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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博士的前室友觉得这是因为corona最便宜。
这突然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去美国的酒吧,我站在cumberland的一个天台,把酒单上的价钱乘以汇率之后也点了一杯便宜的酒。田纳西八月末的晚风清凉而绵软,将半杯酒吹成满盏的乡愁。周围的人对你异常友好,但你却根本听不懂他们究竟在笑些什么。那天晚上我只学到了两件事:一是美国人喝啤酒会放柠檬,二是没有人喝酒时剥毛豆就花生。
李博士喝了一满杯,一边拿筷子拨拉炒芹菜,挑拣里面的肉丝,同时招呼我们好好吃菜。
我问李博士,美国那么多州可以做博士后,为什么要挑田纳西?
他送了一口酒,说明尼苏达呆久了,只想挑个暖和地方。
我说亚利桑那更暖和。
他说亚利桑那他妈热得跟吐鲁番一样。
我觉得李博士的选择很明智,从明尼苏达没有过渡地换到亚利桑那州就像刚从北大荒出来就直接调去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可是佛罗里达也暖和呀,跟海南岛一样,你为啥不去?前室友不依不饶。
李博士说你们俩咋不是海南岛就是吐鲁番?
接着我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我猜想大家可能在思考少林寺究竟该对应美国的哪个州。
果不其然,我们一致认为是得克萨斯。
得克萨斯民风彪悍,且地处biblebelt,带枪的牧师跟少林棍僧感觉在各方面还都挺契合。
随后李博士告诉我们,他是被前老板推荐来田纳西的,李博士在美国这几年发了多篇论文,篇篇都很厉害,科研实力不容小觑。
当然除了写论文,我觉得他老板召他来田纳西的另一个原因是李博士在实验室同样是一把好手。
这话是真的。别的不说,李博士光是配培养基涂平板的速度都异于常人,从菌液与培养基的混合到刮铲的使用都相当娴熟。据他说是那是因为年少时曾跟他秦镇的二伯学过蒸凉皮,蒸凉皮与涂平板二者在心法与手法上都略有相通,秦镇的那个夏天直接为李博士后来搞微生物研究铺平了道路。
跟李博士相比,虽然不会蒸凉皮,但我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掰馍绝技在技巧上足够资格拿来办技术移民,但苦于无法为生物系统工程研究和数学模型的建立提供任何帮助,抱憾终身。
在提到论文和实验时,李博士目光矍铄,酒喝到第三瓶,李博士活泼了不少,试图把话题逐步偏移到多环芳烃的结构。
话说回来,paper发得再多有什么用呢?李博士又是一声叹息。小时候父母老教育说要认真读书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挣大钱才能出人头地,结果发现一直念到了博士毕业,最后还是穷缩缩的,什么也买不起。
我和他前室友纷纷点头表示也遭遇过同样的受骗经历。
李博士在美国的六年只回过两次国,他说回去后愈发不喜欢和亲戚朋友交流,因为每次聊天都会把三分之一时间用在解释自己研究的东西是什么,再三分之一的时间解释为什么还没有毕业,最后三分之一用来解释为什么没有对象。
听到这里,我们几个眼里满是酸楚的泪,纷纷举起了酒杯。
李博士把工资的一半都存在卡里,半年一次寄还给远在西安的父母。他说还是单身好,如果有了对象这些钱没准就都花在女友手上了。父母虽总在电话上叮嘱他说家里不缺钱,但他需要让父母觉得自己在美国过得殷实。另外钱放在父母手上,心里踏实。
他说自己其实都明白,父母真正想要的是个孙子。
我说北美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念phd的谁他妈不是孙子。
可是你连女朋友都没有,上哪儿整个孙子出来给你爹抱?你又没办法生。我继续追问。
提到这个问题,李博士略显伤感,他说一是学业繁重没时间陪女友,二是自己太笨不会跟女孩打交道,第三,有了女友每个月要请吃饭看电影还有买礼物什么的,又要花一笔维稳费。不找也罢。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维稳费还有这么个意思。
我说看来你是醉了。
他说没醉,我在这儿只有你们两个朋友,今天高兴。
我有些惭愧,我压根没把他当朋友。
他笑了一下说如今喝一点就上头,来美国之前一口气喝三瓶啤酒下去之后还能手解偏微分方程。
李博士说罢用手比划了一下,高瓶的那种。
我说牛逼。
李博士接着说,好久没这么放松了,等下我先接个电话。
他手插进兜里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神色紧张,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出三个字:是老板。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李博士快步走向窗台,向我们摆手示意噤声。整个通话过程他都在不断重复和变换着okay,i will,以及i’m sorry这三句话的排列组合方式。
挂掉电话,李博士慌张地说他要去趟实验室,有个实验结果没处理好,老板有些不高兴。
我说,神经病,都这么晚了。
李博士说你们好好吃,说罢换了鞋,丢了魂似的跑了。
主人离席,我们也只得胡乱吃了些残酒,作鸟兽散了。
之后我常在实验楼碰见李博士,他还是一如往日呆在实验室里埋头干活,偶尔在夜间经过他实验室会听见里面播着汪峰的歌。听人说李博士一旦忙起来会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难怪他总向我们抱怨系楼里空调太冷,他说每一个被冻醒的晚上,梦见的都是明尼苏达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
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今年六月初,李博士突然告诉我他要回国了,问我能不能到时候送他去机场。
送他走的那天,我和他前室友早早地过来,帮他取行李。
他转到厨房,拿起台子上的半瓶酱油晃了晃,说还有半瓶呢,扔了可惜。
我说要不你就喝了吧。
李博士指着窗台底下的一兜衣服和两双鞋,说还有这些包里装不下带不走。
我说你放心地走吧,要真舍不得到时候我替你把衣服鞋烧了。
他说呸!
坐在候机大厅里,前室友说再去买瓶啤酒。李博士摆手说算了,马上要起飞了,不喝酒。
前室友递给他一瓶corona说你他妈是坐飞机又不是开飞机。
李博士把青柠塞进酒瓶,说能再跟你们俩好好喝上一杯真是不易,这会儿别说老板,系主任打电话我也不怕。这一刻我竟有些羡慕李博士,天大地大不如老板大,爹亲娘亲没有数据亲。
没有人知道李博士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国,他一直没说原因。他说觉得自己像个知青,这些年鞠躬尽瘁支援了美国新农村建设,不光留下了青春,还留下了一包衣服两双鞋,要敬自己两杯酒。
我明白。
不过是一杯敬艰难隐忍。
一杯敬年少轻狂。
本冰,旅美博士,青年写作者。微博id:@本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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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695 梅雨时期的爱情
t…xt…小;说……天。堂
作者沈书枝
很多年前,有一段时间我住在家乡县城的郊区。那时我大学毕业不久,做着不喜欢的工作,想去考研,家里不许,便偷偷辞了职,回到家乡,借住在从前的男友家。他家里做着简单的手工活,从山上买回栎树,用机器加工成锄头和铁锹把子,再卖给农具店。那时县城里已不许上山收树,他父母因此搬到远远的乡下去,在那里赁了一户人家的房子做活,自己家的楼房反而空在那里。他听说我想有个安静地方复习,便很大方地提出来,可以把屋子借给我住。
那时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我们是高中同学,原本相互喜欢,只是从未认真说明过。到读大学,之间隔得遥远,又兼羞涩,头两年还断断续续写几封信,后来便断了音信。到这时,已有五年未见了。我回县城,他来接我,彼此都很不好意思。他骑摩托车带我去屋子那里,路比我想象中要远得多,大约有半小时,才终于到了村里。推开红漆剥落的院门,里面荒草几欲及膝,厨房边几棵芍药,已过了花期,焦枯的花结在枝头,用手轻轻一捻就成粉末。楼房很大,也颇新,自建成后就几乎没有人住。指给我看了厨房、我住的房间和怎么用水泵给太阳能打水之后,他嘱咐我夜里要锁好门,不要让坏人摸进来,然后便骑着摩托车,匆匆回乡下去了。
我在这里住着,白天骑车去高中图书馆看书,傍晚回来。因为害怕,每天天还未黑就把门紧紧反锁上,躲进楼上房间里,常常一整天也说不到一句话。我们早晚发一点短信,两个人都很小心。这地方名字叫“塘下”,村里确有一个圆水塘,水边多枫杨。门前一大片荒地,种一棵柿子树,一棵大月季,屋后也是一片空地,有水井,靠近水井的围墙上放着一盆仙人掌。围墙外便是水田了。
过了几天,他抽空来看我,翻窗进了旁边没拆掉的他家从前的旧平房,找抽屉里的旧照片给我看。照片很少,只有一张初中时的,很黑很瘦,看起来非常沉默。还有高中时的旧资料,也都放在那里。他那时是数学科代表,成绩极好,而我数学极差,往往不能及格。到今天终于可以好奇地翻一翻这人的数学资料,却发现很多题目没有做,或是旁边直接写了一个答案,全然不像我那时的那本,密密麻麻写满过程。我不免有些失望,他笑笑说,那很简单啊,不用写过程。看完后重新从窗户里翻出来,站在旧屋的门口,他说:“以前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开玩笑跟我讲,也许以后哪天跑到你家去找你玩,后来那个暑假我经常站在这个门口等,希望哪天能忽然见到你,最后你也没有来。”心里一惊,想起从前半真半假说出的话,因为不得自由与害怕,终究没有去成。我说:“对不起啊,以前有点怕你,也不能随便去同学家玩,所以没有来。”
我们一起骑车去县城,送他去车站,路上他买了一只很大的西瓜,寄在老板那里,让我回去的时候拿。我很高兴然而又很愧疚,那时候我们都很穷,西瓜还刚刚上市,要一块几毛钱一斤,一只西瓜二十多块钱,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贵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把那只西瓜塞进书包里。非常重,我骑着车,一路担心书包带子会断,终于到屋子里,西瓜和书包都还好好的。切一小半,送到隔壁他小婶家给小孩子们吃。天慢慢黑下来,夜里下起大雨,我坐在房间里,慢慢吃另外半边西瓜。西瓜太大了,怎么也吃不完,最后只好很可惜地扔掉了。
有一天傍晚,实在很寂寞,便学他的样子,把窗户打开了,翻窗户进了旧屋。拉开抽屉想看看以前那张照片,却没有找到。像一个作案未遂的小偷,我只好又从窗户里爬出来,跳到水泥场基上,却忽然看见围墙上的仙人掌开花了,太阳快要落下去,鹅黄的花浸在余辉里,柔和如绢纸。我立在屋檐下仰头看,很盼着有人能知道它这时的美,给他发短信,已经写完,终于还是犹豫着删掉了。
那时他耽误了找工作的机会,他爸爸便叫他回来,等着各种公务员的考试和成绩,每天帮爸爸一起切割木材。他们在乡下住的地方叫澄桥,靠近通往镇中心的柏油路,是我从前上学的必经之路。读初三时,每次来回学校和家之间,都要从这条路上走过。许多年以后,新的国道已经修成,车子几乎已不再从这小柏油路上经过,两边乌桕变得高大,绿草萋萋丛生,只偶尔有骑摩托的乡人经过。
起初我只知道他住那一带,却不知道是哪里,凭着初中的记忆,问他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