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朋友一边抹眼泪一边骂,“你这个臭丫头,能不能不要这么懂事?”她嘻嘻笑:“没办法呀,你们都太脆弱了,我不好意思比你们还脆弱。”
好像反了是不是?她拜托朋友们别哭了,“我只是生病了,又不是要死了。会死,但不是马上死。就是受点苦,还能活着,活一会,就很好了。”
第一次化疗后,她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梳头像薅社会主义羊毛。有一天头发掉光了,她拍了张做鬼脸的照片,放到微博上,说把猴儿放出来了。
她说自己的血管超细,化疗用的针头粗,每次都得扎好几次,而且只有护士长级别的才能对付得了她。她笑自己在病房鬼哭狼嚎,“深深地体会了夏紫薇的痛苦。”
她还哀叹她的导师运气不好,招了个不能干活的女博士。每次见到导师的时候都觉得很抱歉。我听了眼泪快掉下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人家运气好不好。
她说想吃素鸡,日本买不到。我说我买了给她寄过去,她说不用,不肯告诉我地址。过了一礼拜,欢天喜地地告诉我,在一个网购网站上发现了素鸡,明天就送货。
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她提着篮子去买菜,说要给男友改善伙食,“那家伙太笨了,做的东西都一个味道”。家到菜场不太远,她走走停停,花了一上午。回到家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衣服都湿透了。气得她直骂,“妈蛋累死我!”
她戴着假发套,站在樱花树下拍照,笑容灿烂。回家在日记里写,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年的樱花。
有个朋友写了篇美食的文章,她给我留言说,你不知道我看完有多难过,那女孩写的那些东西有多好吃啊,我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那么吃一回。
3月10日:我才不要死,把生活演成红颜薄命英年早逝的电视剧给你们看,又没人给我片酬。我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4月7日:爬不起来床的第五天。早晨突然觉得非常委屈,于是哼哼哼哭了好久。一边哭一边想着:“癌细胞你太tm欺负人了,我要叫我哥来打你!”癌细胞说:“得了吧,你哪儿有哥哥呀。”我一想,还真是,于是哭得更伤心了。
5月9日:初夏的傍晚,收了洗好的衣服慢慢叠,感觉好像回到了读研的时光。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我想念你,旧时光。
用淡淡的幸福和简单的温柔,去对抗巨大的病痛。若是鼓起所有的勇气,能坚持多久?
3、
结束了十次化疗,她出院了,开开心心地回到学校。直到有一天昏倒在实验室,被直接送进重症监护。检查报告显示,癌细胞并未完全清除,肝肺部有扩散。
接着是第二轮化疗。
两次化疗间隔四个礼拜,也就是说,她有二十多天的时间调养身体,恢复体力,等待下一次折磨。
第十五次化疗之后,各种反应一起来了,呕吐,胃疼,肝疼,头疼,全身疼,撕心裂肺的疼。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东西,可是牙也疼。
第十六次,疼得更厉害。以前每次化疗完有四五天下不了床,之后就能慢慢地好起来。可这次,天天都想着“明天就好了”,结果每个明天都是“怎么还不好”。都一个多礼拜了,还是只能坐在床上。
他去实验室了,请了好几天假,老板要骂人的。我在网上陪她聊天,希望能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可以不那么疼一点。
我安慰道,“至少有爱人在你身边,也是一种幸福吧。”
过了好久,她才答复:“以前看日剧韩剧,看到那些身患绝症的女孩在爱人的呵护下死去,觉得好浪漫好感人。现在我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样的疼发作起来,必须由你自己去承受的。别人没有办法帮你减轻哪怕一点点。”
“有人说羡慕我,因为我的男朋友对我不离不弃。如果那也是一种幸福,我情愿不要。”
我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是个局外人,除了廉价的同情和虚妄的祝福,还能给她什么呢?
“请不要对我说什么 ‘再坚持一下’,‘忍一忍就过去了’,‘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们不知道我在忍受什么,也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所以你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先生和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姐。”
“祈祷、鼓励、加油、点蜡烛,这些对我没有意义。与死神搏斗的夜晚是寂静的。”
“但我不会怪你们。因为我知道,有一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4、
每天下午,她都蜷在床脚,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窗外阳光明媚,仿佛永远照不进冰冷的病房。打嗝、放屁这样顺其自然的事,都要非常努力才能做到。
晚上,疼得彻夜睡不着。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咬着床单,虚汗浸湿了睡衣。多想要个温暖踏实的拥抱,却不忍心叫醒身边的人。
那天中午,她的心情灰暗透了,实在没胃口,男友又一个劲地催她多吃点。她火气上来,一扬手,一碗汤洒在床上。她吃惊地看着湿淋淋的床单,没想到自己还有力气能打翻一碗汤。
男友铁青着脸,洗床单,擦地板,收拾屋子。一下午两人不说话。晚饭端上来,排骨一丝一丝的撕好了,苹果切成指甲盖大,萝卜片得薄薄的,堆成小雪山的模样,上面还放了个樱桃。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滴在碗里。
7月28日:大学那会班里有个姑娘戴牙套,午饭还偏偏买了鸡腿。她的好朋友见了默默拿过鸡腿,把腿肉剔下来给牙套姑娘吃,最后还把没剩什么肉的骨头啃干净。我们这些同坐一桌的人感慨万分,纷纷表示将来自己若有男友至少要能如是。如今我也有此待遇,但我其实想念我的好牙口。
8月12日:“最近”是个不太好对付的家伙,每次你们问“怎么样”的时候,因为不甘示弱,我都会回答“还好”。不然还能怎样,“不好”?“很累”?“好绝望”?
8月25日:吃晚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哭。我是个从来都没什么运气的人,所以对生活从来也没有什么奢望。我只是想和爱的人平安相伴到老。很平庸的,粗茶淡饭便好。早知今日,还不如没出生在这世上。生而为人,真是太对不起了。
那天凌晨,她在微博上留言,“活着真的好辛苦”。之后便杳无音讯。
5、
有次陪外公住院,听护士们说起一位德高望重的主任医生。在他的手底下,不知治好了多少人又送走了多少人,末了,自己也患上绝症。震惊难过之余,大家觉得,这位老先生也是个见惯生死的人了,面对死亡,大概会表现得超脱一点。
护士叹口气:“死得毫无尊严。”
有个朋友难产,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一个女婴。她抱着女儿一个劲流泪。后来她说,想到二十多年后,女儿也要经历这一番疼痛,舍不得。
卡莱尔说,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这句话或许可以改成:没有在深夜痛醒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外公去世后,我在本子上一遍遍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竭力想在自然规律前保持尊严。自然说,你本就是一长串有机分子序列的组合体,有什么尊严?
6、
我每天给她一条留言,可她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盯着她灰暗的头像,那笑容是否已沉寂。
不是说还要看樱花吗,不是说还要回国办婚礼吗?我在心里念叨着,姑娘,可别真的放弃了。
终于有一天,收到她的答复:谢谢你,好一点了。
她告诉我,她想自杀,不愿意这样活受罪,也不愿继续成为他的负担。男友去实验室了,她躺在床上,专心地想着死,连从哪扇窗子跳下去都想好了。
晚上,他从实验室回来,无比憔悴又无限柔情。忙里忙外的,给她洗脸、擦身、下面条、煮鸡蛋、烫蔬菜……
她看着这个为她手忙脚乱的男人,紧紧咬着嘴唇,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以再动摇了,不可以。然后眼泪无声地滑下来。
他赶紧扔下手中的活,蹲在床前,问她怎么了?哪不舒服?还是不想吃饭?她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
“我对他说,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要巴巴地赖着你,赖到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你是我活下去的欲望。”
活着。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还是要活下去。咬着牙,流着泪,活下去。
有一天梦见了外公,醒来时我突然明白,“天地不仁”并不是最终的答案。翻出了那本笔记,满页潦草的字迹。我在“万物为刍狗”后面加了一句,“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知道语言在病痛面前是苍白的,可有些话,还是想对那姑娘说:
有一天,你站在蔚蓝的海边,你看着樱花漫山遍野,你品尝着精致的美食,你和爱人尽情地缠绵。那时,你会感谢现在的你,给了未来的你机会。
7、
她的网名叫喧泫。喧闹的喧,泫然泪下的泫。在世间热闹处无声地流泪,不愿打扰到那些欢乐的人们。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
VOL。711 美味源
#txt$!小@说天^堂&
作者陈麒凌
公司饭菜的风格颇为粗砺,章回只好在胃的呼唤下出去觅食。
工业园离城还远,只有这公车路牌下的小菜馆子,非此即彼,章回还是决定,去吧。
馆子小,只不过这七八张台,两三个人。
只须一眼,便能知道他们全部的人事关系。身材剽悍、打扮浓艳的妇人在柜台后面支着手臂,大声呼喝着“人来了!”,瘦削敏捷的中年汉子便从报纸上蹿起来,展开一张层叠的笑脸,里间一个麻利的小姑娘早已碎步出来,手里捧着壶广东凉茶,先小心地问上一句,“凤姨,煮得饭未?”
章回点了半只葱油鸭,上汤豆苗,相信乡下地方东西殷惠,要了一条清蒸桂花鱼。老板娘在柜台上遥遥推介,“来点腊味好,自家腊的,没有假东西!”他不好推却,这又点了个芥兰炒腊肉。
老板隐没在里间的厨房里,小姑娘站在门边低着脑袋一根根地扯发脚,乡间清静,偶尔公路上才有一部汽车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
章回不由寂寞起来,这地方真是有点荒啊。还好菜很快就上来,粗碟拙碗,但分量实在,热热的香气殷勤地扑来,想吃。
刚夹了块腊肉,就听得窗外有轻捷的步子,有韵地踏来。
是个年轻女子,短发,橙色衣裙,黑眼珠慧黠灵动,嘴角似笑非笑。
她一进门就先声夺人,“我闻到了——嗯。”
一双水波似的眼睛闪闪望来,随即拍着手笑道,“章回,我认识你,你好啊,跑到这里开小灶!”
章回讷讷地,筷子停在半空。
“许小地,市场开发部的,经常听到你的大名呢!”她大方地在章回对面坐下,又调皮地欠欠身子,“可以坐吗?”
“既然是同事,一起吃吧!”章回礼貌地招呼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菜,我不帮忙,你怎么吃得完?”小地很爽快。
章回心想她还真不客气。
既然如此,自己也放松起来,该吃什么就吃什么。
只是小地这女子,并不忙着动筷子,她双臂伏在台上,眯着眼细细地闻着,如此良久。
章回忍不住,“小姐,你是来闻的?”
“嗯,”小地笑着,“闻好了才吃。”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