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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一腔血涌上了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小川的电话接通了:“崔哥!你们怎么样?!”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小蓓睡了?!什么叫睡了?!”小川高声大叫。
“真的?!没事?!没事就好!……我们马上就办成了……哎呀你先别问了!一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你们没事就好!你看住小蓓!我们争取时间!……嗯好!就这样!”小川合上电话,激动地朝我们冲过来,几乎变了一个人似地大喊:“小蓓没死!小蓓没死!”
我这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坐在那看着小川激昂的神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那现在小蓓怎么样?”老于说。
“她睡了,崔哥把她手脚都固定在床上了,还塞了块毛巾在她嘴里……真够难为小蓓的。”小川说,“崔哥说今晚不睡了,一直在旁边盯着她。”
“是这样?可这……可这手表已经停了!”老于低头看了看表,又把表贴在自己耳朵上,“真的是停了!”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的!回寝室先拿东西去!”小川把我俩从地上拉起来。
“咱们去了……那然后呢?把孩子放进棺材里吗?”我问。
“我也觉得这样不妥。”小川说,“毕竟那棺材是用来封住水香的。”
“那怎么办?还能把水香的尸骨挖出来,再一起放到这水塔里?”我说,“这样就更不对了,水香是死在这的……”
“有了有了……”老于打断我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放在水香家里?”
“鲁迅路那个房子里?”我一听就有些发怵,不过似乎有道理。
“我是这意思,你们说呢?”老于说。
“是了是了,让他们母子回家才对……”小川说,“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赶快回寝室拿些东西,马上动身了!”
边说边到了寝室楼下,老于光着身子提着那个白色的包裹守在楼下,我和小川上了楼,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给老于带了一件,然后拿了雨衣、铁锨,还有一个洗衣服用的塑料桶,就下了楼。
我们三个在楼下穿上雨衣,把装着孩子的包裹放到桶里盖上盖子,然后提了铁锨就往东门走。到了东门,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和水,就又钻进了雨幕。
我们三个穿着雨衣提着铁锨和一个红色水桶,怪模怪样地站在雨中的路边一直招手,结果没一辆出租车停下来载我们。
“妈的,下半夜的车真不好打!”老于一边骂骂咧咧地看表,一边把桶一放,掀开雨衣帽子,自个儿冲到马路对面去。
我把铁锨偷偷藏在雨衣下边,小川也把吃的东西和我分作几个口袋装了进去。这下看起来好多了。
不一会,老于果真在马路对面拦到一辆车,他先上了车坐在前排,然后车头就兜了个弯朝我们这边驶过来。
老于摇开车窗喊:“雨衣和其他东西都放车后面去!”
我和小川心领神会,用雨衣裹着铁锨挡着水桶一股脑儿地塞进车后厢,这才坐在了车里。
情 人 塔
夜半坟山
乡下的半夜漆黑一团,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足以让人走向胡思乱想的极端。头上的半个月亮在稀薄的云层里朦胧穿梭着,寸步不离地冷眼盯着我们往前走。我不敢四处张望,紧随着他俩快步往前赶。
老于冲司机说了个地方,司机看了老于一眼,又从倒后镜看了我和小川一眼,似乎在怀疑我们的身份。
“叔叔,我们都是学生,玩晚了赶着回家,拜托了。”老于说。
车开动了,挡风玻璃上的水刮一直刮着,车驶过水洼的时候,左右车轮劈开两道高高的水墙,被路灯映出异样的光芒。
我和小川把吃的和水从兜里掏出来,三个人分了,我边吃边从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下半夜了。
我迷茫地看了看外面急速后退的黑沉沉的楼体,想象着一会要做的事情,暗自咬了咬牙。我刚要把手机放回去,手机却突然亮了,紧接着就响了起来,我定睛一看——崔哥!我的心猛地缩起来,不敢去接了。
手机足足响了十几秒,我捏在手里愣是没去按键。老于和小川同时觉得不对劲,转过头来盯着我和我的手机看。
老于明白过来,立刻看了眼司机,又冲我使眼色,意思像是告诉我不要显得太激动,然后他就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前方。小川也正过身子坐好,一边侧脸看我。
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接了起来:“崔哥……”
“还剩几个?!刚才网上又出来一个!一共几个?!现在还剩几个了?!”崔哥在那边语无伦次地大喊,声音震得我脑子嗡嗡直响。怕司机听见,我赶紧把听筒往脸上贴紧。
“崔哥……没事,你放心崔哥,还有时间……”说到“时间”俩字我突然哑了,心里空得要命。
“现在是不是只剩小蓓一个人了?!”崔哥颤着声音问我。
“是……是……”我极不情愿地这样告诉他。
崔哥那边突然静了。
“崔哥……崔哥?”我叫他。
那边不说话。
“崔哥你在不在听呢?!你听我说,只要小蓓能过了这半宿就行了,最晚不超过今天早上,小蓓肯定就没事了!我们现在正……”我看了司机一眼,“反正你相信我们!一定办到!”
“好好……全都拜托给你们了……我现在在屋外面打电话,小蓓在里面睡的,我现在进去了……希望大家都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和崔哥匆匆道了别。
手机刚挂断,一条短信冒了出来,我一打开,是老于。
短信上寥寥四个字——“又死一个?”
“是。”我简短回了他。
一车人都不说话了,死气沉沉的出租车疾驰着前进,载着几个将要崩溃的人。路两旁越来越黑,路灯和汽车都越来越少,人影更是不见一个。黑暗中我看了看身边的小川,他正局促地啃着自己的指甲,腿上放着的面包只吃了一小半。
我只觉得心脏一直在加速跳动着,越来越快,每过一秒钟,我就觉得天似乎要塌下来一点。我一直搓着手,手心上全是汗。想着刚才被我摔停的手表,我不由得心里一万个自责,想到这里,终于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崔哥发了条短信:“崔哥,小蓓嘴里的毛巾你千万塞好了,这一晚上都别拿出来!”
过了没几秒,一条短信回过来:“她在睡着,现在没事。”
雨终于停下来了,雨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摇动,我把车窗摇下来往外一望,半个月亮出来了,外面稍微有了些光亮。我左右打量一番,看到的都是些间隔着的低矮的黑影,我心里寻思着,这应该就是那些小平房了,这里距离目的地应该不太远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出租车小心地越过一片坑坑洼洼的地方后,停在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边上。
“到了。”司机手刹也不拉,机警地望着我们。
我们交钱下了车,刚从后备箱里取出我们的东西,出租车立马调了个头,一溜烟地跑了。我们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终于看清楚,路两旁果然都是些低矮的小房子,没有一处透着光亮,再往前,是茫茫两大片平整低矮的黑影,铺在道路两旁。
“只剩小蓓一个了是不是?”小川突然问我。
我点点头没说话。
“快点吧……我找找方向……哎!他妈的!”老于突然一拍大腿,“忘买手电了!”
我们三个同时一愣。
“得了得了……走吧。”老于一叹气,“拿这破手机照这么大地方,有没有都是一个样。”老于掏出手机又塞了回去。
小川抬头看了看四周,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回咱们的车也是在这停的。”
“对。”老于说,“再往前走就是庄稼地和果园,再往前就是那座山……咱们把雨衣都脱了吧,这破雨衣不透气,一穿一身汗。”
我们三个把雨衣揉成一团,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就塞在塑料桶里,和那白色的包裹放在一起。
我提着桶,小川拿着铁锨,老于掏出那块要命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在前面领路。
乡下的半夜漆黑一团,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足以让人走向胡思乱想的极端。头上的半个月亮在稀薄的云层里朦胧穿梭着,寸步不离地冷眼盯着我们往前走。我不敢四处张望,紧随着他俩快步往前赶。
慢慢地我也认出了方向——老于说得对,前面被小路分列两旁的,正是庄稼地和果园。脚下的这条窄窄的黄泥路,正是我们上回走过的,只是这回因为下雨变得泥泞不堪,没等走几步,我们三个的鞋全都烂在泥里了。
路越来越熟,我们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前进,三人都累得直喘。小川突然停住,俯下身子抵着两膝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不行了……累……累死了!快把这些吃的消灭了,带在身上太沉了!”
说着他扔给我们一人一瓶水,还有几个小面包,我们边走边吃了,身上轻了许多,肚子里也有了点底,抬头看看那坟山,几乎是近在眼前了。
“这边这边,我记得路。”小川拿铁锨一指,领我们绕着山脚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山不大,我们用了十几分钟就转过了大半个山脚,眼见着山体的形状越来越奇怪,前面似乎再没有山脚的延伸,我意识到,之前看到的那形同一刀切的崖壁就快到了。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山脚终于在我们前方中断,往旁边一看,正是黑蒙蒙一大片垂直的崖壁。
“对了对了,就是这,再往这边。”小川继续领路。
我们又转过方向,顺着那崖壁一直往前走。渐渐地,有潺潺的水声依稀传来,那水声在黑暗中好似显得分外冰冷,一直流到我心里去。我们就循着那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去。
水流声逐渐清晰起来,没多久,我们又转过一个山角,一条微明的河带突然横在我们眼前,水面上映着半个皱巴巴的黄色的月亮。就是这里了。
“下了场雨,好像这河变宽了。”小川说。
“是。”老于说,“上次具体位置在哪还记不记得?我还真有点忘了。”
我说:“这河是从上游慢慢向下游加宽的,上回咱们挖的那个地方,大概就是一丈多宽,今天水大概涨了那么几尺,咱们就在一丈五左右的宽度找找。”
“有道理有道理,那咱们赶快吧。”一边说着,我们就一边加快脚步,沿河往前走去。
那条河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在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头。我们只能一边走,一边看见身旁的河道越来越宽,河心越发显出一种深不可测。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河水快有一丈宽了,我们三个小心打量着河水周围的景物,希望能找到些什么记忆中的参照物,可是周围黑茫茫一片,实在是什么都看不清。
我们摸黑继续走了几分钟,身边的河水终于有了一丈三四尺宽的样子。
“好像差不多了,下水趟着走吧。”老于说。
我们三个就在岸边脱了鞋袜扔进桶里,挽起裤腿又抖了抖腿脚,然后先后踩进河里去。河水乌黑冰凉,随着我的步步惊心,慢慢没过我的脚掌和脚踝,又顺着小腿一直贴到膝盖的周围,好像从我腿上的无数毛孔一丝一丝渗到皮下去。
情 人 塔
尸骨团衣
他拿出来的却是水香那块手表,我正要问他拿这个干什么,结果我看到老于的脸突然愣住了,我侧耳一听——表竟然又走了!
水没到大腿附近的时候,刚好到了河心。我把水桶放在水上漂着,扶着桶跟在他俩后面。小川把铁锨抵在河土里,推着铁锨慢慢往前顶着走,河底的淤泥应该有不少被翻了起来,但是我们一点都看不到。
我们生怕错过什么,于是就着头顶那点冷清的月光,俯下身子贴着水面行走,希望可以看到什么。但是水里除了依稀可见到我们的小腿外,其他的一概是黑色的。
小川的铁锨不时能碰到点什么东西停下来,我们都以为找到了,可一番敲打过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
腿脚待在水里太久了,我渐渐觉得身上也跟着泛起一阵凉意,于是不禁打了个哆嗦。我就着那阵哆嗦,条件反射似地朝四周看了看,只朦朦胧胧看见河两岸杂草丛生,那些草木就像是守灵的人一样,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候,小川的铁锨又咚的一下卡住了。
小川照例用铁锨绕着那东西画着,结果发现越划形状越大,而且是笔直的一条线。
“有了有了!”小川的声音兴奋而紧张。
我和老于站在小川的相对一侧,手脚并用扒开脚底下的河泥,没过多久,那阵熟悉的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又一次印上了我的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