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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给骗家里来当媳妇儿。”老赵头取笑道:“得,你也甭解释,咱们哪,看以后。以后可别一声不响地进山打猎了,看把你娘急得,天天站在村口巴望。”
孟有田闭上了嘴巴,不让说就不说,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他有些困倦,四下找着睡觉的地儿。
“还想和你多唠扯几句呢,看你这小子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老赵头看似有些不满,但话中却透出一丝关切,“那有热水,洗了脚再睡,没地熏着我。”
孟有田嘿嘿一笑,这老头儿明明是疼爱,话却这么说,真是个老倔种。
……………
百十户的小村子,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不到中午,孟有田家来了表叔家的两个侄女,替他还上了利钱,孟有田还在山里打了头野猪,要让穷哥们尝尝荤腥,零零整整的传闻便几乎家喻户晓了。
孟有田吃完早饭便又回了破庙,几个要好的哥们儿闻讯赶来,和他聊天打屁,玩笑取闹。他的家里也不冷清,邻居的几个姑娘媳妇都来看新来的姐妹。那时的乡村里,大雪囤门的时候,要好的大姑娘小媳妇群聚在热炕头上,边做针线活儿,边叽叽喳喳话家常,简直是一种风俗。若是别的季节,秋天的打谷场上,盛夏的花果林里,要好的姐妹们,非要巴结着赶着和她们说话的后生们,形成了一道道有趣的风景线。
“啧啧,人家平地的姑娘长得就是水灵,可把咱村的女娃都比下去了。”孙贵家的是有名的伶俐嘴儿、见面熟儿,进屋没多大一会儿,便拉着阿秀的手说个不停,好象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看这手,定是个巧儿人呢!”
阿秀红着脸,讷讷地说道:“俺笨得很,您别笑话俺了。”
“瞧你这快嘴儿,把人家都说脸红了。”双连婶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嫚儿,喜欢得不得了,“看小妮子的眉眼,长大了比姐姐还要俊呢!多大了?”
“十一。”嫚儿倒不怕生,眼睛骨碌碌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可得多吃饭,这小身板——”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抓过一把核桃塞在嫚儿手里,眨了眨有些潮湿的眼睛,叹息道:“俺家的妮儿,要不是——也该这么大了。”
“老嫂子,别提那伤心事儿。”有田娘劝慰道:“你要喜欢,收嫚儿作个干女儿?”
“那敢情是好。”双连婶抹了把眼角,强笑着摸了摸嫚儿的脸蛋。
“嘿,看看是谁来了,女秀才呀!”孙贵家的咋咋唬唬的叫道。
原来是紫鹃,紫鹃识文断字,在当时的女人中可就是了不得的人物,孙贵家的胡乱给人家起着外号。
“要不是管你叫声嫂子,我就缝了你的嘴。”紫鹃嗔道:“你咋咋唬唬的可别吓着了人家。”
紫鹃?芷萱?当晚孟有田喊得含糊,阿秀情急也没听清,立时便误会了,大眼睛立时便落在了紫鹃的身上,这便是有田哥念叨的女人,倒要看看是如何人才。
第十二章芷萱?紫鹃?
“来,你们姐妹认识认识,以后多来往,多亲近。”有田娘将紫鹃让到炕前,给阿秀作了介绍。
“紫鹃可是咱村上的出挑人才,模样俊,识文断字,还有大名呢,不象咱们,什么春儿,秋儿的。”孙贵家的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别听她瞎咧咧。”紫鹃笑着对阿秀说道:“我就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什么大名小名的,不过是个称呼。秀儿,嫚儿,多好听。”
长得白净,眉眼也好,还会写名字,怪不得有田哥念念不忘呢!阿秀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含笑答道:“紫鹃姐,你快坐。嫂子说得也没错啊,你长得可真俊。”
“这话说得可有点假。”紫鹃拉起阿秀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咱们姐妹以后要常相处,可别你捧我,我捧你的瞎客气。”
“以后可是要常相处,岁数都不小了,还能在一起呆多长时间?”有田娘笑道:“今儿来了,都别空手回去,有田说了,让大家伙都尝尝肉味。这要自己留着呀,没等吃上几口,就得被那坏心肠的想法儿霸去。”
“那可沾有田哥的光了。”紫鹃笑道:“要说有田哥就是个有本事的,干啥象啥,拿起锄头是个好把式,拿起猎枪就是个好猎手。多少年了,总听说谁谁让野猪给拱了,可就没听说谁能打个野猪。”
“有田从小就手巧,他做的木猫抓老鼠可灵了。”孙贵家的补充道:“后来他的腿——脾气就变了。”
“那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紫鹃冲孙贵家的使了个眼色,打着圆场,“既不耽误干农活,也不影响他打猎,听说那野猪有百十多斤呢!婶子,真有那么沉吗?”
“差不多吧,反正抬着费劲。”有田娘的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被紫鹃打岔了过去,又浮起了自豪的笑容。
“过完年又要春耕了。”紫鹃说道:“家里的地也没个好把式打理,婶子,您和有田哥再说说,让他来我家当领工吧!要不这样,我让我爹写大红的帖子来请他。”
“那可当不起。”有田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有田那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再和他说道说道,这事儿,嘿,说不准。”
阿秀的目光老围着紫鹃打转,心中的赞赏又多了几分,瞧人家说话,多善解人意,听起来就让人舒服。瞧这手,白白嫩嫩的,连个茧子都没有,大家闺秀呢!
“新媳妇,穿红裤,裤里装个小老鼠,打一鞭,尿一裤,你汉叫你小姑姑。”院外传来一群孩子们哄笑的声音。
孙贵家的好热闹,几步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摇着头说道:“是英子回来了,小头辫梳成了个大盘髻,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唉,命苦的孩子,被人黑害了。”双连婶皱了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天了,新媳妇回门是这个规矩吗?”有田娘奇怪的问道。
“这事儿你不知道。”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昨儿才听那个小货郎说的。”
原来英子的家是住在孟有田家斜对面,是前几年遭灾时,二斗米卖给人家的,男人比她小三岁,家是二十里外丁家集的。本来是定的今年春节后娶她过门,可刚说过没多久,婆家忽然又改了口,说是在五天里就要娶亲。英子她娘本来不乐意,可婆家坚决要娶,又搬人来央求,她娘就软了心,收了彩礼,前几天把英子送上了花轿。当时迎亲的人说新女婿身上不舒服,花轿回门就接拜,英子家里人也信以为真。
本来是挺好的事情,谁知道却是一场骗娶。英子过门的前六天,他男人得了急病,折腾了一宿就断了气。可是她婆家一直掩盖这桩事,没走露风声,又和媒人连夜定计,把英子诳过门去。英子进了门,和一只大红公鸡拜了堂,插了香,入的洞房。到了半夜里,婆家才作假弄真,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英子过门只当了半天新媳妇,连男人的面儿也没见着,就变了少寡妇,第二天罩上二尺白纱布,到灵前去哭了。
这样一来,新媳妇三天回拜娘家就不成了,这是刚过了一七,到八天头上才回到了村里。
“这么弄,为什么呢?”紫鹃不解的问道:“她婆家又出彩礼,又雇花轿,就为了让英子去她家当寡妇?”
“嘿,你年纪轻,不知道这其中的鬼门道儿。英子她婆婆年轻时就守了寡,人性刁泼,精明得很,在丁家集一说,谁不知道丁寡妇。”双连婶很鄙视的说道:“她算计得好,把英子骗过门,拜了天地,就是她丁家的人了,是打是骂还不由得她。以前我听别村也有过这样的事,八成是指望卖寡妇发财哇!”
“卖寡妇?您说是把英子卖了,这种缺德的事情也敢做,真该死。”紫鹃听了这种事情,感到很是气愤。
“傻孩子,这是祖祖辈辈的规矩,你能怎么样?”有田娘苦笑道:“听,吵闹起来了。英子到家了,胆子便大了。”
果然,斜对面传来了骂声,听声音象是英子的声音,“你个老妖婆,你是当惯寡妇了,你当一辈子寡妇,当十辈子寡妇,让你家祖祖辈辈当寡妇。我有俺妈、俺哥给做主,你吃不了人!嘴上抹白灰,你白说说吧,活不是你丁家人,死也不做你丁家鬼!”紧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英子她婆婆细腰杆,长马儿脸,脑门上还拔了个火罐印,一看就是个厉害能干的。她对着英子家的大门高声喝道:“米也灌了,钱也花了,我想娶就娶,想卖就卖。告诉你说,人活是丁家人,死是丁家鬼,你给我稳稳呆着,看你敢少了一根胳膊,短了一条腿!”说完,气呼呼的噔噔走了。
门一开,英子她娘拿着个铁帽拐棍追了出来,英子连拉带拽的劝解着,她那老实头哥哥满仓扎撒着手,脸红脖子粗的结巴道:“她吃……她吃了咱……咱全家吧!”
第十三章各有心思的误会
“满仓他娘,消消气儿,可别为那个老妖婆放屁气坏了身子。她走了也就算啦,咱也不能得理不让人。”双连婶走出院门解劝道。
“不用怕,英子。”紫鹃也走了出来,气鼓鼓的对英子说道:“以后就住在家里,看她还敢来抢人不成?”
这么一解劝,英子她娘算是安静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有田娘说道:“她婶子,咱穷人也就赚的在嘴上说说罢了。人常说:娘家住不老,亲戚饭吃不饱,谁家闺女能跟娘一辈子。再说,这事也由不得咱们,没钱,丁寡妇哪肯放手,恐怕钱少了都不行呢!”
“没钱也不能眼睁睁把英子往火坑里推不是。”有田娘皱着眉头不悦的斥道:“先让孩子住下,不要回去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唉,英子她娘看了看女儿,叹息道:“俺们英子命苦哇!人作不了钱的主儿,只好由丁家去。可要是拐带骗卖,那我就豁出这条老命,跟她丁寡妇见见高低。”
英子很凄苦的抬头看了看周围满脸同情的人们,却瞟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孟有田和占富,占富是邻居家的后生,此刻紧握着双拳,拧眉瞪目的在发狠,不由得心里一动。
……………………
眼瞅着快到吃饭的时候了,又见孟有田回来,几个女人便打了招呼各自回家,屋子里这才清静下来。
“昨晚睡得好吧?”孟有田礼貌性地问候着阿秀。
“嗯,这么多天了,才算睡个安稳觉。”阿秀笑着答道。
孟有田点了点头,又对娘说道:“娘,给我两块洋钱,我准备些物件,年前还得进一趟山。”
“还要进山?你要担心死娘嘛?”有田娘倒不是心疼那一块钱,而是担心儿子的安全,絮叨着说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可不想再让你去冒险。”
“冒什么险呀?”孟有田笑着宽慰道:“我想到了一个不费事、不冒险的法子,那野猪就是这么打到的。这回准备得好一些,再找个帮手,过年咱们也吃一个肉丸的,一咬满嘴流油的饺子。”
有田娘被说乐了,但嘴上却还不放松,“到时候再说,娘要看你找什么帮手,不托底的可不中。”
“根保,我看他行。”孟有田说道:“一身傻力气,可是能拉不少东西。”
“一说他就不行。”有田娘一点没通融地反对道:“你光看他力气大,怎么不想他傻头傻脑的给你惹麻烦。带着他,娘可是更要担心受怕了。”
“那——那我再找别人。”孟有田挠了挠头,笑道:“定要找个让娘放心的。”
有田娘连连摇头,说道:“这事啊,我看着八成没戏。谁不知道山里有胡子,村里的后生可是怕被抓去入伙呢!”
“胡子是明刀明枪,可比李大坏笑里藏刀好对付。”孟有田不服气地辩解道。
有田娘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呀,一条道走到黑的倔种,若是不答应他,说不定又偷偷地扛枪进山了。没办法,孩子大了,管不住了。
小米红薯稀饭,咸萝卜,饭菜很简单,令孟有田有些不太适应。他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了。穷人家的日子就是这样,虽说窖里还有野物,但天天都吃,一下子都吃光,显然不是穷人所考虑的。
“那个,紫鹃今天来了。”有田娘停下筷子,试探着说道。
“嗯,我看见了,还和她打了招呼呢!”孟有田很随意地回答道。
有田娘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她家想请你去当领工,宋先生对长工还算不错,家里又没个顶门立户的,你看——”
孟有田停下筷子,微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娘知道你心气高,可打猎有危险,也毕竟不是长远的事儿。你爹不就是——”有田娘劝说着,想起了伤心事,不禁抹了抹眼角。
“娘。”孟有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我去宋家当领工,您别伤心难过了。”
有田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敢相信儿子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去年她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孟有田也不同意的。
孟有田自然不是原来的孟有田了,思维和想法,以及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