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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中曲折,暂不赘述,姚长雍跟着慕容霆的车架到达兖州之时,适逢收到祝叶青的救急信。慕容霆当即发怒,他正是为黄家来的,没想到傅池春竟然绑走了金穗,正好听闻摄政王府的郡主回娘家省亲,便借了郡主娘娘的手做了这个局。
恐怕傅池春怎么也不会想到慕容霆会联合摄政王府的人,暗地里摆了他一道,他更不会想到,姚长雍悄悄离开了梁州,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金穗扯起嘴角笑了笑,这个慕容霆,倒真是个趣人。
过了两天,黄老爹把珍眉接了过来,珍眉见了金穗,哇地一声哭了,拉着金穗抽噎:“姑娘,老太爷不是说你跟顾大夫出来寻药的么?怎么见你吃了药,反而更不好了?”
金穗放下药碗,擦擦嘴角的药汁,珍眉赶忙给她塞了一颗蜜枣,这丫头手缩回去的时候竟然忍不住舔了下手指,只是眼中的泪依然止不住。
金穗好笑,止住她不卫生的行为,探手把装枣儿的碟子给了她:“我这就好了,这些天儿没你陪着才给闷出病来了。前些天儿,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呢,今儿的才坐起来,可见,咱们家的珍眉真真是个喜鹊儿。”
珍眉噗嗤笑出来:“姑娘还是喜欢逗我。”
见金穗果真不那么难受,她才接过碟子吃了两颗蜜枣,却是不肯再吃了,擦了手,给金穗挪了挪迎枕,直到金穗脸上出现熨帖的笑容,她才打量屋子,眼中有不安,又有对金穗病况的担忧。
金穗没跟她多解释,转而问道:“我和顾大夫离开的时候,听闻我们家里闹了一桩事儿,说是镰刀割伤人了,后来都解决好了么?”
“解决好了,姑娘莫担心,”珍眉收回好奇的目光,看到门外晃的两个丫鬟,不肯被她们看轻了去,规规矩矩地坐好,答道,“老太爷遣人送了二两银子,便打发了,那一家子见了钱,自然闹停当了。”
第218章 后遗症
珍眉想着黄老爹叫她来的目的,是为了给病中的金穗解闷子的,见金穗问了一句话,便不再问,似有沉思之色,黄老爹说了,不能让金穗胡思乱想,她忙捡了金穗感兴趣的话题来说。
从他们家的辣椒长红,一直说到珠黎县府发生的大事。
“姑娘,我来的时候,整个珠黎县府都传遍了,说文华姑娘家在卖铺子呢,说是她们家房子烧没了,原有的财物一应烧成了一把灰,文太太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多的赔偿银子来。文太太没法儿,便把铺子卖掉了。文家闹得鸡飞狗跳的,有人不同意卖掉铺子,有人劝着文太太赶紧卖了铺子平息走水的事儿。”
珍眉边说边叹气,金穗若有所思,想起黄老爹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恐怕支持文太太卖掉铺子的是家中有子孙辈读书的,而不同意的则是因为文太太把铺子卖了,代表整个文家的财力支柱没了,损失的将是文家长远的利益。
文太太卖掉粮肆,无异于割掉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无论族人赞同还是不赞同,剜的是她的肉,没有疼到他们身上去。
“这事儿该文太太头疼才是,你叹啥气啊?”金穗勉强扯了扯嘴角,好笑地问道。
“我……是为文姑娘可惜啊,那回她和她娘回老家,特意绕到我们家去,恰好你跟老太爷不在。”珍眉给金穗抚了抚被角,小女孩慢慢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和是非观,“文姑娘瘦了一大圈,文太太面色也不大好。”
说完这话,珍眉沉默下来,金穗咳了两声。她连忙紧张地望着金穗,手下不停地给金穗拍胸口,口中抱怨道:“顾大夫真是的,明晓得姑娘身子弱,还跑到这远的地方来寻药。好容易不咳了的,再引了姑娘的旧疾上来,我……”
“你咋样?”金穗这回是真笑了出来,心里却暖暖的,见了珍眉她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充满了生机。连带她也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受到了感染。
“我……以后见了顾大夫,我就再也不理他了呗!”说罢,珍眉也觉得好笑。顾曦钧这样的人才不会缺人理。
金穗作势拍了她的手两下:“小心顾大夫听到了笑话你!”
这回她的失踪竟然让顾曦钧背了黑锅,金穗失笑,又宽慰她:“我倒不是真咳嗽,喉咙里干干的,不得劲罢了。你去给我倒碗白开水来。里面放些白糖,我嘴里没味儿。”
珍眉听了,赶忙去倒了水,依言放了些白糖,守了小半个下午,见金穗果真没再咳了。方才放心。
夜里,珍眉挨着金穗睡,两个小姑娘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黄老爹在旁边的屋里坐了半宿。没再见金穗做噩梦,这才躺下睡了。
前几日,金穗夜里时时惊醒,她心里的病他都知晓,可却没半点办法。除了在她被梦靥住的时候叫醒她,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连日来放下手中所有事情陪伴金穗,也是怕她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况且这孩子心思重,约摸是不想让他担心,心里害怕也不肯说。
姚长雍留了两个丫鬟照顾她,金穗身边有陌生人躺着,她夜里总睡不着,黄老爹无法,只好紧赶慢赶地把珍眉叫了来。
这还是黄老爹连日来第一回睡了个好觉。
有珍眉陪着,金穗果然好得快,两三天里便下床了,她的腿还有些发软,且多了个怪毛病,便是每天要洗很多回手,还不许手上留有任何味道。
珍眉渐渐地发现了不妥,起初当金穗在城里住久了,变得更爱干净了,后来越想越不对。尤其是金穗在洗手的时候,那么专心致志,好像洗手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那种感觉她说不出,只觉得不太正常。
珍眉把金穗的异状告诉给黄老爹,黄老爹急躁不安,观察了一下,果真如珍眉所言,他让珍眉先别声张,只当做不知道。
珍眉吓得脸白了,小姑娘从小与金穗一块长大,害怕的不是金穗得了什么怪病,而是金穗能不能治好,哭着扯了黄老爹的袖子追问:“姑娘到底咋了?”
黄老爹嘴里苦涩,越发自责了,安慰哄骗了一番,再把事情告诉给顾曦钧。
顾曦钧能治的是身体上的伤口,这种心理上的伤他一时也没好办法,跟那晚和姚长雍一起行动的几个护卫聊了聊。起初护卫们被姚长雍封了口不肯说,后来还是黄老爹出口相问,他们才肯回答,七嘴八舌地讲起那晚他们家爷是多么英勇。
“当时我们发现黄姑娘被黑衣人掳走了,当即骑马去追。爷的马儿比我们的快,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黄姑娘正吊在发疯的马尾巴上,我们爷镇定无比,喝了一声‘松手’。黄姑娘便松了手里的马尾巴,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爷的马儿一路飞过,恰好把掉落的黄姑娘救了起来……”
“嘿嘿,那晚我胡老三眼睛格外亮,堪堪看见黄姑娘掉下来,连忙射了一箭,恰恰射在马屁股上……”
“我呢,是从前面包抄的,那马头可是我砍掉的。良汉那小子更绝,一刀砍掉了马腿,我们爷差一点儿就被踢了!”
等他们吹嘘完,才说起后面姚长雍砍掉贼人脑袋的事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敬畏。
姚长雍,就那样面不改色地砍掉了一个人的脑袋,跟切西瓜似的。
顾曦钧的表情很奇怪:“你们家爷真是有趣,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他竟然做得出。”
黄老爹起先满面的紧张和沉痛,后来则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顾曦钧再给金穗诊脉的时候,便问:“丫头,你是怎么晓得要往那个人的脖子上刺的?”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不仅知晓人体的两处致命软肋,还能两击得手,如果这个女孩不是正在他面前,他怎么都不可能相信。
思及那晚的惨烈,金穗身子一抖,顾曦钧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金穗镇定下来,道:“是我娘说的,人的脖子里有气管,割破了不会呼吸了,就会死了。”
总之,有什么事推到席氏身上便对了。
顾曦钧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金穗并未躲闪,眼中残余着恐惧,他鼓励地看着她。
此时珍眉和黄老爹都不在,金穗因勾起了沉睡的记忆,心里多少有些慌张,顾曦钧肯定是知晓了那晚的景况,不管是发泄心中污浊的恐惧和负罪感,还是给这件事一个合理的借口,金穗这会儿十分有倾诉的念头。
她静了静,胆怯地开口道:“那个人对我用迷魂药,我记得那个味道。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谁知他说我弄坏了大掌柜的茶壶,大掌柜最爱那个茶壶了,他要杀我,还说要把我埋到荒野里,让爷爷找不着我……”
金穗低下头,肩膀颤抖,呜咽着道:“我害怕极了,他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等他下马的时候,我就把藏在袖子里的剪刀拿出来……我娘说,划破人的脖子人就会死,我没多想,就……”
小女孩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小声抽泣。
顾曦钧拍着她的背,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体会到她的恐慌,他十分耐心地安抚她。
金穗哭了一会儿,渐渐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其实她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害怕,只是她一直生活在法治社会,且自己是学这一行的,第一回杀人,虽然是自卫,可那道心理防线她怎么也越不过去。
“后来他要抓我,我害怕他要把我抓下马去,就胡乱刺……我没想杀死他的,可他咋就死了呢?”
金穗说着,摊开自己的手,眼泪落在掌心,她一遍又一遍地擦手、搓手。
顾曦钧拉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声音里没了一向的冰冷讽刺,反而带着一股温情:“丫头莫怕,莫怕啊,你那么小的人儿,怎么能杀得死他呢?巫秀去探他的气,那时候还有气呢,人不是你杀的。”
“可是,他死了,他晚上还会跑到我梦里来索命,说我杀了他,流了好多的血……”金穗迷糊地喃喃道。
“没有,你只是划伤了他,他流了血跑不掉,是姚家的雍四爷杀了他。你力气那么小,怎么杀得死他呢?你还记得对不对?雍四爷把他脑袋剁下来了。”
金穗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顾曦钧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太小了,不经吓,要是真给吓出个好歹来,恐怕黄老爹要找他拼命。
不过,相对于告诉金穗人是她杀死的,与姚长雍剁掉了歹人的脑袋因而杀了他相比,还是后者留给金穗的心理阴影小一些。
金穗抖着身子,心里涌现出一丝感激,虽然姚长雍的做法非常残忍,毕竟在这个时代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是对死者最大的诅咒和惩罚,但于她来说,他这一番心思却是好的。
顾曦钧催眠一样地重复:“穗娘儿,是雍四爷杀了他,不是你。你记着,你没杀人,只是划伤了他,人是雍四爷杀的。”
第219章 阿芙蓉
金穗想起少年沉静如水的眼神,还有那晚他说的话,也许,黑衣人真不是她杀死的?
伴随着顾曦钧的催眠声,金穗渐渐镇静下来,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了,况且她内心不是真正七岁的孩子,又有前世的职业经历,心理承受能力不是常人能比的。
同时她在心里暗示自己,黑衣人不是她杀的,就算她杀了人,也是正当防卫。这一觉,她睡得相当安稳,再也没有奇奇怪怪的梦境。
顾曦钧哄睡了金穗,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随即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正要唤珍眉进去,却见外面站了好几个人,中间的两位少年衣衫华丽,器宇轩昂,各有各的气度。
正是慕容霆和姚长雍。
慕容霆含笑而立,却是不怒自威。而姚长雍脸上一贯的严肃沉静,小小年纪便像是有说不完的心事似的。
“你们都听见了?”顾曦钧拍拍老泪纵横的黄老爹,做个手势,将大家引到前厅里去。
慕容霆手中玩弄着一把折扇,他纤长的手滑过扇面上的美人图,像是在温柔地抚摸美人的脸,走了几步,离得屋子远了,笑道:“顾大夫,数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无礼了,见了爷竟连礼数也忘了,倒先问起了爷?”
“……”姚长雍抿唇笑了笑。
顾曦钧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温情,挂上他的标牌冷面,阴阴地拱手道:“见过慕容王府的霆大爷。”
慕容霆一噎,咳了两声,无趣地摸摸鼻子:“还是一样经不起开玩笑啊!”
几人坐定,慕容霆转而对姚长雍道:“雍哥儿,我今儿才晓得,原来你救黄姑娘还有这一番曲折。不过,这几年。你倒越发沉静了,心思却越加细腻了。真让我开了眼界。”
说着,他想到方才与顾曦钧说的话,又叹息一般道:“才几年光景,真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