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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那个不停地在他耳边响的清脆声音,慢慢变得越来越轻……
那一年博雅四岁。
维塔斯有三年的时间,从没有离开过那张金属台子。每次睁开眼睛,几乎都能看到那个叫博雅的小东西,很急躁地望著自己,问:“维塔斯,你什麽时候才能起来陪我玩?爸爸,你快让他起来呀!”
维塔斯静静地看著他,有些好奇与困惑,他不太能懂他的意思。
斑白头发的李维纳博士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给小东西作解释,“他还听不懂你的话,博雅,他也起不来,他的大脑和身体还没有开始工作呢,爸爸正在努力教他。他要学许多的东西,然後才能懂你啊。”
博雅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孩子,所以他开始自己教维塔斯。
他教的东西,当然跟博士教得不太一样。
维塔斯开始说话以後,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维塔斯是博雅的!”
博士啼笑皆非,努力向博雅解释,“你这样说是不对的,博雅。维塔斯不是普通的机器人,本质上他还是一个人类,所以,虽然现在他还没有自己的思维,但有一天会有的。”
只有六七岁的博雅张大无邪的黑眼睛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父亲。对於教给维塔斯的话,他自己也不会比维塔斯有更多的理解,不过还是照教不误。
博士用了三年的时间处理维塔斯的身体,再用二十四小时为他存储信息。博雅则用了三年的时间,让维塔斯习惯自己的存在,以及习惯了陪伴在自己身边。
博雅十五岁的时候,李维纳博士因为实验意外去世了。维塔斯在一个仿佛哭泣般的夜晚,第一次主动拥抱博雅,也是在那个夜晚,他们有了第一次身体的接触。
从此以後,博雅开始灌输给维塔斯一个新的概念:我们两个人,是必须要在一起的!
我们两个人,是必须要在一起的!
但是战争愈演愈烈!人类已深信自己不能与充满野心的机器共存。博雅以为自己可以与维塔斯藏在蜗居中不问世事,可是一场火陨令他们无路可逃。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博雅不忿地想,他能察觉维塔斯安慰似的拥紧自己,也因为这个而更加恼怒。那些愚蠢的人类和白痴机器,恨来恨去,打来打去,那关我们什麽事?为什麽一定要分开我和维塔斯?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跟我的维塔斯呆在一起!这样也不行吗?
真想钻到某个什麽人都没有的世外桃源去,快乐地过活!博雅有点泄气,可是时至今日整个地球都再找不到一处适合桃花盛开、男耕女织的土地,全部被罩在又厚又浓的重金属黑幕下,大气里终年不断飘著细白有毒的尘沫,不戴呼吸罩根本撑不过30分锺……
……呼吸罩!
博雅突然跳起来,喜形於色,“维塔斯,我有办法了!”
他揪住维塔斯胳臂,“你记不记得爸爸去蜗轮控制室工作时穿的那件工作服?爸爸说过的,那件隔离服除了隔离射线、热量,也能隔离电磁波的,我可以穿那个呀!”
“可是,”维塔斯眨眨眼,“蜗轮室的电磁频量比战舰的要小很多。……而且博士每次进蜗轮室只要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
“一样的,爸爸说过再强十倍的能量也完全可以隔离。”博雅眼睛亮晶晶。
“……我没有听博士这样说过,”维塔斯想了想,说。
“那是因为爸爸说的时候你正好在睡,”博雅眼神一闪,“又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就没有特意再告诉你一次。”
“是……这样吗?”维塔斯有些犹豫。
“是啊,”博雅迅速说,“我记得蜗轮室关闭以後,爸爸就把工作服放在实验室的储藏场了,我们赶快回去拿,还来得及的。”
他拉著维塔斯便想走。
维塔斯皱著眉,拽住他,“博雅,我觉得不保险。”
博雅回身,维塔斯有点苦恼地样子,看著他。博雅心里一动,“维塔斯,你……不想离开我吧?你爱我吗?”
维塔斯怔怔地出神,不太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个字他是知道的,但是不能够真正理解,就象许多其它的东西。
博雅叹口气,看了看时间,不能再等了。他转身正对著维塔斯的眼睛,抬起一只手,用手掌朝著维塔斯,“音频。维塔斯,启用「命令模式」!快来,我们没有时间了!”
这个时候,博雅有点庆幸维塔斯还没有完全拥有自己的思维,否则「命令模式」将不再有效。他抓起维塔斯的手,拖住他狂奔起来。
(6)
就好象是要弥补上次码头惊魂给博雅带来的精神损失,这一次出逃有惊无险,十分顺利。天罩出口原本便很少人靠近,因为太危险。这里是城市天空的最高点,透明机壳打开的一瞬间,巨大的气流涌出,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并且掺杂会伤害人体的有毒微尘。所以一切动作均由机械与仪器来进行操作,博雅与维塔斯对於这一点尤其满意。
但是维塔斯表露出特别的不安。
博雅穿著隔离衣,戴著呼吸罩,圆圆胖胖如一只熊,攀在维塔斯身上。他硬鼓鼓头罩两侧有象尖尖精灵耳朵式的小型天线,只不过转起头来不太容易,要缓缓地慢动作进行,样子十分古怪有趣。
有一根索缚在博雅腰间,另一端系在维塔斯身上,当维塔斯沿著天罩壁悄悄上升时,博雅就好象悬挂在他手里的一枚茧子,偶而会滴溜溜转几下,博雅要很用力才能抑制住自己不由自主手舞足蹈的欲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是,撇开自身处境不提,博雅觉得那一刻的情景真是十分壮观。升至二千米高空时,脚下城市已经灯火密布繁星似海,同样缀满灯光、拨地而起的控制中轴,象几把长剑从地心直指向天穹,在他们头顶分成无数枝桠分散开来,联接及支撑著天与地。圆穹中的城市如一架巨大的,结构精密的仪器,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博雅眼前。
他抬起头向上看,水滴形的三号天罩开口已经隐约可见。那就是他们将要等待恺撒号到来,并偷乘这艘战舰逃离诺伯伦的地方。
等待的地方选在开口一侧,窄小,气流湍急。两人一落定,维塔斯就将博雅抱在怀里,再也没有放开手。
恺撒号非常准时的到达,天罩开动,战舰启航。等待出关前只有短暂的一分锺左右战舰是处於近乎静止的状态。横向移动不能再用喷气包,所以只能靠维塔斯的液体金属发射索。
非常顺利,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恺撒号的右舷舵仓。
恺撒号开始加速,强劲的动力把落地不稳的两人向後推出去,跌成一团,维塔斯密密地将博雅捂在怀里,感觉後背撞到狭小的仓壁,停了下来。
博雅从他怀里钻出头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博雅忽然笑起来。
他跳出维塔斯怀里,开始笨拙地费劲地上下蹦,做出握著拳头用力挥舞的动作,并且拼命闭紧眼睛,张大嘴狂笑,虽然笑声是使劲压抑著。
维塔斯靠坐在地上,看著他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地表现著他无限的喜悦。
呵终於逃出来了。
博雅笑咪咪向脚下裂缝中渐渐远去的城市抛一个飞吻。诺伯伦,再见了!
“好啦。看,我说得没错,一点问题也没有。”博雅回到维塔斯身边,挤著他身体坐下来,“要多久我们能到吉布里安?”
维塔斯看了看外面,“如果一直按照这样的速度,应该是四小时十六分二十八秒。”
“四个小时,”博雅笑咪咪,“维塔斯,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就自由了。”
维塔斯点点头,视线停留在博雅胸前。那里,罗林的芯片,反射出幽幽的铁蓝色光泽。
博雅慢慢安静下来,回过头。
尤丽亚与罗林,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进入地层深处?
战舰掠过黑色的原野的上空。狭小的舵仓里,博雅安静地靠在维塔斯怀里,闭著眼睛,昏昏欲睡,思绪飘渺而杂乱。
在舵轮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噪音里,博雅好象听到清脆的叮咚声,十分熟悉,似在哪里听过。他模糊地想著,脑海里浮现出一座八音盒的样子,盖子打开来,一尊只有指头那麽高的小小芭蕾舞娘便开始旋转,随著音乐声翩翩起舞……
博雅捧著它,眼睛如黑玉般发亮,兴奋地叫,“维塔斯,这是真的八音盒吗?是给我的吗?好漂亮,跟书里的一模一样……”
博雅的十岁生日礼物,只有书中才能看到的老式八音盒。那是维塔斯第一次不是因为「命令模式」而主动去做的事情。维塔斯怎麽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呢?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找这个东西吗?
那个八音盒,是维塔斯用博士实验室的边角材料自己制造出来的。
博雅骄傲地说,“我就知道,维塔斯是天才。”
自那一天,欣喜若狂的李博士开始研究维塔斯的自主思维。
究竟怎麽开始的,博雅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就是那一次,他抱住了维塔斯,非常郑重地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维塔斯只是稍稍侧过一点头,静静地看著自己,似乎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麽意思,他那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睛里,闪著叫做好奇的光芒。
“你为什麽要送礼物给我呢?”博雅问。是因为喜欢我吗?
维塔斯只是疑惑地耸耸肩,没有回答。
为什麽?不知道。没有为什麽。
他只是做了,没有原因。
博雅想,维塔斯就象一本百科全书,上面有世界上所有的知识,有一切事物的解释条目。他什麽都知道,但他不知道人对於事物要去感觉,也不知道每一种感觉都有一个名字。
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意味著什麽。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他学会这些,学会怎麽样去发现自己的感觉……
博雅的面孔上露出微笑,他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见自己跟爸爸和维塔斯一起去度假旅行。那个时候诺伯伦与周围的汉科、达波利斯还保持著联系,一起笼罩在同一个天穹下。在城市与城市之间,人工阳光孕育著上万顷美丽的绿色植被,长长的老式陆上车象一艘船一样,摇摇晃晃划过原野。窗户打开,速度带来了风,空气那样新鲜,与城市中的浑浊截然不同。
博士悠闲地躺在真正的亚麻床单上,拿著大簿子写写画画;博雅不停地要求吃冰冻饮料,赖在维塔斯身边,让他给自己读前古时代作家赫德逊的《鸟界探奇录》,那本书描写了许多已经绝种的鸟类,也描绘了前古时代美丽的景色、植物与气候。
维塔斯清冷的声音如同一匹缎子滑过博雅柔软的心,他笑著在维塔斯的身上滚来滚去,肆意地伸展与享受。
那是博雅觉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机器城与人类世界签订了停战协定,没有战争,恢复贸易往来,双方甚至准备合作对自然环境进行修复……
博雅把头伸出去,兴奋地对著田野大喊大叫。
维塔斯坐在他身後,一只手臂搂著他的腰。博雅回过头,发现维塔斯看著自己,眼睛里流露出奇怪的神情,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做微笑了。
那,是维塔斯第一个笑容,博雅毕生难忘。
事情发生在博雅到汉科做校际交流回来的时候。田野里有些植物已经成熟,呈现一块块灿烂的金黄色,与绿色的方块相接,在原野上形成一幅格局错落的美丽图画。悬浮列车刚刚经过汉诺交界线,叮当当响的指示牌一眨眼功夫从车窗里飞驰而过。博雅与别的学生一起,挤在同一节车厢里说说笑笑。
最初,是一道强光,划过天际。太亮了,亮得周围似乎变成了黑夜,亮得仿佛要穿透一切。所有人被这道刹那间扑过来的强光逼得闭上了眼睛。几秒种後,是沈闷的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夹杂著令人惊惶失措的强烈的震动。镜头减速,所有一切仿佛慢动作般发生,车厢随著惯性仍在向前移动,但已开始倾侧,车厢里的人不由自主滑向车厢的一边。博雅用力拉住窗边的束带,窗户已经几乎完全朝向天空,他下意识向外看,看到浓浓蘑菇样云彩爆起向天际,而汉科的天空,已经整个的崩塌下来、黑暗下来……
博雅一松手,身体向下滑落向车厢另一头,旁边一个人的身体也跟著滑落下来,跌在他身上,压得博雅气一窒,几乎无法呼吸出来……
胸口气闷得很,呼吸有些困难……有人在轻轻推他。博雅张大口,粗粗的喘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著四周,脑子还沈在可怕的梦中没有醒来……最後,已经无法追究是谁先开始了挑衅,反正战争又开始了。
爸爸黯然了许久,叹息著说:“总有一些非常极端的家夥,无论是在机器还是在人类中,他们不肯与别的物种共存……。”
……博雅彻底醒了过来,维塔斯仍然抱著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外看。
“出什麽事了?”博雅迷迷糊糊地问,身边有丝奇怪的感觉,似乎少了点什麽。
十分安静。他猛地清醒过来,发动机舵轮转动的声音不见了。维塔斯转回头,小声说:“恺撒号著陆了。”
博雅怔了一怔,“已经到了吉布里安了?”
维塔斯摇摇头。
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