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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老爷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了,就不知道老爷到底是图的什么……”
范狗腿咕咕叨叨自己就住不了嘴,边说边叹边摇头,倒把皇后的兴致勾上来了一点。
沦落到酒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还满嘴家国天下故园情怀,京中才子全给捧上天去,凑上皇宫发落了一批美人出来有了空缺,再连上毅亲王擅自回京,这事儿是得有多凑巧。
“既然皇上喜欢,本宫自然也得瞧瞧去,总不能宫里头的还比不上外面街头的,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这么些日子忙着死去活来的,她倒是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还换口味了。
几天四书五经听下来,难不成还真把皇上的口味从身娇腰柔的小浪蹄子,活活拗成了一本正经的女夫子?
如果说聚贤楼还算是地价小,平心而论,还真挺冤。
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赶上殿试,全国各地上京赶考的举子十个有八个都会住进去,剩下两个没钱的,晚上找间破客栈安身,白天也得巴巴的赶过来以文会友。
平日里更是热闹,什么京中八才子,江南三才俊之类的京城单身王老五,没事儿就喜欢往聚贤楼里坐着喝茶聊天,日子一久,把一个俗透了的名字,生生给拗成了京城第一风雅所。
哪怕是白行远一大早就去安排,也不过是在角落里给自家娘娘抢到了一个小小的雅间。
范狗腿早在青扇推开门的那一刹就抢了进去,趴在地上给拿袖子给皇后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凳子,又手脚麻利的从包袱里抽出一套茶具摆在桌上,才恭恭敬敬请皇后坐下。
“娘娘您瞅瞅,这还没到中午呢,多少青年公子都搁这儿啊,您也别怪罪白大人,最大最亮敞那四个雅间,早在年前就给包出去了,旁的人啊,就是想进去送碗茶,怕是都没那资格,哎哟哟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您点名要那些房间啊,那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那是这起子眼皮浅的人呐,没福!”
范狗腿似乎是扒皇后大腿扒上瘾了,死活贴在皇后身边,一步都不肯往外挪,店伙送了热水进来就粘着泡茶,连茶叶末子都赶好了,才把茶盏恭恭敬敬的送到皇后手边。
“既然雅间不好找,那就大堂。”皇后压根懒得接茶,招招手让青扇出去找白行远传话。
要搁以往,皇后铁定是要最大的雅间,再让青扇盯着,整间屋子重新打扫一遍,满屋摆上时新花卉,地上铺好金丝鹅绒软毯了再进去,但现在皇后也想明白了,来都来了,好歹也得听听别人说些什么才好回去。
坐在雅间里,满眼看到的还是宫里看腻味了的那几张脸,跟没出来有什么分别。
青扇颇觉同情的看了一眼马屁拍在马腿上,整个人捧着茶盏已经僵在皇后身侧的范狗腿,开门让白状元清场。
“皇上喜欢坐哪儿,本宫就坐到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去。”皇后颇觉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都被自己话里那股子落寞无比的酸醋劲儿给逗乐了,“皇上大概还在为朱氏的事儿生本宫的气,若是让皇上再在这儿看到本宫,怕是连这儿都不想来了,岂不是少了个散心的去处,白白让皇上心情郁结,反倒不好了。”
范狗腿找着台阶,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去,张口就是皇后娘娘体恤皇上贤良淑德世所罕见。
再然后,皇后就看到,门口站着的白面小青年,似乎从气质上来说,不太像白行远带出来的东厂厂卫,更不像御前侍卫……
“皇……后?”提着紫砂茶壶,穿着青色长衫,气质上一看就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青年,在范狗腿声泪俱下的喊完一系列阿谀之辞后,先是狠命盯着皇后看了两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紫砂茶壶,最后干脆伸手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还没等回过神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就给架上了脖子。
“娘娘,灭口么。”隐藏在暗处的厂卫只恨自己不能先把自己灭口,再把外人灭口,不过就是恍了下神的功夫,居然就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凑巧的从皇后订的雅间经过,居然还正赶上皇后开门,里面喊话,白大人不在门口守着的空挡。
皇后:“……”
她突然觉得,东厂……大概真的得换一批人了。
本来她还能勉强撒个谎,随口编个世家小姐溜出家门来的名号,糊弄一下看看能不能过关。
这一出倒好,板上钉钉,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青年神情恍惚的伸手,中指拇指相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弹出一声清越悠扬的剑鸣,又迷迷瞪瞪的再次看向皇后。
“怪事了,难不成昨晚喝的酒,到今天还没醒么……”
“下去吧,本宫是出来看皇上的,不是出来开杀戒的。”头痛的揉了揉额角,皇后干脆重新坐了下来,示意青扇关门。
厂卫福至心灵的一脚把书生给踹了进来,恰巧踹到皇后跟前跪着。
皇后也懒得喝茶了,就搁椅子里坐着,青扇走回桌前,和范狗腿一左一右站在皇后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秦政之。”
“哪儿人。”
“东阳县人,上京赶考,来早了,就住下了。”
“第一次来京城?”
“是,第一次,住了三个月了,再不开殿试,盘缠就快没了。”
“住在聚贤楼?”
“要省银子,和朋友合租西郊的小四合院。”
“经常来这儿么。”
“所有赶考的天天都来。”
与其说是秦政之胆子大,不如说是他还没从一介布衣直接面见皇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答如流得和条件反射一样。
皇后也挺满意他这个随问随答,绝对实话的状态,喝了口茶,趁热打铁。
“这儿有什么好的,天天来?”
“京城世家公子都喜欢在这儿,最近还有个唱歌的婉姑娘,我觉得不怎么样,但高公子喜欢,贺公子也喜欢,还有个冤大头的黄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最近天天往里头砸银子,大家都来看热闹。”
皇后:“……”
不用说,高公子是兵部高侍郎家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贺公子绝对是大理寺丞家的独子,至于那个冤大头的黄公子,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了。
她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这些个名流公子穿着朝服进了金銮殿,三跪九叩之后抬头看见龙椅上坐着的就是当年他们口中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16章 泄题
事实上,无论皇上是打了自己多少回,还是和自己吵了多少回,还是杀了自己多少回,皇后总能惊喜的发现,皇上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自己对于他认知的下限。
皇上没进门之前,皇后想着左不过他也就是跟着一般的公子们递点儿诗文,塞些银票,再碰上一鼻子灰,灰溜溜的跑去秦香楼找回场子,否则也不会被人叫成冤大头。
但真的等皇上带着一大波子侍卫们冲进大堂时,皇后只想仰天长啸,这货不是我夫君这货不是我夫君。
“今儿这聚贤楼,我家公子包了。”侍卫开道,太监清场,皇上大马金刀的往一楼大堂里一坐,轻车熟路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子银票,重重往桌上一拍,身边的小乐子立刻扯着嗓子叫唤开了。
边叫还边把手里拎着的包袱重重往桌上一拍,手脚利索的打开之后,满包袱白晃晃的银子顿时闪瞎了皇后的狗眼。
“马上走的,我家公子每人赏银二十两。”
皇后默默的把头埋进了掌心里。
偏生秦政之还在先前条件反射科普背景的状态里没出来,好死不死的搁皇后耳边嘀咕。
“不就是有几个钱么,仗着家里好,就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感情上次高公子还打得不够狠,这会儿又换了,前次写诗给婉儿姑娘,被当场撕得粉碎扔下来,不死心,又作文章巴巴的递进去,这倒好,婉儿姑娘没撕,给一顿骂的批了出来,现在又来砸银子了。”
皇后真的是没脸承认,下面那个状似暴发户的冤大头,就是当今天子,自家夫君,当年英明神武的储君太子爷。
“那篇政论,婉儿姑娘当着面揉了扔他脸上,倒是被人誊写出来了,人人手里都有一份,写得那叫什么事儿啊,难怪人婉儿姑娘气得直哭,换了是我,我也觉得那就是在羞辱人啊。”
皇后直接看向白行远。
京城里人手一份的东西,她就不信东厂头子会没见过。
只不过估计是写得太难磕碜,瞒着没给自己看而已。
后者一脸淡定的冲皇后点了点头,附耳冲青扇嘀嘀咕咕了半天,青扇又凑到皇后耳边过话。
“白大人回娘娘,皇上是写了一篇策论,虽然文意有些不通,但题目是极好的,难为皇上能想到,娘娘看在皇上这些天还颇有进益的情分上,别生气了。”
秦政之直接往隔壁桌要了份皇上御笔亲写的政论,双手捧着,恭恭敬敬过来拍皇后马屁。
然后,皇后的脸,就那么直接青了。
范狗腿第一时间溜去了白行远身后。
“这是……题目?”皇后捧着薄薄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只觉得手抖得都快捧不住了。
她都不用去看皇上到底写了点什么,光题目就能砸死她。
秦政之倒是和白行远意见相当一致,见皇后不语,还当是被里面有辱斯文的内容气得说不出话,又狠狠的往皇后心口补了一刀。
“文意是狗屁不通,倒白费了这么个好题,若是让草民来做,这题刁钻,一时之间也未必能做得十全十美。”
皇后:“……”
如果不是看在祖宗法度上,她真的想一刀砍死这不争气的玩意儿!
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殿试题目,明明是拿黄纸固封锁在锦盒里放在书房的,就连青萝都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天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拆开了看!
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殿试题目,明明是拿黄纸固封锁在锦盒里放在书房的,就连青萝都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天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拆开了看!
还拆得不留一丝痕迹,连锦盒外面的封条都丝毫没破!
好好的写写诗题题字画张画不比什么都强么?
做什么策论!你丫做什么策论啊!
这会儿倒好,满京城都知道殿试要考什么了,她还拿什么去开殿试,拿什么去开!
真的给满京城的举子们发点儿盘缠,打发他们回家去么?
“给本宫……本宫查。”皇后是真碍着亲民和善的面子上,否则早让人把秦政之这个碍眼玩意儿给敲晕了。
皇上十年难得主动进一回书房,更遑论会在书房里翻出拿封条封好,又藏得严严实实的殿试题目,若是真想找题目,多半是往后宫里去问那些个美人要主意。
能够关心殿试的,宫妃里,要说德妃,皇后恐怕还信些,只不过德妃这阵子天天让人给皇上读四书五经,仇恨值拉得比自己还满点,皇上看着她就烦,怎么可能会去问她殿试试题藏哪儿。
其他的人,只当殿试题在那些个老臣手中,不会想到今年居然是皇后心血来潮亲自出题。
以皇上的智商,能想到去书房里偷试题,本来就不可思议。
但居然一介酒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能想到以试题来刁难人,还好死不死的把皇上问了个倒,就更有意思了。
连诗书都不通,皇上又怎么会自己想到要再自曝其短的写政论。
“白大人,本宫今晚要去秦香楼。”深吸一口气,皇后定了定神,勉强冲秦政之笑了笑。
“既然和秦公子遇上,当属缘分,不如秦公子便先同这位大人一起,为本宫去秦香楼打点打点吧。”
先前犯错的厂卫二话不说,拎起秦政之的后领子就往外跑。
“娘娘,出事了?”范狗腿一路跟着秦政之往外跑,皇后也便没再多事出去,白行远关了门,权当雅间已经空了。
皇后手指点了点手中卷宗。
“给本宫把那位婉姑娘查清楚,能撺掇着皇上把本宫出的殿试试题偷出来,发得满大街都是,还真是够本事了。”
白行远瞬间明白,刚刚秦政之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皇后能说皇上狗屁不通,就连他也只能说皇上只不过是心思没放在这些上头,秦政之又算个什么东西?
“只怕秦香楼也没多干净,正好今天在,东厂就趁今晚给本宫仔细查,毅亲王才擅自回宫,皇上便出这么大的事儿,先前皇上作的诗她撕了,这篇政论,只怕比那首诗还要不通,怎不见她撕,还抄得满京城都是?”
白行远低声应了,末了,又抬头飞快瞄了一眼自家娘娘。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