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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月一切只是惟心出发,这一刻的神情却是认真无比。
这些日子,山寨这十万将士未来的路已经是薛寒云心头的重担,他思前想后,也与众兄弟们商量过了,如今并无一个妥当的法子。原来,这乱世之中,自保之路也是如此的艰难。
听了柳明月之语,仿佛他今天才认识这小丫头,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小丫头已经从个人的得失磨难之中走了出来,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更多毫无自救能力的他人身上了呢?
是从白瓦关开始,还是从这一路的磨难中开始?
薛寒云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面前的小丫头越来越好,越来越豁达宽容,平和慈悲,好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比起富贵安逸之中的怜悯之心,历经磨难之后,还能保有最初的纯善,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
他也不顾妻子怀里哇哇大哭的儿子,伸出铁臂来,将妻儿都圈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哪怕耳边孩子哭声震耳,他却笑声朗朗,止也止不住。
不知道是薛寒云的笑声震住了小肉团子,还是他肚子饿了,在柳明月第四次将乳…头塞到他嘴里时,小肉团子终于不再赌气大哭,津津有味的吮吸了起来。
薛寒云这是第一次看到小家伙吃奶,只觉极为新鲜,瞧的目不转晴,若非柳明月打趣的目光,他都要一直傻傻瞧下去……
新的生命,新的生活,这一切,似乎都给了他巨大的动力,使得他不由得去想,自己从到京城之后,过的这么多年平静美好的太平岁月。
从城破家亡的那一刻,他成为孤伶伶的一个人之后,整个的少年时代,支撑他习文练武,勤奋不辍的原因,便是仇恨,以及家族的荣耀。
他是薛家的儿子,忠良之后,他的肩上担负着的,除了灭门仇恨,还有保卫边疆安宁,忠君爱国的重任。
潞氏被他一举歼灭,多年家仇国恨得报,他心中那一刻是无比的满足,路过白瓦关的时候,薛寒云甚至默默看着天空,在心中祷告:“阿爹,阿娘,阿姐,你们可曾看到,我已经替你们报了仇?!”
多年重负,刹那间落下。
一个人若有幸回想自己的初衷,便会发现,一路走来,初衷早已经改变,有些甚至已经丢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再难追寻。
那个当年满腔忠君爱国的薛寒云,在连年战乱的时候,在目睹了上位者的荒唐之后,那些初衷也已经烟消云散。
只是不小心,在初见到儿子的第一面,在这个小小的美好的生命面前,他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冲动。
一个人,在危境之中,总要去做些什么,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旁人尚未察觉薛寒云身上的变化,但罗行之及他的一帮兄弟们却是与之最为靠近的人。只觉得他自看过妻儿回来之后,便频频走神。有好多次,欲言又止,仿佛有很多话要讲,最终却都未曾讲。
湘王与卫王,还有高家,傅家,联军之中的藩王及义军首领皆派人来找过他们,都希望他们能够归顺自己,只除了司马瑜。
薛寒云思虑再三,又问一众兄弟:“我们习武学武,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罗行之容庆等人皆是出自武将之家,武将之家的儿子习武,便是通往仕途的最佳途径。说的好听点,便是保家卫国,深入本质,一将功成万骨枯,做武将的,哪个不想青史留名?
见众兄弟们被问住了,薛寒云又道:“我们这般龟缩在山寨,却让天下百姓遭受着外族的铁蹄,内贼的盘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不是愧对我们当初勤奋练武的时光?”
众人皆被他问住了。
此话后来传到了司马瑜的耳中,他特意前来寻找薛寒云,旁的都不提,只聊起自己当初习武之初,有多辛苦,后来四下游历,又见识过百姓诸多的苦难,总想着,有一天,这天下百姓皆能生活安乐。
可惜司马策不靠谱,各种藩王互不信任,手足相残,就在前几日,城中卫王派人刺伤了湘王,湘王至今仍在养伤,反弄的他这样的侄子不但不敢去探望受伤的湘王,也不能去指责卫王做事太过歹毒……免得让他们以为自己投靠了另一方。
政治斗争之中,立场很重要。有无数的官员权贵因着着站错了队伍而丧命,甚至被抄家灭口。
司马瑜这几年在蜀地各处征战,蜀王又向来爱民,对独子要求极严,他虽是武痴,军事之上有极高的天赋,如今却也已经接触政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与决断。
面对着京中一团乱的局面,他也忍不住逮着薛寒云大吐苦水:“……身为司马家子孙,不是应该先把明贼赶出大启,然后再安抚辖下百姓吗?”怎么就先兄弟反目成仇了?互相暗杀,拿旁人做了炮灰?
对湘王与卫王长久的不满令得司马瑜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清醒的有了自己的认知:这大启,这司马家的天下,无论是推举了卫王,还是推举了湘王,其实都不合适!这两位皇叔压根不会管百姓的死活,想要的只是宫中大殿之上的那把椅子。
趁此机会,司马瑜反将自己手中的将士们撤出了京师,全安顿到了五还山。至于京中,就由得湘王卫王及高家傅家等人去折腾。
也许是那次深谈,让薛寒云与司马瑜寻到了共同的话题:天下安定!
又或者身为皇子龙孙,司马瑜本身便在权欲的漩涡之中,身不由已,却仍心怀天下,薛寒云带着一众兄弟们商议一番,决定与司马瑜合作。
合作,并非臣服,只是在荡平外寇的大前提之下,两支人马的暂时合作。
至于以后会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年的十二月初,五还山积雪皑皑,一派银妆素裹,京中却传来消息,卫王与湘王两军在京中互相杀戮,高家与傅家在旁相助,十二月中,湘王灭了卫家并追随卫家的高家,在傅家的簇拥之下,要办登基大典。
司马瑜苦笑:“王叔怎么就看不透呢?这么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也许过不了多久便会又被外族占领,有什么可争的必要呢?”
假如将明氏全部赶出大启的土地,关起门来,皇家的凤子龙孙们争成一团,也不奇怪。可是如今国有外贼,他们却争的不亦乐乎,饶是司马瑜这样从来乐观的少年,也禁不住感慨。
明铄当日被几十万联军,以及京师的内应里应外合之下破了城门,仓皇出逃,前去寻找其父明昊,如今明氏部众也是在集结散落各地的部众,卷土重来。
这一场恶战,势必要打!
薛寒云这段时间与众兄弟们辛苦练兵,防备着的便是明铄的卷土重来。
他有时候会半夜抽空悄悄前往葫芦村探望妻儿,见得她们一切安好,便长舒一口气,天还未亮再赶回来。
金铃与她阿娘将柳明月母子俩照顾的很好,小肉团子被照顾的白白胖胖,月子里一哭便憋的通红的脸色早已没有了,整个肤色粉粉白白,眉眼逐渐长开了,有柳明月的清丽,更有薛寒云的英气,一双眼睛更是黑亮有神,几乎可以想见长大以后的模样。
只有一件,如今哭起来声音越发的响亮了,柳明月戏称:“这小子哭起来震的我脑仁疼……”纵如此,她的慈母之心不曾稍减分毫,每日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小家伙的吃喝拉撒及长肉大业之上,仿佛那是世间最需要认真专注的活计。
有时候薛寒云半夜去了,提起来,她也满口全是小肉团子的趣事,连相爷大人提了几十个名字,都被她一一否决,总觉得与她生的小肉团子不符。
因此,哪怕已经出了月子的小肉团子,如今也是连个名字也无。
薛寒云每每见得她神彩飞扬提起小肉团子,便要惆怅的叹息:“自从有了儿子,娘子眼里再没有旁人了。”连阿父夫君都抛至一旁了。
柳明月倒振振有词:“你们都能自理生活,又不似小肉团子,什么都要人操心,凉了热了,渴了饿了,拉了尿了…………”
薛寒云完败!
136
136、独发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湘王登基之后;对外传旨;大赦天下;并且大肆封官。五还山的各人也接到了旨意;皆算做从龙之功,又有封赏。
比如罗瑞婷等女眷;便是两匹宫缎,又或者罗老爷子薛寒云罗行之等人;俱各有田庄,倒并无现银。连年内乱,自司马策之后;皇帝都换了好几茬,国库空虚,湘王称帝之后;也唯有拿这些东西来充数,赏赐臣子。
便是那些田庄,也是京中原来的权贵所有,经过好几轮大换血,被抄家灭族的臣子身后遗留下来的庄园田产便被接连荒唐上任的皇帝拿来赏赐。这些庄子换主的频率也极为高,连庄头们都混乱了,不知主家为谁。
不但山中各人皆有封赏,便是司马瑜也接到了这位皇叔的传召。
卫王及其追随者已死,司马瑜是蜀王唯一的继承人,湘王意图明显,况五还山上众人并不肯真心追随辅佐于他。送旨的宦官前脚刚离开,后脚那些圣旨赏赐便被军士快马送到了京城城门口,当着守城官兵的面儿,弃置于地,打马而去。
守城官兵见得那扔在地上的数卷黄轴,哪敢隐瞒,层层递报,未过两个时辰,那些才赏赐出去的宫缎圣旨等物,便被送到了湘王手中。
二月初二,五还山扯起了反旗,剿外贼,定内乱,平天下!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明氏部众在大启的土地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从一开始的推避到后来的僵峙,到如今的迎头痛击,这种鲜明的态度转变,令明氏部众有了切身的体会。
纵然明氏优待归降的大启官员,对百姓也并不严苛,但自五还山义军开始剿外贼,大启百姓还是盼着尽快平定天下,过上安定的日子,因此并不太拥护明氏军。
远在西南的罗家军,西北白瓦关的蒙面女将带领的柳家军,五还山的罗家军及蜀军,还有芙蓉城的蜀王,虽分踞数地,但皆给了明氏军迎头痛击。
战事遍地开花,捷报频传。
相对于这些胜利,湘王在孤立无援之下,竟然与明铄握手言和,与明氏军组成了联军,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在讨伐司马恪的时候,不是高举义旗的吗?怎么如今做了伪帝,反与明氏握手言和了?
可见政治立场这种东西,是反复无常,没有定性的。凡是与利益权势富贵有关的,朝为敌,夕可为友。
五月中,司马瑜与薛寒云带兵攻入京中,只坐了短短小半年皇位的湘王连宫中的椅子都还没坐热,便被赶下台,败逃回藩地。可惜与虎谋皮,湘地早被明昊占领。
他在宫中与明铄暗通款曲的时候,明氏部众却在攻打湘地,不但将湘王府给清洗一空,便是湘王子嗣也全部腰斩,无一存活。
湘王走投无路,唯有自杀。
司马瑜与薛寒云带兵入京之后,将宫中宦官宫女尽数放出,只留极少数年老的宦官宫女打扫,又留亲兵看守,却不曾有人入住皇宫。曾经热闹繁华,美人如云,夜夜笙歌的大启皇宫,如今成了一座死城,一到夜晚,满目漆黑,偶尔有老太监提着灯笼夜巡,拖长了凄惶的调子,倒似地府阴灵,格外渗人。
司马瑜住在京中蜀王府,山中众人皆回到了京中故宅,柳明月与柳厚也带着薛宝住进了薛宅。
思虑了数月,架不住小肉团子渐渐长大,没个名字实在不好,柳明月最后拍板:小肉团子就叫薛宝。男孩子嘛,名字就是个意思,成年之后的字才最重要!
柳厚与薛寒云暗地里偷笑,她恐怕是实在想不起更好的字了,之前又否决了太多阿父跟夫君的提议,到最后连自己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名字了,只好如此。
原来的相国府,数任伪帝,已有好几任所谓的相国入住,柳家父女曾亲眼去瞧过,旧时印迹面目全非,柳厚一生积蓄不见踪影,只因上一任湘王任命的相国逃离仓促,未曾好好打理的庭院,如今竟然透着股繁华之后的败落萧瑟之象。
见此情景,父女两个都不想再住进去,便索性搬到了柳明月与薛寒云成亲的宅子里去了。
那宅子里只留的几名老仆,因着战乱,也不见了人影,也不知是回老家了,还是遭了横祸。宅子倒也完好,只家什器具不全。薛寒云便带着士兵将柳明月的嫁妆家具全部从相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