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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气的胡子一翘一翘,恨不得揍薛寒云一顿。
——再好的太医碰上不肯配合治疗的病人,恐怕也没法体现医术的精妙之处。
这小子就为着让柳家丫头着急,居然使这招?!
老头子索性一步不离,住到了西跨院,面上一本正经:“丫头你也别急,我瞧着薛小子这病症不轻,我离了这里也不放心,索性照料到他好为止!”省得一点小病折腾他这把老骨头。
柳明月亲眼看着程太医的药僮抓了药回来煎了,黑糊糊粘稠的药汁子整碗的灌下去,苦的薛寒云差点从榻上跳起来,在程太医了然的目光之下又缩了回去……
这次程太医的药疗效非常显著,三碗药汁子下去,薛寒云就活蹦乱跳,在榻上躺不住了。
柳明月大赞:“程伯伯这次真是妙手回春!”
回到自己院子里,把整个脑袋埋进被褥间笑到发软……苦肉计哪有这么使的?
也不知道程伯伯在那药里加了几斤的黄莲,将寒云哥哥苦的脸色都发青了。
前世她进宫之后,司马策要使苦肉计,必是连着数日来她宫里,却又茶饭不思,只唉声叹气,历数自己艰难,又受了哪些大臣阻挠,最后吐露不得不纳哪位臣下之女的苦衷,但无论他纳多少女子,最爱的还是她一个云云……
她那时候直肠直肚,只当这些苦衷全都是真的,含泪看着他又纳新人,但好在,每个月他去自己殿里的时间却是最多的。
偶尔半月不去,她夜半垂泪的时候,总会有内宦偷偷前来安慰她,表示相爷知道了定然会心疼。
过得两三日,司马策便会再来,比之前更加缠绵,更加甜蜜。
而她,也是一惯的既往不咎,只痴心慕着这男子。
那时候她似乎隐约听得,阿爹权倾朝野……再想起这件旧事,柳明月顿时心生不妙。
寒云哥哥这番苦肉计,不过是想博得她的关怀,但司马策当年那种情态,前世她可以痴痴傻傻只当他对自己是真的深爱,如今却在想,那是不是也是安抚阿爹的一种手段?
难道阿爹当年的权倾朝野,真正的原因却是为了护着她不在宫里受委屈?
这一世她再无知,也常旁敲侧击,却还不曾听到过阿爹能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又或者,阿爹权倾朝野是在承宗帝司马策继位,她进宫之后?
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又化作了满腔苦涩。
薛寒云的麻烦却还未完。
再次在禁中遇见楚王司马钧,这位年轻的皇子神色复杂,良久却依旧拍了拍他的肩,口气是说不出的熟稔:“几时轮休了与小王去喝一杯?”
被薛寒云婉拒,他也不恼,出乎意外的平易近人:“旁人总瞧着小王出身天家,哪里知道小王的苦?”
薛寒云被他这番话说的头皮发麻——一个想跟你倾诉心事的当朝皇子,且目前炙手可热,足以与当今太子抗衡,他哪里敢听?
轮休之后召来罗善之与罗行之,悄悄商议:“罗师妹是不是也应该订一门亲事了?”
罗瑞婷三月里已经及笈,却尚未订亲。
罗行之瞪他一眼:“谁不知道你已经与小师妹订亲了?就算你订亲了,也没必要非要将我妹妹往外推,恨不得她明儿嫁出去吧?横竖她已经好久没缠你了。”
能拿得起放得下,罗瑞婷这一点得了罗家人真传。
薛寒云轻讽:“师母都无这种想法,我何至于?横竖罗师妹要是被吴贵妃相中,做了楚王正妃,你家正好多一个皇子靠山,多好的事啊?”
罗行之脸色骤变,罗善之失声道:“这个……不会吧?”
兄弟俩面面相窥,这个……还真有可能。
听说吴贵妃近来频频召三品往上的官员家的未婚女子进宫,容家米家贺家都不在三品之列,因此这三家的女孩儿反倒不用担心。但罗瑞婷的亲爹却是驻守边疆的二品武将,手握兵权,两位叔叔皆是武职重臣,各掌一方,况祖父罗老将军位居一品武职,虽不握兵权,到底背后有三个位高权重的儿子,罗瑞婷身为罗家三门唯一的嫡女,没道理没人关注。
当夜回去,罗行之罗善之便去面见了罗老爷子。
罗老爷子雷厉风行,不及罗大夫人提出合适的人选,他便悄悄派了人去寻贺家当家主母,贺绍思的亲娘。贺家很快请了官媒前来,第三日上,罗瑞婷便与贺绍思订了亲。
柳明月听到这喜信,当时就愣了。
距上次罗瑞婷要死要活痴恋薛寒云这才过去多久啊?她便与贺绍思订了亲。
柳明月去罗家的时候,见这位师姐焉头耷脑,全无少女的喜悦羞怯之意,几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哪知道却被罗瑞婷拖着在小校场好一顿苦练……这就是她同情罗瑞婷的结果。
苦练完了,见她几乎要瘫倒在校场,罗瑞婷笑的幸灾乐祸:“就你那点子小心眼,当我看不出来啊?自己甜蜜了,便来膈应人,以为全天下的夫妇都跟蜜里调油似的才能过日子?既然不能嫁薛师兄,嫁谁不是嫁呢?”
柳明月见她这般洒脱,便什么话也敢往外说了:“那你为何不嫁楚王?岂不比嫁贺师兄要富贵许多?”
罗瑞婷作势要揍她:“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呢?”
两人在小校场顿时打闹成一团。
自端午温毓欣回去陪万氏以后,这些日子柳明月到底寂寞许多。况现在罗瑞婷与贺绍思订亲,米飞的姐姐米妍也与一徐姓进士订了亲,容慧听说最近一直被容夫人带着出门,贺家双胞胎也亦然,她们这帮玩的好的姐妹们要么在家待嫁,要么在准备订亲的途中,连往日一个聚会也没得空办了。
柳明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郊外别院去探望万氏与温毓欣。
她这里征求了柳厚的同意,又与薛寒云商讨他几时轮休,便可送她过去,还未定下日子,便接到东宫沈良媛的帖子,邀她前往东宫。
自沈琦叶进宫之后,她好像渐渐将这个人忘了似的,那些彻骨的恨意都被沈琦叶一个人带进了深宫,而这一世,她只是个明明白白的旁观者。
看着她再次重复上一世的命运,追随在司马策身边,只不过这一世她不能再躲在自己身后假作无辜,而要自己独自去争斗了。
对于这位“闺蜜”的东宫生活,她其实还是比较好奇的。
前来送贴子的是沈琦叶身边的姚黄,进宫这大半年,瞧着消瘦许多。
“沈姐姐……良媛可还好?”
姚黄苦笑一声:“柳小姐识得温小姐,也大致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连太子妃娘娘尚不会为难良嫒,偏这位温良娣……每每良媛见了她,必要行大礼……”
上次遇见未曾行大礼,当着东宫众人,沈琦叶便被温青蓉扇了个大嘴巴子。
温青蓉便是到太子与太子妃面前,也是振振有词:“妾这是教良媛懂点规矩。”
太子妃一向的柔弱,宫中琐事如今全由尹素蕊打理,她品级与沈琦哪同,如今也不过是个良媛,哪里肯说什么?
反是太子不忍,说了一句:“沈良媛不懂规矩,我瞧你也不见得懂规矩。”
温青蓉早看不惯司马策对旁的女子轻怜蜜爱,前一晚不过是司马策在沈琦叶殿里过夜,她借机发作而已。此刻却振振有词:“妾的规矩是皇后娘娘亲自教的,殿下这话难道是说皇后娘娘没有将妾教好规矩?”
司马策对自己的亲娘一向退让居多,闻言不觉头疼,连沈琦叶也顾不上护了,拂袖而去。
温青蓉更是得意洋洋。
沈琦叶挨了这顿掴,清醒不少,最近都缩在自己殿里不肯出来。哪知道昨晚司马策驾临,问起她一件事:“我记得叶儿与柳相家的千金关系很好?”
沈琦叶迟疑的点点头,不明白他是何意。况“叶儿”这称呼却是俩人初在一起的昵称,自进宫之后,他已许久不曾呼过。
“有时间你可请她来东宫坐坐。”
沈琦叶更奇怪了,茫然的抬头去瞧面前这张脸。
司马策眉头皱了起来,有几分不耐烦:“柳相的女婿是个人才……”
沈琦叶悲从中来,面上却一丝不喜都不敢露出来,只乖顺道:“请人进东宫,妾没有这权利啊。”
便是沈母想要进东宫来探望她,也得提前向太子妃申请。
不想第二日,沈琦叶便接到太子手令,她以后可自由接柳明月进东宫来玩。
太子妃压根不曾阻拦,完全默认的态度。
☆、三十五章 不公
柳明月虽然对这位“闺蜜”的消息非常乐于听,从旁人口里听到跟她身边贴身侍女口里听到的大不相同;后者更为翔实。
姚黄大约是憋久了;就算沈传夫人进宫,也不敢将实话告之;况柳明月如今面上与沈琦叶仍是亲如姐妹;这位一惯的憨呆傻;肠子直,柳相又是太子太傅;太子想拉笼薛寒云为己用,姚黄讲起来便不曾停过。
从沈琦叶进宫之后受的各种委屈,譬如被太子妃“那病胎子”各种挤兑;请安晚了,又或者去的少了;可是对东宫有意见?又或者每日只缩在自己殿里,与“旁的姐妹”不曾往来,不合群等等……
这些话,偏还是对着前去探望太子妃的太子殿下讲出来的。
太子妃一脸忧心:“沈妹妹往日在宫外也不知怎样,可是自进了东宫,妾瞧着妹妹有时候神情郁郁,太子有空也要多去陪陪沈妹妹……”一脸宽厚大度之意。
司马策拍拍太子妃的手:“你好好养着,这些琐事也值得你劳心?”倒是夫妻相得。
温青蓉如何会放过这个打击沈琦叶的机会,立时掩口轻笑:“娘娘不知,沈妹妹往日在宫外,那是活泼的很,哪里像如今这般郁郁呢?想是不能出宫呼朋引伴,殿下又忙于政务,竟然不能常常陪伴她,这才引得她容颜消瘦……”
司马策婚前就将她钓到了手,许多事她竟由着司马策而行,只为着洞房夜那素绢上好看,才不曾做足全套。如今听得太子妃与温青蓉这寥寥几句,心里顿然疑惑了起来:她这般随便,当初可是只同他一个人……
那脸色,立时便阴寒了几分。
他是个素性多疑的人,只是旁人平日察觉不出,沈琦叶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竟然慢慢的摸出了些他这性子。
当下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里。
尹素蕊端了药过来,尝了一口,亲手服侍太子妃韦氏喝药,柔声细语:“妹妹若是在殿中无聊,可来娘娘殿里,稍坐一二。娘娘长日无聊,还总希望妹妹能过来多坐坐呢。”
她这句话替太子妃说出来,既凸出了太子妃谦恭柔和的形象,又暗指沈琦叶不肯尽妾侍本分,不曾尽心服侍太子妃……
姚黄口舌伶俐,引的柳明月时而蹙眉忧心,时而柔声安慰,又应下了明日便进东宫去开解沈琦叶,又令夏惠拿了对装的鼓鼓的荷包过来:“知你在东宫不缺这些东西,拿着顽吧,你寻常跟在姐姐身边也辛苦了。”
姚黄捏着手里鼓鼓的荷包,心中一酸,称谢而去。
她哪里不缺这些东西了。便是沈琦叶在东宫,如今都拮据。
旁人原都以为天家富贵,花团锦绣之地,却不知这富贵之地的艰难。沈传不过一侍郎,虽然将女儿送进了宫,但宫中打点的地方反比嫁入平常官宦之家要多几十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家如今唯有盼着沈琦叶的肚子争点气,每月往宫里偷偷送的银子便似流水一般,就这也不能换来沈琦叶在宫里的格外荣宠。
太子待她,不过比宫中寻常奉仪昭训之流亲近些罢了。
这些,都是不可言说之处。
隔了半年光景,柳明月再见沈琦叶,也觉诧异。
当初明媚淑婉的少女,这才进东宫没多久,虽然眉眼依旧精致,容颜依旧俏丽,却再无当初的莹润之色,反带着些暮气沉沉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要见她的原因,一向与之亲近,还是她作戏作惯了,此次纯以示弱博同情为主,眼角眉梢之间的疲累之意尽泄,若是她嫡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