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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如玉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已经进了腊月,山上梅花零星绽放,杜赫早早命人随他一起采摘,将冷香鲜艳的红梅洒在木筏之上,生生减去一丝送葬的灰暗绝望。
“梅花品性高洁,孤傲坚韧,和你再相像不过,如今让这些花伴随你,希望你如同此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生生世世,得以永恒平静。”
杜赫说完,念了祭文,方端起酒,洒在溪水之中。
盛舒焰帮清扬将木筏缓缓推入水中,众人沿着溪流,跟着送了一段,直到湍急的水流转了弯,再也无法跟随,大家才停了下来,站在水边默默目送。
盛舒煊拉弓引箭,嗖一声轻响,火箭射中木筏,轰地燃了起来。
姚佐伊咬着帕子,忍不住靠在傅怀远的胸前,失声痛哭。
木筏由涂了松脂的易燃木料制成,火势一起,不烧完便不会熄灭。大家默默望着水中熊熊的火焰,一时间山林寂静,鸟雀哀鸣,就连冷冽寒风,都呼啸着无尽的悲伤。
影梅庵被赐给了傅清扬,算是她的私产,庵里的人自然对她恭敬有加,听说了她的要求,立马尽心照办,保证傅怀淑的牌位,长灯不灭,香火永继。
安排好一切,傅清扬便跟着大家一起慢慢往山下走去。
暮□□临,行人稀少,城里炊烟袅袅升起,万家灯火点亮,帝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繁盛,百姓们丝毫不受宫变谋反的影响,朝堂上的瞬息万变,对平凡人来说,远不如柴米油盐的琐碎重要。
傅清扬望着车窗外,眼中明明灭灭,直到大家分道扬镳,才回过神来,忙同华如玉他们道别。
杜赫看了眼马上的人,微微一笑道:“两位殿下不随我们一道走吗?皇子府正好和我家顺路。”
盛舒煊微一挑眉:“思源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再说我也不放心妹妹一人,顺路送一松他们。”
杜赫默默看了眼傅怀远,有望了望车窗边的姚佐伊,心想这俩难道不是人?用得着你来送!
不过杜赫显然不露声色,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杜赫一走,盛舒焰立刻催马上前,小声嘀咕道:“四哥有什么事?再不回去宫门就要下钥了,咱们还得去给父皇请安呢!”
盛舒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无妨,来得及!”
两人一直送到侯府门口,婉拒了进府小坐的邀请,盛舒煊笑着道:“你们先进去吧,府上那么多事,老太太身子有不爽快,我今天就不去打扰了……我和妹妹说两句话再走,你们进去吧。”
傅清扬皱了皱眉:“什么事?”
冬季天黑的早,刚刚天边还有残阳未落,这会儿一轮明月就高高挂在了空中。
盛舒煊深邃双目盈满了月辉,明亮温柔,幽幽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叹道:“我要走了……”
傅清扬一愣,沉默了下来,许久才艰涩出声:“怎么这般着急,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呢……”
盛舒煊缓缓笑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办法,军情紧急,敌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要过年。”
傅清扬心里一阵阵不舍,伤感叹道:“时间可定下来了?什么时候走?我好去送送你!”
“明日一早,到时大军开拔,宫里定派了人来相送,妹妹不必过去送我了……”
“这么快?”傅清扬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满目伤感地望着他,“那……四哥一路顺风,祝你早日凯旋归来!”
盛舒煊忽然长臂一展,将她搂入怀中,大手揉着她的脑袋,不正经地笑道:“别担心,想我了,就给我写信,哥哥出马,敌人必定闻风而逃!妹妹就等着看哥哥如何立下卓越战功吧!”
傅清扬笑出声来,伸手抱了抱他,然后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翻了个白眼嗔道:“看在你即将出征的份上,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可得警告你,男女授受不亲,以后少占我便宜!”
盛舒煊哈哈大笑,翻身上马,一扬马鞭,转身潇洒离去。
“妹妹等我两年,待我夺回城池,靖平边宇,回来携你千里同游,渭水云山共逍遥!”
第二卷·风诡云谲·完
☆、第77章 巧遇
第七章
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
又是一年春来报,细雨连绵了小半个月,如今好不容易停了,天色依然阴沉,不见阳光,青石阶上湿漉漉的,稍不留神便会滑倒。
春莲和半夏一左一右扶在两边,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后头跟着秋葵,撑一把湘妃竹伞,以免风吹过,头顶的枝桠上落下积水,淋湿了傅清扬的衣裳。
半夏忍不住咕哝道:“小姐应该听大奶奶的话,坐着轿子来,路这般难走,滑倒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傅清扬瞥她一眼,笑着道:“山路本就难走,下了雨更是地滑,再让人抬轿子,岂不是更危险?还不如我自个儿走的安心呢!”
春莲没好气地拍了半夏一记,啐骂道:“真是个又懒又笨的!自己嫌走路累,让你别跟着来,还不听,现在又抱怨!姑娘来这儿又不是玩的,给夫人上香,自然是走路更显孝心!”
半夏撅了撅嘴,不满地嘟囔道:“我哪里又懒又笨了,我不过是心疼小姐罢了……”
傅清扬每年生辰都会来护国寺给母亲上香,顺带请大师做做道场,今年不巧一直在下雨,便晚了几天。如今好容易雨停了,等不及天气彻底放晴,傅清扬就带着丫鬟们出来了。
几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下了山往回赶去,不想半道上竟然又下起了雨,雨势虽然不大,可春寒料峭,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时间一长,她们这群姑娘肯定受不住的。
傅清扬皱了皱眉,率先往路边跑去,边跑边喊:“快过来,这边躲会儿雨!”
四个人挤在人家房檐下,衣服已经淋湿了,风一吹不由打了个激灵。
春莲看看天色,叹气道:“真是的,还没晴两日呢,就又下个没完……姑娘,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不如我先跑回去,让马车过来接你,不然风吹雨淋的,天又这样冷,回头非得病了不可!”
傅清扬摇了摇头:“你就这么淋着雨跑回去,肯定也受不了!算了,这里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就能遇见什么熟人,咱们等一会儿吧,看看能不能搭人家的马车一程!”
半夏跟着劝道:“春莲姐姐先别急着回去,小姐说得对,咱们先等等看,如果没人再回去不迟!”
春莲想了想,便点点头同意下来。
这种天气,出行的人自然不多,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熟人,几人又冷又累,不由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起来。
忽然一辆马车远远过来,高头骏马神气无比,即便在雨中,也丝毫不减威风,拉着华丽的马车,慢悠悠地跑来。
春莲一喜,刚要招手求助,便被身后秋葵狠狠拉了一把。
“怎么了?”
秋葵皱了皱眉,无奈地开口:“没瞧见车身上的标志吗?那是永康公府的马车!这派头,十足十是小郡君,咱们向她求助,只怕要碰一鼻子灰呢!”
半夏闻言立马拉长了脸:“何止碰一鼻子灰,她不逮住机会狠狠奚落咱们一番,那就怪了!”
傅清扬也有些无语,可实在没法,只得叹气道:“不一定是小郡君,咱们先问问,人家不同意就算……”
没想到,马车眨眼间来到跟前,竟然主动停了下来。
车窗被推开,杜赫探出头来招呼道:“清扬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傅清扬微微一愣,随即看到薛凝云一张满是不耐的小脸,不动声色地笑道:“早上看雨停了,天气还行,就出来去护国寺上香。不想回来的路上竟下起了雨,便在这儿躲上一会儿,想着等雨停了再走。”
杜赫忙道:“这雨下起来没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风这样大,妹妹别染了风寒,赶紧上车来吧!”
薛凝云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拧着眉道:“这马车如此狭小,哪里能再容下别人?不如傅家妹妹稍等片刻,等我们先回去,再打发人来接你们!”
杜赫淡淡看了她一眼:“郡君的车马这样奢华,就是再多几个人,怕也是能装得下!”
薛凝云被落了面子,想发作却又顾及杜赫,便一腔恼火转头发在了傅清扬身上:“妹妹怎么还这般不经心!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行事如此不周全呢?这种天气,出门就带一把伞,连个轿子都不备下,莫非安定侯府穷到这份上了不成,竟连抬轿的下人都雇不起了?”
傅清扬丝毫不动怒,反是微微一笑:“咱们侯府,自是比不上永康公府气派。是妹妹欠缺考虑,想着人活一世,总不能向猪看齐,好歹也要偶尔出来走动走动,免得长出一身膘,活得猪狗不如!”
春莲半夏立马扑哧一笑,就连杜赫,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薛凝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立马黑了脸怒喝:“你——好一副厉害口齿!你就在这儿多淋会雨吧!也醒醒你那猪脑子!”
傅清扬一挑眉,当即不留情面地反驳道:“薛姐姐躲在马车里,没法儿淋雨清醒,怕是猪脑子都不如了!”
薛凝云气得半死,狠狠一摔帘子,怒吼道:“走!”
“慢着!”杜赫转过脸来,神色疏离地问道,“寿阳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向来亲密,清扬妹妹是皇后的姨侄女,郡君和妹妹理应更加交好才是,郡君这般作为,岂不是伤了两家情分?”
薛凝云冷笑:“谁跟她家有情分!”
杜赫淡淡地看着她:“郡君是当真不肯搭助妹妹一程了?”
薛凝云哼了一声:“这是我的马车,我爱载谁就载谁!”
杜赫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薛凝云面色微僵,连忙娇声喊道:“杜公子这是做什么?外头风大雨急,莫要受了寒,快快上车吧!”
杜赫拱了拱手:“多谢郡君美意,在下实不敢当!在下和清扬妹妹一场朋友,万不能置她于不顾而自己享乐的!郡君还是请走吧,在下陪妹妹共患难。”
“你……”薛凝云气得咬牙,狠狠瞪着傅清扬,满面嫉恨,低声怒道,“一口一个妹妹!怎不见你这般喊过我?郡君,郡君……杜公子和我就如此见外?”
杜赫长长一揖,礼数一丝不苟,却尽显客气疏离,正儿八经地板着脸,淡淡开口道:“在下不敢高攀,郡君尚且看不起傅家侯府门第,又怎会将杜府寒门放在眼中?郡君厚爱,在下实在有愧。”
傅清扬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未免薛凝云气得冲下来挠她满脸花,连忙转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死死憋着笑声。
薛凝云里子面子全无,气得脸色铁青,砰一声关上车窗,破口骂道:“还等什么!该死的奴才,还不快走!”
车夫忙不迭一抖缰绳,生怕惹怒了这位小祖宗,飞快地架着马车跑了。
直到听不见车轱辘声了,傅清扬才猛地哈哈笑出声来,连带着春莲几人,都颇觉扬眉吐气,笑得捂着肚子哎哟直叫。
傅清扬拍了他一记,笑着抱怨道:“你把薛凝云给惹恼了,她回去肯定把气撒我头上,回头要是找我麻烦,你可得负责啊!”
杜赫将身上披风解下,细细披在她身上,无奈笑道:“你刚刚可不也把她气得不轻?怎么就是我一个人的错了!”
傅清扬笑着摇了摇头,好奇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薛凝云的马车里,莫不是终于抵挡不住窈窕淑女的示好,缴械投降了?”
杜赫无奈地撇了撇嘴,长长叹道:“路上碰巧遇见的罢了,本不想担她这份人情,谁知道她命马车一直跟着我,路上人来人往,到底不好看,我就上了车……谁想遇见了你,倒是给了我脱身的机会!”
傅清扬笑着揶揄:“十天里总得有七八天,薛凝云要和你来钞碰巧遇见’,你俩也真够有缘的啊!”
薛凝云自及笄后,便彻底放开了,对杜赫的围追堵截开始变本加厉起来,杜赫还要在宫里当值,部门里也还有许多事,自然不能闭门不出,即便他有心回避,奈何薛凝云锲而不舍,豁出脸皮不要地缠住不放。
现如今,帝都谁人不知,永康公府的小郡君苦苦倒追杜家玉郎而不得!
杜赫深受其扰,烦不胜烦,偏偏又半句重话说不得。同僚好友常常拿这事儿打趣他,家里姐妹也时不时要笑话他一番,弄得他苦不堪言。
杜赫无奈扶额:“别提了,都说烈女怕缠狼,这姑娘家家的要是发起狂来,那才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傅清扬翻了个白眼:“行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求还求不来的美事,搁你这儿倒是抱怨起来……薛凝云要家世有家世,要美貌有美貌,难得的是对你一片深情,你到底有何不满意?”
杜赫脸上笑容变淡,冷冷看着她:“这天下好女孩多得是,莫非我都要去喜欢不成?别人如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