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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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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颗,拧眉。
  第四颗,蹙眉。
  第五颗,锁眉。
  这男人,真不死心——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终于在第八颗果子入口后,霍虓露出了虽不满意但能接受的笑靥,陡然抓过她的右手,将咬了一口的果子塞到白嫩掌心。
  “这颗,是甜的。”
  她愣了,只能呆呆看着掌心的果子。而他眸间反照出来的她,憨愕的小脸好似他做了啥惊天动地之举。
  “快吃,别发呆。”霍虓催促着,自个儿却吃起先前被归类在青涩堆里的酸果子。
  掌心里的果子,残留着雨水洗涤的冰冷及方才他唇办吮咬的余温,有些冷、有些暖,矛盾……
  她已经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他却毫不死心地与她攀谈,矛盾……
  与她印象中的人类矛盾……
  而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让她也矛盾了起来。
  手掌悖逆了她的意识,轻捧着果子,缓缓送进唇间,贝齿陷入青红果皮,舌尖尝到了酸甜交杂的汁液,分不清是酸多些,还是甜多点。
  “很酸吗?”霍虓看着她浅蹙两道细眉,担忧地问。这颗果子已经是他摘来十数颗中最甜的了。
  良久,她开了口,声音带着数分低哑及怪异的腔调。
  “我不知道。”她蹙眉,是因为她不曾尝过这玩意儿,即使数百年来她曾在果树下见着了结实累累,却从不曾动念撷取。“我从不吃这东西。”
  霍虓眼底藏了些笑意,反问:“那你都吃些什么山珍海味?”
  “吃人。”淡黄的眸轻抬,锁住他的视线。
  只要那双幽黑眼眸透露出半丝惊恐,她就会将他吞噬入腹。
  霍虓抿嘴一笑,“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在深山林间出现的绝世美人多数是精怪山魈所幻化,而你正巧是其中一只,就等待如我一般的家伙自投罗网?”
  “你不信?”她有些着恼,因他开玩笑的口吻。
  “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怀疑。”
  她站起身子,不发一语的步出洞穴,在蒙蒙雨间失了踪影。
  “姑娘——”
  他才唤了数声,那道身影又迅速回到洞穴,打湿浅淡秀发的雨水仅仅沾染薄薄一层银亮,足见她身手的矫捷。
  她的嘴上衔着一只犹在挣扎的白兔,无奈脆弱的喉间紧扣在两排白玉贝齿里,她再使劲,白兔微湿的软毛溢出鲜红腥血,逐步染开。
  兔腿一抖一抖地挥动,直至终止。
  她吮着温热的血,喉间咽下的生腥血味像是仍具生命,在她喉头哭喊嘶吼着性命的殡灭,那血又咸又腥,混杂着白兔的毛骚臭味,她吸着、吮着,淡黄的眸不曾离开霍虓,而他,只是定定望着她。
  粉薄的唇,因血的洗礼而变得兽艳;玉雕的颜,因血的点缀而显得狂野。
  “若我不相信,你是否打算直接扑上来,咬断我的喉咙来证明?”他问。
  “必要时,我会。”
  “证明给我看,对你又有何益处?”霍虓咬着酸果子,继续说道:“你在等我露出恐惧眼神之后,再慢慢品尝我的害怕颤抖?”他很识相、很配合,也很受教地点头。
  她抛下兔尸,唇畔一片血红,白皙柔荑抹去残红稠液。
  “你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惊声尖叫的逃跑,或随手取过任何伤人的武器攻击她?
  “怕什么?怕你吃我?”
  “我真的会!”她出言恫喝,换来霍虓的笑。
  “但你刚吃饱呀。”他拎起无辜兔尸,笑了笑,动手将兔尸发挥最大功效——除毛、上架、炭烤。“你知道,精怪野兽与人类的另一项不同,在于它们只要填饱了肚子,便懒得多杀一条生命,猎捕只为充饥、只为延续生命,无关喜怒哀乐。人就不同,他们会为了一件柔软皮毛而猎杀动物,会为了享受追逐的乐趣而猎杀动物,会为了防范自身安危而猎杀动物。”含笑的黑眸不带任何恐惧,“你现在是头吃饱的精怪,我不怕。”
  她看着霍虓的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不过,人类仍有善恶之分,并非所有人都如我所说的那般,不能以偏盖全。”
  “你是想说,你属于人类中善的一方吗?”她的口气有些轻蔑。
  “不算是吧,至少,从没人如此夸奖过我。”霍虓漆黑如墨的瞳中闪过一道莫名情绪,随即长睫轻合,掩去眸里的波涛汹涌。再睁开眼时,他已恢复原先的和善无害,“对了,你是属于哪一类精怪?”
  “我……”她低眸,披垂的淡色发丝半掩着精致花颜,只有那对琥珀黄瞳的光彩无法掩蔽,“虎精。”
  “你是虎精。”霍虓用低沉嗓音重复着她的回答,浅吟的音量好似在自言自语,没有任何诧异起伏。
  仿佛,他早就料测到答案了。
  “一只痛恨人类的虎精。”她立即补上。
  霍唬对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你这只虎精,年岁尚浅。”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我已有数百年修行。”
  “一百年也是‘百年’,九百年也是‘百年’,你是哪个?”
  她顿了顿,“不记得了……”
  一百年是如此过,两百年也没有改变,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又有何差别?
  她的岁月,仿佛随着娘亲合上哀怨水眸的那个雨夜而静止,未曾迈前。
  娘亲心愿未了,寻了百年仍带着遗憾合眼……
  霍唬缓缓转动木棍上的兔肉,混杂着木枝的呛鼻烟熏及肉香弥漫山洞。
  “你是只孤独的虎精,一只……”霍虓眉宇之间轻扫着透彻,“很孤独的,虎精。”
  此时,洞外划过闪电,接着响起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而他的话,比雷声更震耳。
  第2 章雨,连绵不绝的雨。
  雨势阻碍了两人离开山洞的意念,不止不歇的雨丝在洞口筑了一张网,将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紧紧牵系在一起。
  一夜柴火已尽,洞穴内冷冷清清。
  霍虓的衣裳总是半湿不干,熨贴在麦色肌肤上,看起来有些冷,也有些不舒眼。她则是静静蜷着身躯,眸子盯视他一举一动,仍存防备。
  “你冷不冷?”
  黄瞳眨也不眨。
  “要不要恢复虎儿模样,至少能有一身皮毛御寒。”他打趣道,“我也好窝着取暖。”
  她的眼中清楚写着——休想!
  今晨的早膳便是昨儿个她咬回来的兔子,及数颗咬了一半的酸果。他将食物分成两份,把其中比较多的那份推到她眼前。
  “将就点,若雨势变小,我再去找其他食物。”霍虓咬着冷硬的兔腿。
  “为什么你不自私地拿取这份?”
  “因为我要喂饱你呀,喂饱饱的精怪是最乖巧的。”他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右手越过界线,原想摸摸她的头,却换来她龇牙咧嘴的低狺。
  当一头虎儿露出这表情,千万别傻傻地凑上前去,否则它绝不会吝啬在你手掌烙下一排齿印当赠品——霍虓识相地将两手缩回胸前,释出善意。
  “放心,我不会胡来。”
  她打量他半晌,利牙才缓缓在唇间隐去。
  “你看了我整晚,还看不腻吗?”他取笑着她凝觑时的专注及认真,除了瞬间的眼睑眨动外,黄澄澄的水眸老盯着他瞧。“还是你在研究我身上哪部分的肉最爽口、最好吃?”嗯,这个可能性最大。
  霍虓还有心情开玩笑,只可惜没能逗笑她。
  “别这么防备,我不会趁你不注意时掏出刀剑武器来伤害你,咱们和平共处可好?”他看穿她眼底真正的警戒。
  “虎与人,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她口气不屑。
  “是吗?没有绝对的可不可能。”他无害的笑容里添了抹深沉。
  无害与深沉,矛盾。
  “至少,我不会和我的‘食物’和平共处。”她哼声道。
  “食物,是在说我吗?”霍虓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分明是冷峻的面容,却融合著天真无辜,又是一项矛盾。
  这男人,绝对不似他所呈现出来的单纯。
  “如果这场雨十天半个月不停,我就会撕裂你的皮肉果腹。”言下之意,他就是她的储备粮食。
  “我明白,饥饿会引发兽性。放心,共处的这段时间里,我不会让你饿着半分的。”霍虓善解人意极了,脸上丝毫不见惧意,“你不妨尝试和‘食物’相处,兴许你会发现,这道‘食物’也有可爱的一面。”他笑。
  “我不需要和食物培养感情,它只要能填饱我就够了。”她泼他冷水,投给他挑衅的目光。
  霍虓也不与她争辩,好似在纵容一个倔强任性的孩子要些小脾气。
  她的纤背懒懒地靠贴在石壁上,雨季总会让她看来有些孱弱,她想蒙头大睡,睡去这场让她四肢无力、头疼欲裂的霏霏细雨,可眼前这名闯入她静谧空间,与她共度一天一夜的“人”,却让她怎么也不敢掉以轻心。
  精怪野兽的喜怒很单纯,也很容易分辨,开心便是蹦蹦跳跳、引吭高歌,愤怒便是咆吼嘶鸣、张牙舞爪。
  人却不同,他们拥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那些情绪,对精怪野兽而言太难理解,也永远不知道在那样和善的笑容背后,是否掩藏着一把锋利的剑,是否会在转头的瞬间,换上另一张狰狞的面孔。
  一瞬间,她的眉心有丝痛楚,提醒她过往的教训。
  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她整晚没合眼,盯着这男人的睡颜。漫漫长夜,他睡得又沉又香,均匀的鼻息掩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香甜的模样让她差点祭出虎牙,撕扯掉那抹令人不满的笑靥。
  即使他睡熟了,她仍不敢闭眼休憩。
  她,不信人类。
  不信那无害的笑、温柔的黑眸。
  不愿相信。
  霍虓发觉了她黄瞳间的强撑倔性及倦意,长睫微垂的阴影敛去她的晶莹眸光,再也藏匿不了浅浅的疲惫。
  这小虎精,该好好睡一觉了。
  霍虓拿起半只烤兔腿,朝她栘近。
  “你做什么?!”原先倦倦的浅黄虎眸一瞠,添了怒意及防备,像只被侵入领地而发怒的兽。
  “吃兔腿。”他俐落回答。
  “退回去!我不要吃兔腿——”她想吼退他的脚步。
  淡黄眸间的他不断逼近,只有笑容不曾改变,霍虓修长五指在她面前轻轻一扬,接着她便嗅到一股属于他的香味,眼睑沉重得无法控制,意识也陷入全然的黑暗。
  霍虓及时接住她瘫软的身躯,轻笑。
  “这兔腿,是我要吃的;而你,只要乖乖作场好梦就行了。”
  雨,持续。
  耳畔的雨声逐渐清晰,规律的蛙叫虫鸣忽近忽远,好似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拉扯,静的是梦境,嘈杂的是现实。
  半醒半梦的混沌,包围着疲倦的身躯,螓首枕靠的地方,有着平稳的心跳,颊边及掌心平贴着滑腻诱人的暖暖兽毛,煨人温热,驱逐雨天的寒。
  以前,她总爱蜷窝在娘亲身边,娘亲褐黄的虎毛总是逗得她好痒,那体温暖烘烘的,那心跳……也总能轻易安抚毛躁的她。
  那天,也下着雨。
  那天,她也这般靠着娘亲。
  然后,娘亲哭着、啜泣着。
  然后,哭声停歇。
  接着,她耳畔紧贴着的心跳,不见了。
  接着,娘亲热暖的体温一点一滴褪尽。
  她,变得孤孤单单。
  白玉十指不自觉地收紧,害怕这只是场梦境,害怕现下所触及的温暖会在下一瞬间消失。
  她捉得好牢,不肯放,也不肯从梦中醒来。
  雨声越来越响,梦境越来越浅,心跳声也越来越远……
  梦,将醒。
  强睁开仍带着倦意的眼,她反射性地往双手方向瞟去,紧握成拳的柔荑间哪还有什么温暖皮毛?有的只是一件微湿的人类衣裳。
  她起身,发愣地看着洞内好些新鲜水果、燃着熊熊焰火的柴堆,以及木架上两只正发出阵阵肉香的獐子。
  那男人,已不见踪影。
  趁她睡着时溜走了是吗?
  她还几乎要以为那男人和其他人类是不一样的……
  贪生怕死,不单单只有人类,全天下任何生物都如此,当然,也包括她。
  至少,他临走前还留下不少食物给她,这点,倒是颇令她惊讶。
  但目光接触到地上时,她的眼神随即转冷,自嘲地笑了。
  嘴里说着不信人类,却又教他小小的关怀给乱了心湖,结果他仍与一般人无异——她拾起一颗撒在地上的蘡薁,冷冷地看着在洞外婉蜒至远方的小径上,同样深紫色的小巧果实,仿佛沿途刻意留下记号。
  人心,难测。
  WW     WW     WW时近黄昏,乌云笼罩的天空已暗沉如夜,雨势有加大的倾向。
  少了月光指引的阗暗小径,冒着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的危机,一条不曾迟疑的身影穿梭其间,在能见度极低的丛林里,依然畅行无阻。
  那身影,是霍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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