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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雨早就停了，却又飘起鹅毛大雪，因为过年，庭院里的大灯都开着，雪花在灯下纷至沓来，细密得象无数小飞蛾在扑火。
“瑞雪兆丰年，”杜小仙高兴的说：“看来明年又是好光景！”
杜华岳端着杯子跟阿玲碰了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回去作你那一分三亩地？”
杜小仙笑容一敛，垂下眼帘，说：“我不回去了。”
“就是啊，”杜华岳说：“我也想不回去了，这城市多好啊，等我混出名堂了，就把阿妈接出来享福！”
阿玲记得杜小仙还有个阿爸，便说：“小仙，到时侯，你把你阿爸也接出来，少爷一定会对他好的。”
杜小仙没说话，杜华岳却闷声闷气的嘟噜了一句：“接他出来干嘛？”
阿玲莫名其妙，但是见他们脸色不对，也不好再问。
杜华岳却是借酒发泄心里的郁气，一鼓脑的往外倒：“她阿爸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每次在外头喝了酒回来就打小仙，大了后倒是打得少了，但是一回来就要钱，小仙辛辛苦苦攒下一点钱，全给他要走了。吃没得吃，穿没得穿，要她怎么过日子？后来更过份，竟然要把小仙卖给邻村的老头，小仙没办法，这才跑出来的。”
“阿岳哥，别说了，都过去了。”杜小仙反倒笑起来：“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
“现在？”杜华岳环视了一圈屋里的摆设，淡淡的说：“但愿吧。”在他心里，还是觉得杜小仙和顾念彬不合适，这样富丽堂皇的屋子根本就不是他们这种人该呆的地方。
阿玲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这么大的雪，晚上还能放烟花吗？这个事小仙可盼了好久了。”
“雪地里放烟花才更好玩呢。”杜华岳说：“把炮仗埋在雪里，一点燃，炸得雪沫子倒处飞散，那才带劲！”
阿玲笑起来：“那你可要失望了，所有带响带炸有危险的烟花，少爷都没买，你看那边。”她指着大厅门边的一堆花花绿绿的烟花说：“全是带彩出花的，少爷亲自去挑的，肯定很好看。”
“那就没意思了。”杜华岳刚退伍回来，也才二十出头，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看着那堆烟花直摇头。
“少爷是怕吓着小仙，”阿玲知道他对顾念彬一直有些偏见，便说：“但凡有丁点危险的东西，少爷都不会让小仙碰的。”
阿玲话里的意思，杜华岳也明白，“我知道你们少爷喜欢她，对她好，但是，”
“别但是了，我去切水果给你们吃。”阿玲打断他，笑嘻嘻的走了。
杜小仙看了杜华岳一眼：“阿岳哥，我知道你和二婶都担心我，但是少爷他真是好人，对我也好。他说了，等我一到年龄就结婚，你就放心吧！”
“还有两年呢。”杜华岳泼她冷水：“真结婚再说吧。”
大过年的，杜小仙不想再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便提议去放烟花，杜华岳说：“不是要等你的顾哥哥回来再放吗？”顿了一下，又说：“什么哥哥，我看你叫他叔叔都绰绰有余！”
“阿岳哥！”杜小仙难得起了高调。
杜华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现在的杜小仙跟原来真是不一样了，原来总是低着头怯生生的杵在他面前，怎么逗也不吭声，逗急了就叫他阿妈，阿妈就赶过来打他：“要死啊，一个闷瓜，老逗她干嘛！”
他只是逗她，却从不欺负她，遇到别的孩子欺负她，都是他出头将那些讨厌孩子赶走。现在，她话多了，笑容多了，也不老低着头了，甚至敢扬着声叫他了，曾经躲在他身后胆怯又瘦弱的小姑娘倒底是长大了。或许，这里边还有那位顾先生的功劳，只是，他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公子哥的恩宠能维持多久，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有这个傻姑娘信以为真了。
“走吧，我放烟花给你看。”杜华岳走到墙边拣了一些烟花让她拿着，两人正往外边走，阿玲在后头叫：“现在就放啊？先吃点水果吧！”
杜小仙抱着那些烟花，很有点迫不及待，头一次啊，她大年三十晚上头一次放烟花，恨不得叫所有人都来看，冲阿玲摇头：“呆会再吃，饱着呢！”
“你等等，外头冷，我上去给你拿件外套，不然少爷回来看到你穿这么少在外边，肯定要骂我了。”
“他不会，我跟他说了，大过年的不准骂人！而且我也不冷。”杜小仙笑嘻嘻的说：“阿玲姐你也来看烟花啊！”
阿玲拿她没办法，放下果盘跑到楼上去给她拿衣服，杜小仙要真的感冒了，顾念彬才不管什么过年不过年的，一顿好骂是少不了的。
她拿了衣服下来的时侯，看到杜小仙蹲在地上点烟花，杜华岳倒站在一旁看，她赶紧走过去，“呀，让你的阿岳哥点嘛，万一炸了手怎么办？”
杜华岳便笑：“你不是说这些烟花都是没有危险的吗？怎么会炸到手？她没放过，就让她放吧。”
杜小仙点着了引线，从地上弹跳起来，飞快的跑过来，等她站定，炮筒里才喷出五彩的焰火，象金丝银雨，又闪着紫红蓝绿的光，耀得四周一片雪亮。漂亮极了！
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烟花，杜小仙高兴得象个孩子似的蹦跳起来，好想顾念彬就在跟前，这样快乐的时光，很希望能跟他一起分享。
因为下雨又下雪，顾念彬临近傍晚了才到祖宅，远远就看到门前挂着一长串的红灯笼，映着老式的屋檐，很有过年的气氛。这里人多，想着应该是要热闹的。
他开了车进去，却没有人出来迎接，顾念彬想或许是没听到他车子的动静，所以不知道他来。把车停在树下，他大步流星的走进门里，可是大厅里竟然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倒奇了怪了，大过年的，人都哪去了呢？扬了声正要叫，珠帘一响，一个人从东边的门里走出来，婷婷玉立，浅笑盈盈的望着他：“念彬哥，你回来了！”
顾念彬顿时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心里象有波涛翻涌，瞬间将往事席卷而来，怎么会是她？竟然会是她？苦苦等待，苦苦思念，好不容易才将她从心里移走，她反倒出现了，还出现得这么突然！
“怎么？不认得我啦？”夏小宛慢慢的朝他走过来。
第172章 我回来得不算迟吧？
顾念彬还犹自愣神，又有人从那道门里走出来，却是他的父母和妹妹，还有夏德仁夫妇和夏南泽，走在最前面的顾姗姗得意的朝方雅茹笑：“妈，我说了哥哥会惊喜的吧，你看他傻愣愣的样，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大过年的说什么傻，”方雅茹拍了顾姗姗一下，笑着对顾念彬说：“吓到了吧，是姗姗硬要给你一个惊喜，不许我们提前告诉你，她等这个惊喜都等老长时间了，你一直没来，我说打电话催催吧，她还不肯，生怕你起疑心呢！”
“念彬啊，好些年没在你们家过年了，今年难得小宛回来，咱们又可以象以前一样热闹了，”夏德仁拍了拍顾念彬的肩，笑着说：“小宛还担心这天气你回不来，我说不会，天上就是下刀子，他都得回，咱们中国人嘛，最讲究就是年三十，怎么都得赶回来，她和姗姗两个，一个比一个心急。”
夏小宛嗔怪的瞟了爸爸一眼：“这么远的路，又是雨又是雪的，总归是担心的嘛！”
大家就笑起来，那意思不言而喻。
夏南泽也过来跟顾念彬打招呼：“好久不见，你气色看起来不错。今年顾氏一定又是个丰收年！”
顾念彬微微一笑：“你接管夏氏这两年也不错啊！”
夏德仁便笑着对顾广贤说：“老顾，咱们不服老不行了，现在都是他们年青人的天下，放手让他们去做，青出于蓝胜于蓝，一准比咱们做得好。我看顾氏这几年在念彬的带领下发展得不错，连生态园的项目都拿下了，现在G市也不是姜氏一枝独秀的时代了。”
顾广贤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老了，让年青人去做，我家念彬是不错，你们南泽也不错，两个都是好孩子！”
顾姗姗抱着顾念彬的胳膊摇来摇去：“哥，看到小宛，是不是很惊喜呢？”
从大家进来后，顾念彬就一直没有再看夏小宛，这时被顾姗姗打趣，倒象是被人揭了心底的秘密一般，仿佛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瞟了她一眼：“天底下就数你最厉害，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手。”
顾姗姗叫起来：“妈，你看哥哥，害羞了呢！”
方雅茹就说：“你呀，自已讨骂，走，咱们也别在这里碍事了，去看看菜好了没有，人都到齐了，也该开饭了。”
她这样一说，屋子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顾念彬和夏小宛。
“念彬哥，”夏小宛慢慢走到他身边：“你看起来好象不高兴的样子，不会是不想见到我吧？”
“怎么会？”顾念彬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真的吗？”夏小宛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一副审视的样子。
“真的。”顾念彬认真的点头。
夏小宛低下头，默了一下子，再抬起来，眼眶里竟是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的说：“念彬哥，我好想你。”
顾念彬抬手想擦她眼角渗出的泪，夏小宛却直直的扑进他怀里，咬着唇，肩膀抖得厉害。顾念彬抬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她，象以前那样温声安慰她：“别哭，大过年的哭可不好，这些年你一个人只身在国外，肯定受了不少罪，回来就别走了吧。”
“嗯，”夏小宛伏在他怀里点头：“不走了。念彬哥，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你定的五年之约，”夏小宛仿佛有些羞涩，顿了一下才说：“我回来得不算迟吧？”
顾念彬身子微微一震，环在她腰上的手慢慢垂下去，正要开口说话，却是顾姗姗在珠帘后头接话：“当然不算晚，还不到五年呢。我哥盼这一天可盼了好久了。”
夏小宛不好意思了，从顾念彬怀里抬起头来嗔道：“哎呀，你怎么偷看我们？”
顾姗姗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的说：“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抱头痛哭诉衷肠啊！”
“你！还跟以前一样讨厌！”夏小宛抹了抹眼睛朝她跑过去：“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顾姗姗嘻嘻哈哈朝餐厅里跑，嘴里哇哇大叫：“夏伯母救我，夏伯母救我！”
顾念彬慢慢的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嬉笑打闹的身影，仿佛回到了旧日的时光，那时侯，他是真心喜欢夏小宛，只要她在跟前，他的心就是平和的，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刚才抱着她，并没有触及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就象是抱着一个老朋友，一个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在，但那份爱却已经变了质。倒底是不同了，他的心里如今只装着一个人……那个单纯得有些傻，还一根筋的杜小仙。
顾家四个，夏家四个，再加上萧伯年，九个人围了一张大桌吃饭，人多果然是热闹的，特别有顾姗姗在，也不枉她是科班的电视主持人出身，调动气氛的本事绝不是盖的，屋子里只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掀起一阵欢声笑语，所有人都举了酒杯，连顾广贤都被允许喝了一小杯果酒，热闹的场景跟以前一模一样。
因为夏小宛的关系，这些年两家都不太走动，主要是夏家两位长辈觉得自家女儿辜负了顾念彬，不太好意思来往，也怕顾念彬看到他们勾起伤心事。所以这次聚在一起，就象要填补这几年的空缺，加上顾姗姗推波助澜，气氛就相当热烈了。推杯换盏间，顾念彬不知不觉也多喝了几杯，脸都放了红光。
夏小宛赶紧舀了一碗汤给他：“念彬哥，你少喝点，当心醉，来，喝碗汤！”
八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那碗汤，顾念彬无奈，只好接了过去，夏南泽叫起来：“小宛，我也喝得有点多，怎么不给我汤，我可是你亲哥呢！”
夏夫人嗔怪的瞟了他一眼：“你眼红啊，自已找一个去，都三十的人了，自已的事一点不放在心上。”
“念彬比我还大呢，顾伯母都不急，妈你急什么呀？”
“念彬那是铁板订钉的事，你呢？人影子都没见一个，我怎么不急？”
“哎呀，都是一样的，”方雅茹笑着说：“谁说我不急，我着急着呢，正好小宛也回来了，过了年，咱们两家合计合计，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定下来吧。”
夏夫人点头：“这两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早些定下来了。”
顾念彬虽然多喝了几杯，头有些晕乎，心里却是明白，母亲这是故意拿话在逼他，他正要说话，顾广贤却突然咳起来，越咳越猛烈，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方雅茹赶紧给他拍背，萧伯年忙端了水给他清喉咙。
夏德仁说：“老顾你要注意身体啊，是不是不该喝那杯酒啊？”
“那倒不是，”方雅茹轻轻抚着丈夫的背：“他今天是太高兴了，所以情绪有些激动，医生说他这病要养，要保持心情平和，千万不要激动，更不能受刺激，我们现在跟他说话都得小心弈弈，生怕惹他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