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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吟皱眉:“一把椅子?”
永彦帝先是一愣,随即醒过来:“朕再去找一把来。”
君笑有些傻眼,就算皇上再平易近人,也没有到这种程度的吧?而步吟一副动也不动的样子,倒是受之无愧。就算不提眼前这人的皇帝身份,身为来拜访的晚辈,怎么也不能让长辈动手才是。
想到此处,君笑连忙起身去阻止永彦帝:“皇上,还是我……草民来搬吧。”说着拿起一把椅子,暗运内力,椅子平平飞到步吟身侧。永彦帝转头对他笑道:“有劳了。”
永彦帝相貌极清俊,眉目之间和步吟颇为相似,只是没有步吟的绝美。只是他鬓角斑白,眉心重重皱褶,显出几分老态来,倒和他相貌不相称。君笑心道这算是慕天颜了吧,不过他也没什么君臣父子的伦理约束,并不觉惶恐或紧张,眼神一扫,扫过刚才永彦帝看的那幅画上。
适才永彦帝挡住了画卷的大部分,因此君笑并没有看到画上是什么。此刻看清楚了,君笑不由一震,险些喊出来。
画上淡淡几笔勾勒,一白衣人侧身而立,相貌绝丽,竟是步吟。
君笑马上想到步吟刚才说的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皇上爱上了自己的侄子?想到此处,他心里堵了一下,感觉极难受。随即马上想到步吟说过那人早已去世,难道……
步吟看到君笑眼光闪动,生怕他误会,连忙道:“笑你看那画像上的人像不像我?那是家父。”
君笑忍不住好笑:“是你像令尊才对吧。”
步吟看着君笑笑容,傻傻发怔。心底涌起极大的满足感,想到这样的笑容是对着自己的,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才显露出来的,他心跳不由加速,身体甚至有些发热,若不是在偏殿里,眼前又有永彦帝,搞不好他马上就蹭到君笑身前吻住他这笑容了。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担忧,于是蹭到君笑耳边,低声道:“呃……皇上和我爹从小一起长大,皇上出身不好,一直是我爹照顾他。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皇上……呃,你觉得很恶心么?”
君笑微皱眉看步吟:“恶心?”
“他们是……兄弟,那个……”步吟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自然不可能不在意君笑的想法,怕君笑和其他人一样会觉得恶心——须知他在君笑心中的地位已经很低了,可不能因为这种原因再降啊。
君笑道:“袖都断了,还在意是不是血亲么?”
步吟忘了君笑出身什么地方,他心中并没有什么伦理规范,男男之事在他眼中和男女的不同只是男人和男人生不出孩子罢了,因此更不存在血亲的问题。永彦帝听到他话语,全身一震,苦苦笑起来。
“步吟,看来你比朕幸运多了。”永彦帝开口道,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若他能有你爱人一半开明……”
“你还是不了解我爹。”步吟摇摇头,“你真以为我爹会是那种在意世俗的人么?你是一开始就错了,我爹的性子可不像笑这么大度。”心道君笑这般宽宏的人至今还没原谅自己呢,像爹那样有仇必报的性子,能有好结果才是见鬼。
永彦帝脸色霎地变白,君笑能看到他在颤抖,心下不忍,碰了碰步吟。步吟转头见君笑恳求眼光,心头一热,把手伸过去覆住他手背,缓缓开口道:“我爹脑中并没有情爱之想,你的强迫让他明白了情和欲,他最重视的其实是你。然而由于你的强迫,他也从此再不可能原谅你……叔父,爱上我爹就是这样,你把他卷入俗世的时候,也就是他离开你的时候。也许你现在会后悔,会想其实做兄弟已经够了。但当你每日面对他的漫不经心时,你又会痛苦得恨不得马上把他变成自己的。所以,其实你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永彦帝低下头去,双手紧握着,隐约能看到血丝透出来。晶莹的水滴慢慢落下,渐渐湿了桌上白巾。片刻,他声音低低传来:“步吟,你真的原谅我了是么?”
步吟摇摇头,然后领悟到低头的永彦帝看不到他动作,于是开口道:“我不能原谅你。”
君笑皱眉,虽然还是不清楚他们的纠葛,但到了这境地步吟还这般,也实在有些不通情理,于是道:“步吟,你……”
“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说一定要我原谅你,如果我不说原谅,就算你死他都不会原谅你么?”步吟的手握紧,手指轻轻蹭着君笑的手指,“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你跟他一起死,才把我托付给你。当然感情淡薄如我爹者并不知道,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应该说,只有活着才会痛苦,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竟不如你懂他。”永彦帝声音中带着哽咽,伏在椅背上,肩微微颤着。步吟轻声道:“其实在遇到笑之前,我也不懂的。我只知道他淡漠,不知道他钟情。直到我爱上笑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他的心情。”他涩涩笑了笑,“当然,我的情况和我爹完全相反,或许在一开始,我比你的境馗恪!?
君笑听到话题竟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大窘。永彦帝却已经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泪,眼光却极利,上下打量君笑。最后轻轻一笑:“补天草二月发芽,朕会派人去摘的。步吟,希望你比朕好运。”
他转过头去看那幅画,左手按在心口,右手轻触画卷:“怀素,你原谅我了么?我不会去寻死,我会活到我寿命尽了的那天,我会照顾步吟。你告诉我你原谅我了好不好?我已经太累了……”
“我原谅你。”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静静弥漫。永彦帝笑了,缓缓转过头看向步吟,然后视线落在君笑身上:“楚公子,谢谢你。”
“我?”君笑不解。
“若不是你,步吟怎么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一向是最冷酷最任性的,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永彦帝笑道,“说起来朕自然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朕怕是死了都不敢去见怀素吧。”
君笑有些尴尬,永彦帝继续道:“你剿灭影军有功,朕已经封了官,那么朕怎么感谢你呢……呃,这样吧,朕帮你报仇,把害你这样的人逮入狱中,判他个监禁,如何?”
君笑张口结舌,心道害我这般的人……那不是步吟么?却听步吟高声道:“谢皇上恩典。”
永彦帝点点头:“楚捕快,请你将人犯押送刑部审讯。”
“草民领旨……”君笑仍是摸不到头脑,却知永彦帝要他们离开,于是起身告辞。转头见步吟笑得开心,心中倒是极奇怪。于是出了偏殿他便问步吟:“皇上为什么要将你下狱?你又为什么这么高兴?”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对你滥用私刑、强行监禁,还有……侵犯……”步吟迟疑一下,选了一个和缓些的说法。饶是如此,君笑已是一阵脸红,侧过头去。步吟想起旧时情景,亦是神迷,片刻后续道:“不过刑部尚书认识我,呃,还是稍微易容一下吧。可惜刘三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让他帮忙。我自己只能草草弄一下……名字也得改,文书上就写沈靖好了……”
说着话,他竟然从怀里拿出些东西,在宫里找一处无人所在易容起来。君笑目瞪口呆,步吟转头问他:“对了,我这罪判什么刑合适,君笑你来说一下……五年够不够?打个一二百杖可以么?”
君笑傻在当场。
到了刑部,一切倒是都很简单,文书交接,囚禁。君笑本就是捕快,这些都是做得极熟的,只是屡次问步吟他这是做什么步吟都不回答,君笑隐隐也知道他的意思,一时无措。永彦帝下旨封君笑是在朝堂之上,刑部尚书自然听过楚君笑这名字,很客气地招待他。不过他事务繁忙,没多久就告罪处理政务去了,君笑犹豫之间,并没有告诉他步吟身份。
不过君笑转念一想,影子跟在步吟身边,还能让步吟出事不成,于是回靖王府。步吟路上说靖王印在君笑那间屋靠右柜子第二格里的暗格中,靖王府的事务就烦劳君笑先代为处理。
君笑心乱如麻,想靖王府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大不了交给詹一刘三齐四他们,也便答应下来。而且步吟该不会在狱里待很久,坐几天意思意思就会出来吧——其实自己心中恨意早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又何必呢。
君笑是这样想的,事实却让他吃惊非浅——靖王府往来公文着实不少,且大多是三省六部呈来,需要步吟最后审查盖印的公文。这样的公文君笑自然不敢处理,去和相熟那些人商量,他们都说既然是王爷交给楚公子的,自然要楚公子处理。
“靖王爷在朝中不是并无职务么?为什么竟然要批阅这么重要的公文?”君笑觉得奇怪,须知王爷虽尊却是虚职,步吟并没有官衔,按理来说属于闲职王爷,怎么竟需要批阅这些应该由皇上处理的公文,而且……“靖王爷刚从战场归来,就算要他批阅,也不用急于一时吧?”这举动该是冲着自己来的吧,是有意为难?
刘三齐四对视一眼,均是苦笑:“朝中政事,倒有一半是由王爷处理的。即使王爷在江南时,也在处理南方的事务……永彦帝只有右相,左相其实就是王爷……”
君笑皱眉:“这些公文我可处理不来,不然交给你们?”
二人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王爷既然让幽阕觯褪悄懔恕N颐强擅挥姓飧瞿芰Α!?
君笑心道原来这是逼我来着,脾气上来,想我就是不服输不主动求你,你用国家逼我,我就凭自己本事解决。君笑知道步吟和永彦帝都在等着自己心软,等着自己主动原谅步吟,但这般相逼又算什么,直把国家法规都当作儿戏么。
他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君笑毕竟聪明,捕快虽然位卑,也算是朝廷官员。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不明白的便跑到各府去求教商量。诸处都知道他是靖王眼前红人,虽不知靖王爷怎么不在府上而把事情交给这人,但也处处尽心。这样十数日下来,年也近了。
那位阜宁郡主杜凤荷从江南来到靖王府,看到君笑当家,当即脸色变得极难看。君笑始终承她当初相救之情,对她客客气气的。杜凤荷父母双亡,一向是住在表哥步吟的府上,君笑吩咐管家一切如常。
“表哥呢?他怎么不在?”杜凤荷问道。君笑只有据实以告。杜凤荷当即竟是愤怒起来:“楚君笑,就算我表哥再怎么对不起你,他毕竟是堂堂靖王,国之重臣。若他有个万一,你当得起责任吗?”
君笑想说步吟有护卫随身,不会有事的。但见杜凤荷神色,竟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心,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时,他又何尝不想那个在监牢里的人。何况君笑是捕快,监狱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只希望步吟别守着身份不说,硬要在狱里受苦。
杜凤荷要去刑部探望步吟,君笑也跟着去了。杜凤荷掩鼻皱眉进了大牢,她是郡主之尊,自然一路顺遂,君笑在她后面,他很习惯牢房的阴暗潮湿和气味,四下看着。当步吟身影映入眼帘时,君笑不由一颤。
步吟坐在牢房的一角,看起来苍白而瘦弱,靠在墙上,像是全身无力一般。带路的狱卒恭敬道:“郡主,这就是人犯沈靖。”声音惊动了步吟,他睁眼看向外面,身体忽地颤动起来,眼底现出喜悦。
杜凤荷上前一步:“表哥,你受苦了,我接你出去。”
步吟才发现还有个杜凤荷,他皱了下眉,看向君笑。君笑侧过脸,并不作声。步吟高兴神情马上消失,冷冷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里挺好的,我不出去。”
狱卒不由插口:“沈靖,这可是阜宁郡主,她来接你你还不走?你忘了你身上的伤还在发炎,再不出去搞不好你这条小命都完了……”
他话没说完,杜凤荷转头抓住他:“你说什么?表哥受了伤?”
“不就是刚来时打的一百大板,郡主您表哥怎么也该算皇亲吧,怎么他还要挨板子?”狱卒道,“进来十几天了,他那伤是时好时坏,狱里潮湿,他伤口一直在发炎,要不快点治恐怕……”
君笑听到此处再无法听下去,转身便走。步吟没想到他这么决绝,起身扑到铁栏前:“笑!君笑!你别走,我好想你……你别生气,我在罚我自己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然而人已经出了监狱,步吟一咬唇,缓缓坐在地上。任杜凤荷怎么叫他也不回答。
他只是想赎罪,只是想让君笑消气,顺便看看在笑心中,自己是不是有那么点地位。可……为什么笑还是这般……无情呢?
真的,很痛,很累……
出了刑部的君笑却并没有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