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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外表品行般配的人多了,还能都凑合在一起?要是都搁您这儿,张榕和她老公最不般配,人家两口子过得不是很好?”
岳奶奶听见岳好提起张榕和她丈夫何勇,忍不住笑了。何勇今年快四十了,人到中年,发福秃顶,十分老相,而那张榕跟岳好年龄相仿,才二十四岁,正是掐一把出水的年纪,俏生生的少妇丰姿比之当年嫁给何勇时候的黄毛丫头,不可同日而语,这夫妻俩站在一起,自己心里怎样想不说,旁人先就耻笑一番,那何勇是个十分老实木讷的人,往往被讥讽得面红耳赤,万分光火。
但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看来一无是处的老公,张榕的心却全在他身上,她正在人生最好的年纪,心智长成,平时是不言不语的好性子,但是碰见人家欺负她的老实老公,就跟被惹毛了的母老虎似的,能冲上去把那个不长眼的骂个狗血喷头。
这样的事情多了,连岳奶奶都有耳闻,她很高兴岳好能跟这样品行的女孩走得近,为人不忘本,她们老辈人很看重这个。
“你——是个好孩子,为人没二心,但——凡有一点儿弯弯心肠,像那个李雪似的,你——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找到下家——”岳奶奶又像是叹,又像是赞地唠叨着。
师专毕业的李雪,现在是镇里中学的老师,今年夏天的时候,她开始跟镇里炼油厂厂长的儿子张树辉谈恋爱,张树辉因为是这个镇里最有钱的工厂的继承人,加上长得帅气好看,在整个清渠镇简直是独一无二的黄金单身汉,李雪能把这样的小伙子给拢住,让全镇的人都大跌眼镜,背地里交口称赞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岳好拿起筷子,递在奶奶的小手里,轻声哄着她说:“我找下家做什么啊?我要是真找了下家,你和林妈妈怎么办?谁来照顾?”
“我——能活几天了?”岳奶奶无奈地吃了一口饭,她牙口不好,每顿都是汤泡饭,一边喝着汤,一边叹气道:“比你爷——爷多活了八年,我都——算命长了,浑身疼成这样,早死早——解脱。倒是你——婆婆,那么年轻的人,怎么病都全了呢?心——脏病,糖——尿病,眼睛还瞎了,要——不是你在身边,她还真够命苦的——所以人要积德,当初把你收留了,她现在才有个人在身边……”
岳好摇头,她跟林妈妈一起生活了八年,亲眼看着她一步步地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现在这个样子,聪敏,但是任性,善良,但又极为孤僻,就是她这些年从林妈妈身上得到的印象——但凡有一点点自己疼惜自己的念头,也不会在视力日渐模糊的时候,还过度用眼,以至于几个月前,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每天照顾林妈妈和自己奶奶,敬老院和家里两头跑,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林家大宅子面临道南的那个大大的“如寄书房”,她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进去了。
想到埋在山上木屋旁的如寄,心里依然有些难过,八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清瘦聪颖的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早就如他当年所说的,化成了一朵花,一棵树,一缕山间的清风,甚至天上的一颗星辰,可是在她心里,仍然没能忘了他。
只不过如今她已经长大,过了懵懂青涩的年纪,明了自己当年对如寄的爱情,更多的是崇拜与感激,那种感情太纯粹,太美好,根本不牵涉到任何男女间的私情——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感情才能穿透岁月烟尘,八年过去了,如寄那双清明睿智看透生死的眼睛,在她脑海里清晰如昨。
岳奶奶吃完了饭,看岳好收拾好碗筷,她出来帮奶奶打开电视机的时候,岳奶奶踌躇又踌躇,贾勇又贾勇,才低声对着岳好后背叮咛道:“小好啊,不——是——不是奶奶教你坏道儿,过——两——天你女婿回来了,你使点儿心眼儿啊——”
岳好奇怪地看着奶奶,摸不着头脑,“什么心眼?”
岳奶奶难得地脸上有点儿尴尬,责备地看了一眼这方面慢半拍的孙女,低声道:“你——那个——你——穿点儿好衣裳,把头——头发和脸收拾收拾,跟李雪学学,让——让林风跟你圆了房,一切就——就都好说了——”
绮念
岳好脸腾地一下红了,嗔怒地看了一眼奶奶,轻轻跺脚道:“奶——”
“这话除了我教你,别人谁跟你讲呢?”岳奶奶忧心地叹气,“不管是家财,还是人——品,你还能找着比林风更好的么?我们娘俩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戴着那结婚戒指七八年了,好好的结了婚请了酒的正经女婿,不能轻易放跑了啊?”
岳好不自禁地望了一眼手上戴了八年的戒指,当年以为几块钱的小东西,隔了这么多年,依然光灿莹泽,一个从未真实过的婚姻,却买给她一个货真价实的戒指,他如此费心,难道也是因为他是个难得的好人的缘故么?
岳好笑了一下,如果说生活在谢芳身边这么多年,她学会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她比当初十几岁卑弱的小姑娘时期,还要少一些复杂的心眼——她穿上大衣,跟奶奶告辞,踩着雪一边向林家大宅走,一边在心里想着刚刚奶奶的建议,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扑簌簌的雪声,砸在她的帽兜上,不一会儿功夫,帽子周围的毛毛上就全是雪粒了。
一阵风卷着雪霰,猛地向她扑来,岳好急忙转过身,总算及时避开,她等到阵风过去,想要回过身的时候,看见厚厚的积雪的公路上,自己穿着雪地靴的脚印,一路长长地迤逦而来,从敬老院一直伸展到自己脚下,她看着看着,心里有点儿落寞起来,想起奶奶先前说的话,伫立半晌,方才在风雪里转过身,向着林家走去。
打开书房的门,林妈妈谢芳正等在书房里,虽然八年过去了,谢芳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依然端庄秀丽,只是鬓角稍微有点儿灰白。她那一双看不见什么的眼睛因为门响,转了过来,对着门口的岳好道:“小好,到时间了,打开电脑吧。”
岳好嗯地答应,这个时间,是美国的林风从当博士后的麻省理工学院的办公室回到租住的公寓的时间,失明之后的谢芳,每天最盼望的就是这时候了,与小儿子的闲聊常常进行到那边的午夜,体贴的林风总是要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才会关上视频头,而第二天的早上,他照例要通过互联网,跟母亲说一会儿话,才会去学校的办公室。
岳好登陆账号,果然林风那熟悉的头像在不停地跳跃,她点击头像,见那头的林风坐在镜头前面,手里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跟谁说着什么。
他显然看见了视频连上了,匆匆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挂断,目光望着屏幕,却好久没有说话。
“小风,机票和护照都放好了没有?”谢芳听见了音箱的声音,忙走过来,对着自己想象中的儿子说。
视频那头的他似乎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后来很突兀地清了一下嗓子,才声音有点儿怪怪地说:“放好了。”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么?”谢芳是母亲,立即听出林风声音有点儿不一样,关切地问。
“前几天有点儿发烧,现在没事了。”他又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低沉,跟以往那清亮的嗓音绝然不同。
“现在好了么?吃药了没有?”谢芳担心了。
“好了,您别担心,就是同事都说我的声音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妈,您身体好么?”
“没什么不好。你什么时候能到家啊?”谢芳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虽然看不见,可一双秀美的眼睛却循着声音,盯着屏幕,仿佛能透过损坏的视网膜,看见儿子的脸一般。
“国内的大后天就到了。”
“大后天的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
谢芳嗯了一声,因为儿子就要回家了,脸上露出笑容,难免叮嘱了好半天路上要注意的事情,那边的林风静静地听着,很尽责地应着声,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妈,你别担心了,我没事儿,而且我这次回去,要住很长一段时间。”
谢芳和岳好全都被吓了一跳,岳好奇怪地看着林风,纳闷道:“住很长一段时间?”
他听了她的问题,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屏幕,后来才说:“我跟麦教授讲了,暂停这里的研究职位,打算回国陪妈妈一段时间。”
谢芳哦了一声,有点儿惊讶,更多的是高兴,可不管心中多欣慰,仍是摇头不赞同道:“不用,我有小好呢,你回来也没什么用,还耽误了你的研究。”
“研究可以将来再继续,妈妈却只有一个。我已经跟教授讲好了,连办公室都退了,这边的公寓东西全都送人,这次回去,会好好孝顺您几年。”他虽然平素极为孝顺,但是几乎从未说过这样动情的话,不光电脑前的岳好和谢芳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连那头的林风自己,都轻轻低下头,他的手抬起成拳,抵着口鼻,很轻地清了一下嗓子。
岳好盯了他良久,转过头,看见林妈妈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心中大为感触,克制平和如林妈妈,也控制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了么?
“二哥,我昨天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她看着屏幕,转开话题,笑着对林风说。
林风听见她的声音,一直低着的眼睛抬起,看着屏幕上的她,沉默着,就在岳好以为视频出了问题,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话的时候,他答道:“我看了。”隔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连你以前写的,也——重新开了一遍。”
“以前写的?”岳好有点惊讶,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不让林妈妈伤心,现在真的好奇了,“那不是快有上千封了?”
“差不多。”视频那头的他目光微动,脸轻轻转开,似乎看着电脑旁的什么,那眉清目朗的侧脸棱角分明,看得岳好的心不能自控地怦然一动,奶奶刚刚说过的话在她脑海中一划而过,目光偏偏就在那个时刻,沾到了他薄而匀称的双唇,她盯着它,完全不能移开目光,直到自己的脸有些热,好多年了,第一次不敢继续看这个一直是自己二哥的人,那些视频前的谈笑自若,这会儿没留一点儿痕迹。
二八年华春心动么?她已经二十三岁了,怎么会对着自己叫了八年二哥的人有这样的绮念呢?
她为自己这种近乎胡闹甚至乱伦的想法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看视频中的林风,起身匆匆离开,出门的时候因为慌张,忘了关上身后的门,听见视频那头的林风很惊讶地问道:“她去哪儿了?”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乱成一团麻的内心激起一阵波动的涟漪……
久久不能止息。
她一定是疯了!
简直受不了自己仿佛茨威格笔下那些青春荷尔蒙泛滥的少年男女一样胡思乱想,就跟贾母所说的“凡见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故,就想起婚姻大事来了”,她在十五岁就经历了别人半辈子才能经历的事情,这么多年的自律与克制,绝对不是让自己在林妈妈眼皮底下,惦记算计那个教导帮助自己八年的兄长一般的林风的!
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低格至此!
抬起手,轻轻带上房门,将屋内闲聊着的母子声音隔住,她一边向楼上走,一边在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直到认定了自己不会在后天他回来的时候再动那些绮念,她才仿佛放下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了下来。
归家
岳好将雪白的床罩铺上,上面加上一层米色格子的床单,一旁的谢芳忙着叮嘱:“别忘了给对面的洗手间放上牙膏和毛巾,洗发水浴液都摆上,小风这次住的时间长,这些东西都要买新的。”
岳好答应着,她铺好床,换好床罩,将写字台,书架,椅套全都仔细地掸了一遍灰,将挂在墙上的林风的照片擦得流光锃亮,地毯吸得纤尘不染,忙碌完了仔细检查整个房间,满意地对谢芳道:“好了,他一到家就可以舒服地歇着了。”
谢芳笑了,伸出手细细地抚着床单,好像儿子小时候抚着他的额头一般,隔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说:“一会儿记得把隔壁小岩的屋子也打扫一下,他人虽然不回来,屋子也不能太不像样了——小风跟他哥哥感情很好,厚此薄彼的事情,小风这孩子是看不惯的。”
岳好答应了,在这栋房子住了这么多年,她几乎从未踏足林岩的房间,如果换做当初十五岁的自己,她会为了林妈妈的这个不近人情的要求委屈、自卑,进而自伤,但如今的她不过是微一踌躇,就伸手推开这兄弟俩房间中间互通的门,穿过中间小小的,但布置得十分温馨的书房,进到林岩的屋子。
床上椅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隔尘罩,八年,他就如同当年所说的,真的很少回来,偶尔经过这里,也是开着车将林妈妈接走,在外面陪谢芳一天,从不曾在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