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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体谅他,所以跟他说别去上夜班了,就在家休息呗,我还能活吞了他么?结果他自己心虚,非要躲出去!好了,现在北街那个小瘪三杨二知道他天天晚上不在家,总去撩拨我——”
岳好忙劝慰说:“那你跟他们炼油厂的领导说说,不给他夜班上,他不就没办法了?”
张榕听了这话,眼神一动,看着岳好,好久点头道:“以前我说过的,可是领导不同意,人人都值夜班,我老公也不能例外,前天出了一件事,上头突然就同意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
说到这里,一向快言快语的她似乎想起什么,立即住口,笑着换了个话题道:“所以趁着还没结婚,你可要睁大眼睛,找个身体好体格棒的小伙子,咱们这样的小地方,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了,可起码在床上得不白活一世人,小好你说是不是?”
岳好脸都红了,她知道张榕跟自己这么说话,完全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黄花闺女,并且曾经怀过孩子的原因,可是她活到如今二十三岁了,这方面的经验只有一次,就是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跟林岩做的那一次……
脸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她的耳后颈上,随着回忆的深入,她的呼吸都有些不匀起来,手上的胶水滴得到处都是,一旁的张榕看了,咯咯笑了,用力拍了岳好肩膀一下,把岳好吓了一跳,听她很可恶地说了一句:“怎么,你在想什么呢?”
野外
六十
那一天,是岳好无数个倒霉星期五的一个,因为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她又被罚站了一节课;下午的活动课因为没有人跟她玩,不得不孤单落寞地自己呆了半个下午;在放学的路上则因为没留神,就被前面村子的二胜和王大胖追到,头上和身上就被他俩的小石子打了好几个肿包……
而当她回到家里,她还是像以往那样,并没有将这些倒霉的事情对爷爷奶奶说。在夏天,她家还是需要柴禾烧炕的,不然爷爷奶奶全都受不了,而房子后头牲畜和家禽饥饿的叫声,也仿佛催着她出门去干活一样,她急急忙忙地放下书包,拿着镰刀和袋子就向河滩上走去了。
离沙滩极近的那块高岗上,有质量极佳的秸秆,秸秆地旁边的农田里,有她急需的猪菜……
越向无人的旷野中走,心越是舒畅,一天的卑怯与疲累慢慢蒸腾而散,消失无踪,她能感到耳边呼呼的风仿佛在轻抚她额头上的肿痛,阳光那样慷慨地浸润着她全身的肌肤,轻柔又和暖,深深地吸口气,她能感到自己眼角的湿润——不是被人欺辱的委屈的泪,那样的泪水她不会在这慷慨的天地之间流,她只是感动,而为了什么感动,在她稚小的心灵里,一时还想不明白——
天,蓝得让人心痛,云,白得让人心醉,而这周遭的风,轻吟低唱,能让一片茫然的心满了诗意……
美到了极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砍了一大片柴禾之后,她钻在玉米地里割了满满一大袋子的猪草,天渐渐地有了暮色,手上的袋子越来越重,她勉力拖着袋子前行,头顶上抽穗的玉米绒绒落了她一头一脸,渐渐地连脖子里面都是,那玉米绒绒跟汗水糅合在一起,弄得她又刺又痒,因为流了太多的汗,她又焦又渴,勉强拉着袋子到了河边,就看见了旁边不知道谁家的高粱田里被风吹倒的高粱倒了一片。
刚刚抽穗的高粱倒了,就什么用都没有了,只剩了干枯后用来烧火一途。
于是又焦又渴的她拿了镰刀,走过去,看了半天,相中一个还算青翠的秆子,一刀割了下来,开始咀嚼秸秆中的甜水——她从小吃惯了这种甜秆,饥渴中有点儿不留神,就被甜秆锋利的外皮将嘴唇割了一道口子,她吃痛,放下甜秆,伸手抹拭嘴唇,看见了手指上鲜红的血迹,心中有点儿懊丧,正在试图止血,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极为尖利地道:
“磕巴,你砍的是我家的高粱么?”
岳好心中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颜丹和李雪站在远处的围堤之上,她们俩显然是放学之后,跑到了围堤那头有个小市场的村子逛了一圈,手上正拿着五颜六色的零食,而说话的那个正是颜丹,她已经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岳好摇摇头,她的结巴在老师和她们几个面前时,是最严重的,所以她宁可不开口。
“你敢砍我家的高粱?你也配吃么?不怕割掉了舌头?”跑到岳好跟前的颜丹粗粗的大辫子吊在脑袋后面,仿佛马尾巴一样甩来甩去,她后面李雪跟了上来,站在颜丹旁边,看着岳好手上的高粱秆子,冷冷地加了一句:“偷东西,不要脸,下星期告诉老师,让老师批评她!”
岳好心中一惊,手中的秆子仿佛烫手一般,跟被老师在全班面前批评和罚站比起来,眼前她俩的这点儿冷言冷语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一想到下个星期在学校等待自己的命运,刚刚来的路上那些美好的事物仿佛变天一般地阴霾起来,那天,那云,这周遭的风,全都因为她的紧张慌乱而乱糟糟,她张开口,想为自己辩解,想告诉她们这高粱已经倒了,没用了,自己才吃的,可是所有的语言堆积在她的嘴边,一时全要喷涌而出,于是一个“倒”字她仿佛蚊子哼哼一样重复了十来遍,终究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努力,低下头,任凭她们辱骂。
可是颜丹向来是个霸王一般的角色,她越是骂岳好,越是生气,而这个小结巴穷鬼没爹没娘的野种偷了东西一句话都不敢申辩的胆小鬼,竟敢偷她家地里的东西,这让她怒气中生出一股子原始的恶来,那种动物世界中欺负弱小者无力反抗者从而显得自己强大优越的恶,她猛地冲上来,照着岳好的身子就踢了一脚,嘴上骂道:“臭不要脸,你还敢偷东西,烂了手的野种!”
岳好没防备,险些被踢倒,她原本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看着颜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仿佛着了火一般,把对面的李雪和颜丹同时吓了一跳。貌恶无胆,颜丹见势头不好,一边嘴上说着:“等我星期一告诉老师!”一边就想要离开。
岳好没说什么,她只是扑上去,她根本不会打架,也不懂怎么打架,只是胸口的一股气怎么也不平,她感到自己扑倒了颜丹,她用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一边看着她脸上的胆怯与慌乱,心中一边闪过一抹复杂的类似残忍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如此陌生,把她自己吓了一跳,手上的劲道一缓,心中尚未决定该怎么做,身子一倾斜,整个人已经被李雪推到了一边——
翻身而起的颜丹和李雪一起,齐齐举拳抬脚,就要对她拳打脚踢,岳好反射性地抱住头……
就在那时,旷野里响过枪声。
岳好感到她们俩吓得止住了拳脚,她低低地听着,一个人的脚步声走过来,不一会儿她听见来人说:“干什么?两个打一个?”
声音很年轻,是个本地小伙子的声音。
岳好抱着头,不肯抬起,身上刚刚被颜丹踢了一脚的地方仍有些疼——本地人,全都是坏蛋,都是跟颜丹李雪一样的坏蛋,他要是看见她们欺负的是自己,恐怕就不会这么好心了!
“没——没有……”颜丹的声音竟结巴了。
“我看见你们了,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俩!”
她听见她们跑走的声音,她静静地抱头躺着,等着这个人走开。
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有风吹过,她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心中正在纳闷,听见这个管闲事的家伙说:“被踢哪儿了?能起来么?”
她猛摇头,她不会说话,说话就结巴,只希望这人快点儿走开。
“那就是没事?”他再确定地问了一句,就在岳好以为他说了这句话就会离开时,他竟然坐在了自己旁边,她偷偷抬起手肘,看见支在自己面前一双长长的腿,那腿上的皮裤乌黑锃亮,让她好一时没有移开眼睛。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这人站起身,心中不解时,闻到了空中愈加浓重的酒气,耳中听到他饮酒的声音,才明白这人显然闲极了,竟然大白天的在这野外捧着酒瓶子喝上了。
他不回家,自己可要回家了。
她正琢磨着起来,旁边坐着的他却说道:“多好的天啊,做点儿什么不好,竟然打群架!现在老家的姑娘都这样了么?”
岳好不答,随便他自言自语。
“我还是去追那只兔子去了,你要是身上没事,就起来吧,你不用谢我,我也不谢谢你们吓跑了我的肥兔子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她听见他扣上酒瓶,旋转瓶塞的声音,耳朵下的土壤随着他的离开,颤动越来越细微,岳好抬起头,向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唯见芳草青青,清风拂岸,却没有他的影子。
她摸了摸刚刚他手放过的肩膀,自己怔了一会儿,站起身,找到镰刀和袋子,将袋子扛在肩膀上,向几里地之外的家走去。
经过抽水渠附近的时候,她实在乏透了,将袋子放在石头做的水渠上,一下子坐在地上,好半时动不了。此处极为荒凉,不比刚刚上河滩的地方还有一些能耕种的土壤,河滩到了这里,全是盐碱地,除了遮天漫地一人多高的荒草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最近的人家就是几里地之外住在茅屋中的岳家。
夜晚
六十一
岳好蓦地惊醒,睁开眼睛,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室沉黯——刚刚的梦境那样鲜活,她听见自己的心口怦怦地跳动的声音,小腹之中那股悸动的感觉尚在流连,浑身的血液有如沸腾一般,那加速流动的声音仿佛奔腾的河水,天哪,她抱紧身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在过了八年之后,她偏要忆起当年的往事?
身体下面的丝质床单异常柔滑,开了暖气的室内仿佛春日般温暖,让人想起那一天年轻的他高大健壮的躯体贴着自己时的感觉——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从床上猛地翻身而起,走下床,无法宣泄的烦躁让她仿佛困兽一般地在地上转来转去,过了好一阵,她才渐渐明白,原来这就是书上常讲的思春——
曾有记载旧时代某守贞一生的寡妇总在熄灯之后,洒下满地的铜钱,在地下摸着数着,捱过大半个难熬的夜晚,直到自己累极乏极了,才合上眼睛上床睡觉,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数着铜钱,直数到寂寞一生的尽头。
难道她也需要这样么?岳好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哧了一下,都什么时代了,她守着谁呢?熬的是什么?还能有人给她立一个贞节牌坊么?
可是就算不稀罕那个贞节牌坊,也要有个合适的男子来做自己的那一半啊?她想着自己生活的圈子,除了奶奶和林家人,她几乎跟外界没有任何接触,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认识年龄相当的男子,难道真如奶奶说的那样,她该好好捯饬打扮,吸引合适的异性男子做自己的伴侣么?
夜晚的宁静让心中的这个念头越来越雀跃,一个人都没有的林家,给了她大胆的理由,奔到林姑姑的屋子,拿出以前买的从未用过的化妆包,走到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目光在本就弯弯细长的眉毛上扫过,好半天,拿出眉笔,小心翼翼地在脸上描画起来。她从未有过化妆的经验,眼前这张脸她在过去的二十三年岁月里,也从未用过太多的心思,拿着口红一边在自己的嘴唇上抹着,一边想起夜半无人自己这番行为的无趣来,整个人就怔住,看着镜子中那个因为描眉画鬓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孔,呆呆地,好久没有移动。
外面大门一声响,将她拉回现实。
她吓了一跳,侧耳倾听,楼下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片刻之中,向楼上走来,她觉得自己脖颈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回身看看四周,顺手拿了一瓶发胶在手上,熄了灯,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人上了二楼,一会儿功夫,走廊尽头林岩的房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岳好手中的发胶瓶子垂下,心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二哥回来了么?
她感到脸发烧,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选在今晚?她想到自己刚刚做过的梦,无论如何没有勇气面对和林岩长得一模一样的二哥,她背贴在墙上,瓷砖冰凉的感觉从她的脊梁传过来,让她稍觉宁定,暗祷他快点儿睡着,自己就可以偷偷跑回屋子,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事情就容易多了。
“小好?”他的声音隔着几重墙壁,传到她的耳朵。
岳好暗暗咬牙,或许藏起来,让他以为自己在奶奶那里过夜,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蹑手蹑脚地向浴室里面走,黑洞洞的洗浴间里,她什么都看不清,脚在浴缸上轻轻碰了一下,她吓得呼吸都停了,抬起脚迈进浴缸,伸手将浴帘轻轻地拉上。
静静的等待中,可以听见他在自己的屋子里走动的声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