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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捂着下巴点头,一会儿咧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对她笑着说:“上次我以为你的弹弓是玩具,没想到你用来打我的额头;这次我以为你头上戴的是假花,没想到竟然是十分厉害的武器!你还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小姑娘。”
他的口气能让最紧张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警惕,岳好放下捂着嘴的手,她仍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人们在日常生活里随口说的那些俏皮又聪慧的语言,她不是听不懂,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笨拙与蠢钝,是她在心里将自己一次次与人对比较量之后,得出的结论。
她太年轻了,人们因为她身世和境遇所加在她身上的歧视与不公,让她过早地品尝了什么叫自卑和胆怯。孤独而又脆弱、懵懂而又恐惧的年纪,伤害她自己最深的,就是她自己。
相约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襟里的如寄的书,硬硬的棱角紧紧地贴着她的肚腹,每碰她一下,都让她感到安心。
她嫁人了,以后的生活或许会有不同,可是她对如寄的心,却永远都不会变。友谊与骄傲,是清瘦的如寄给她孤单的成长岁月最大的礼物,她的心里装着这个,再也不是独个一个了,她有伙伴,有朋友,创伤之后有可以投奔哭泣疗伤的地方——她需要如寄的这本书陪着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
想着过往生活里如寄所说过的那些满是智慧的话,默默地在心里回味——她现在或许不明白他的许多话的意思,但她可以记住,将来终究有一天,等她长大了,她就会明白的。
林风一直低头看着她,这样近距离看她,除了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大眼睛以外,可以看出在可怕的口红和腮红掩盖下的精致的骨骼轮廓,弧度优美的鼻子和线条完美无暇的双唇,因为两个人坐得太近了,甚至可以观察到连她耳朵的形状都可爱极了——林风扬起眉毛,看着车窗外的土岗绿地,脸上闪过一抹深思的神情。
跟岳好的前两次见面印象太过深刻,让他也和母亲一样以为,是从小就任情恣意的大哥林岩一时酒后失德,才会让这个小女孩意外怀孕。
现在这样近地看着她,发现她在尚自稚气的神情之后,那令人难以忽视的容光,他的心里第一次有些不确定起来。
如果……
只是如果……
他心中微微叹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她双手紧紧护着的衣襟里的那块硬硬的东西,他知道她很紧张,张开口,用安慰的口吻对她轻轻道:“都要嫁人了,还从娘家偷拿东西么?”
岳好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瞪着他,想张口反驳,可言辞一向不是她的长项,急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仍呀呀地说不出来,林风笑了,摇头安慰她道:“我逗你的,我知道你没偷东西。”
岳好不知道这么逗自己有什么意思,她很想这么说,可又怕惹他生气,语言对她来讲,就是用来树敌和惹人戏弄的,以往只要她开口,不是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就是被人学舌自己的结巴,所以她本能地在脑子里闪过念头,但习惯性地闭嘴,低头不语。
“那是一本书么?”
岳好嗯了一声,很想他安静,不要再跟自己说话了,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笨得不会答话么?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在结婚这一天废话特别多?
还是只有假结婚的是这个样子——
“是什么书?”抱着她的这个话多的人又问她了。
岳好愣了半秒,想起如寄说的书名,自己小声嗫嚅道:“《长腿叔叔》。”
“不错,很好的一本书。”林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喜悦,岳好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那双过于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吓了一大跳,忙扭开脸,她如此不擅长掩饰,让林风笑了出来,岳好脸立即红了,唉,笨拙又无知的自己,在他面前,还真是一个现成的笑柄。
“你要是喜欢看书,我家有一个很大的书房,你可以随时去看。”
岳好愣了半秒,哦了一下,摇头道:“我——看不懂书。”
“怎么可能?你现在不就拿着《长腿叔叔》?”
“这——这本我没看过,是如寄送给我的。”她低声答,在说到如寄的名字时,掩不住语气里的叹息。
“如寄?”林风目光微动,看着她问。
“是——我在山上果林的好朋友,他很聪明——不是,他最聪明,什么都懂!他有好多很多书,这本书是他借给我的……”她说起自己唯一的朋友,语气里的骄傲完全不加掩饰,目光都亮了起来。
“他有没有跟你讲这本书说了些什么?”林风盯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着问。
岳好神情一怔,摇了摇头。
“说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孤女,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
“她也无父无母?”岳好奇怪地问,转过头来,从上车坐在他身上开始,第一次与他面对面地交流。
林风嗯了一声,眼睛看着她被口红染得血红的双颊和通红的嘴唇,心想前几次见这小姑娘,脏兮兮灰突突目光躲闪惊惧,完全看不清模样;现在好容易洗干净了,又被这些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打扮遮住了容貌,以她现在的骨骼轮廓,将来长大了,在母亲的熏陶下,未尝不会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就像《长腿叔叔》里,脱胎换骨的俏丫头茱蒂一样——
“她也无父无母,就像你一样。可是她很聪明,她喜欢读书,喜欢写作,她写的一篇作文,给她赢得了一个奖赏——这个奖赏就是一个叫长腿叔叔提供给她的……”
“什么奖赏?”岳好好奇了。
林风没回答,反而问:“你喜欢读书么?”
岳好惭愧地移开眼睛,摇头道:“我很笨,看不懂。”
“你可以让我母亲教你,她当初是师大中文系的老师,现在在家里休养,正好可以教你读书。”
他的语气太过和蔼,他所建议的事情,太过友善,岳好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陌生人这样有礼地对待过,尤其是住在那样高大门楼里的陌生人。她有点儿心慌地拒绝道:“不——不用了,我忙着给我爷我奶做饭干活,也没空儿看书……”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倚靠着的林风声音变得十分严肃地道:“你不能这样想。你要是不读书,将来长大了,会真的成为一个蠢丫头,跟那些乡下愚妇一样见识……”
岳好想不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竟然惹他生气了,心里登时慌乱起来,想起当初听他讲他很快就要去北京念书了,是不是等他走了,自己就可以偷摸回家去帮奶奶干活了?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又何必顶撞他,惹他不高兴呢?
似乎猜到了岳好的心思一般,林风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道:“你想知道长腿叔叔是怎么奖赏茱蒂的?”
岳好摇摇头,茫然地等着他说话。
“长腿叔叔送聪明的茱蒂去读大学,他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茱蒂要定时给他写信,以此来检验她的学业——我一个星期以后就要回学校,之后不出国还好,若是忙于出国,我可能没时间常常回来督促你,所以你不妨像茱蒂一样,每个星期给我写封信,让我知道你都读了哪些书,都有哪些感想……”
岳好吓了一跳,险些从林风腿上颠下去,她一着急,结巴的毛病更重了:“什——什么?我——我看不懂书——书啊!”
“一遍看不懂,就看两遍,看两遍看不懂,就看十遍——要是再不懂,就问我妈,她什么都懂,做你的老师绰绰有余!”林风的语气毫不通融。
岳好苦着脸看着林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进这个境况的,她不过是舍不得如寄借给自己的这本书,藏在了身上,怎么就惹出这些麻烦呢?
一个星期一封信?她险些哭出来,她平时连造句都一堆毛病,被老师批评来批评去,当全班差生的典型,上次老师让用什么造句来的?
“我会让我母亲督促你写信,你住在我家的这些年间,必须坚持每个星期给我写封信……”
岳好实在急了,知道自己结巴也得费力地说:“我——我连造句都——都不会,每次都——都被老师骂,我不会写——写信。”
“你怎么不会造句了?”林风奇怪了,看她神情焦急,不像是在说假花,俊逸的眉毛微微皱起,暗思难道她真的是众人口中的傻瓜?
“上次老师让——让用天涯海角造句,我说‘我妈在天涯海角。’老师和同学都笑了我,单丽丽说——说我没有妈,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孩,我妈不配在天涯海角……”
林风哦了一声,自己不明所以地暗暗松了口气,他看她神情凄楚,想到她的身世,这女孩长这么大,受了不少这样的委屈吧?难怪她神情举止这样胆怯慌张——
“这个句子没错,你造的很好,老师和同学那样说你,是她们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林风安慰她道。
岳好小声地嗯了一下,感激地看了一眼林风道:“如寄也是这样劝我,你跟如寄——都是好人。”
“所以你要每个星期给我写信,从我下个星期离开开始,风雨无阻,不许间断,听到了么?”
岳好苦着脸,眼睛眉毛和嘴全都挤在了一起,被林风催逼不过,她叹了口气,僵硬地点了点头。
重逢
一路上林风的话真的很多,岳好原本很害怕车子真地开进了林家,可现在被林风不断地盘问自己的学业同学和老师,她人被困在他的胳膊之间,牢牢地钉在他的大腿上,避无可避,好像犯人一般,真想这车快点儿到了林家,让这一天快点儿结束。
开出沙滩和树林,到了柏油马路,娶亲的三辆车子一路慢慢吞吞地,在岳好的心急火燎中,总算驶进了清渠镇林家高大的门楼里。
大门缓缓关上,坐在后面车上的王婆和四叔三婶走下来,在王婆的监视下,林风将岳好抱出车子。岳好搂着林风的脖子,密封的车里坐在他腿上是一回事,当着林家和岳家的这些观礼的亲戚,被他这样亲昵地抱着又是另外一回事。脸不能自控地红了起来,她羞于面对周遭看着自己的目光,单纯如她,也知道自己的衣着打扮容貌气质,都跟林风相去甚远,围观人群眼睛里的神情既诧异又好笑是骗不了人的,她一个扭身,将脸埋在林风的衣服里,不看周围的人。
林家还是跟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堂皇阔大,闪着光的客厅走廊和书房,此际更显得不真实。林风将她抱着放在楼下朝阳的一间卧室,铺床的大红喜字毡子,比岳家那条铺炕的红巾气派多了,岳好坐在上面,林风对她笑了笑,指着门外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一下——你想不想让我把门帮你关上?”
岳好求之不得,又有点儿怕别人笑话,遂小声问:“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偏不让她们看热闹。”
岳好扑哧一下笑了,紧绷疼痛一个上午的身子第一次放轻松,她从林风的眼睛里看见了善意,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惶恐,目光扫到周围陌生而又令人敬畏的家具摆设,突地念起自己长了十五年的那个沙滩上黑乎乎的小茅屋,想到了分离之时奶奶擦不胜擦的泪水,眼睛湿了,身子向后,躺在床上,抱着如寄的书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地躺着,听着客厅里的人声,奶奶和爷爷因为风俗和身体的原因,都不能亲自来林家,所以岳家请来的三个见证人和林家的两个本家加上迎亲的大明顺子,一共也就七八个人,作为一家之主的林嘉树则干脆没有露面,他的姿态表明了他对这场婚事的态度,但仅仅是这样几个人,嗡嗡的声音仍是不断响起,尤其是得了岳奶奶重托的王婆声音大大地传进了岳好的耳朵里:“谢芳啊,林经理咋没见到人呢?”
岳好听不见林妈妈说了些什么,她从淋了雨,发烧,加上这几天心灵的各种煎熬,早就扛不住了,眼睛勉力撑着不敢睡,可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还是闭上了眼睛,什么都听不见了。
外面大门砰地一声响,让她猛地惊醒,她抬起头,好一时茫然,及至看清周遭的物什,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她结婚了!
她真的结婚了,嫁给那个人的弟弟,住进了这个陌生的家!她跟过往生活的一切联系,就只有身上的这套衣服,和怀中如寄借给自己的这本书了。
想念,像是一条沿着肺腑蜿蜒而上的丝线一般,缠来绕去,丝丝缕缕地牵绊着她的心,寂静,让内心的惶恐与难过无限地放大,她的眼泪掉了出来,扑簌簌地打湿了衣衫,她没有伸手擦拭,索性趁着四下没人,哭个不住。
哭泣中听见外间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纳闷地用手抹净脸上的泪水,翘首听着外间的声响,听着,听着,那声音沿着长长的走廊,似乎消失在外间客厅里。
她在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浑然不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