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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出口,只能将他生生撕裂。
意识渐渐稀薄,痛楚变得麻木起来,仿佛叶秋在他身边哭着喊他的名字。自己追着他出来,只是因为害怕孤独,担心被人抛弃吧。周风想嘲笑自己这样软弱,还因此葬送了性命。虽然很清楚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却不曾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不想就这样死了……爹……他如果不能再看到我了……会很伤心的吧……
爹……爹……
斡旋山庄的琅衔院此时依旧人声沸鼎,周玖时一袭大红喜袍显得分外英姿勃发,在各桌之间穿梭应酬。这时有人飞快走到他身边耳语了两句,他便急忙奔出了院子。
院门外浑身是伤的杜若由两个家丁搀扶着,见到他立刻跪下道:“庄主,属下失职!”
周玖时见他身上的伤,比他更心焦道,“怎么回事,快说!”
“属下方才见到小公子进了叶秋那小厮的房里不出,便进屋查看,竟见到房中有密道通向树林。属下追到树林,却被人偷袭,未能救出小公子。”杜若以极快的语速简要说明了该事。
周玖时听到这话,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杜蘅,速带人和我前去寻找!”说完头也不回赶往树林,晾下院子里的一大帮贵客。
伤重得几乎无法行走的杜若毅然挥开想要搀扶他的家丁,执意跟了上去。
一帮人赶到方才打斗之处,黑衣人与周风、叶秋却都已经消失了。“分头找!”周玖时一声令下,一大群火把四散开去。
四下寻找了好久都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行踪。跳动的火光,狰狞的黑影,这一切和记忆中的夜晚这么地相似。周玖时快被绝望淹没。他下意识抬起头,树上一抹宝蓝色的人影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
周玖时跳上去把他抱下来,用手硬生生扯断悬吊他的绳索。
“风儿!风儿!风儿……”不管他怎么呼唤怀中的少年,他都没有任何回应。周玖时抓起他纤细的手腕,想去搭他的脉搏,那只早已没有生命的手却从他手中滑落下来,静静地摇摆,最后停止了……
仅一天之隔,斡旋山庄从喜庆的鲜红色,变成了萧索的雪白。漫天飘扬着的白色的冥纸,令人怀疑这里是否已经到了隆冬寒夜。灵堂之中彻夜灯火通明,一人一袭白衣长久地跪在灵柩之旁。
“庄主……”朱红萸也已经换了一身雪白衣裳,进入灵堂。
周玖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到来,依旧一动不动跪在棺木旁,低头凝视着里面安睡的少年。
“庄主……”朱红萸又唤了一声,周玖时这才有所觉,疲惫地转头向她略微一点。
“庄主,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朱红萸说了一番话,周玖时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周玖时也这样静静地跪着,静得让她错以为眼前的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石像。她只得无奈地退了出去。
灵堂白色的蜡烛不断流下炙热的眼泪,将自己的生命流尽,最后再也无法承载那火焰,纷纷熄灭。
心里好空,好像很多年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换不回来想要的东西。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难过,一直努力地想,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支持着他。周玖时觉得这时候应该会有人来安慰他,叫他不要哭。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风之章•;完
贰拾叁
华丽琉璃的房瓦,连接起三四个院落。楼房一层被青石围墙隔断,二层却是彼此连通的,两面房屋两面走廊,围成天井。周玖时被关在二层之中,没有顾琛之的允许他连楼梯都不可以接近。
周玖时时常扶着走廊的雕花木栏缓缓散步,身后尾随两个美其名曰看护之人。身上的伤痛常常使他站立不稳,想要伸手扶他的人,每每在他厌恶的目光中退回。他就这样绕着天井一圈圈前行,间或停下来望着远山,若有所思。
天井外侧院落巨石后的两个人,在周玖时站在围栏前远望的时候,很快地、及不自然地分开。绿色衣裳的少女,扎着双辫,显然是飞雪宫的婢女。她面色绯红地朝着面前的男子一福,道了声“奴婢告退”便很快走回了屋子。
男子点点头,看着她进了屋子之后,抬头朝周玖时望了一眼,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负手走出了院子。
周玖时疑惑地看着他消失,觉得他甚为眼熟。
“岂有此理!”顾琛之在大厅怒骂的声音,连二层的周玖时都能听见,“这个李仰止,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平日荒废正业,屡教不改,今天居然敢勾搭上我院中的人!”然后是其他一些人杂七杂八的说话声。
周玖时躺在床上,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论荒废正业,谁能敌得过顾琛之这个一宫之主。自身资质不佳,却自视甚高,嫉才妒良。手段阴狠毒辣,不懂拉拢人心。
“把那个贱丫头扔进水里喂鱼!至于李仰止,打他二十大板以示惩戒,看他究竟认不认错!”
果然呵……周玖时冷眼旁观地笑着,从锦被中抽出双手。不仅内功被制,手脚也经常被这样一指粗绳捆绑,手腕上的血红色的印子清晰可见。抬起手,里衣的袖子滑落,手臂上尽是深浅的淤痕。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绳子,其实业已绑不住他。
关在天井之中的日子天天都一样,天井内外的景色,每年都是一样的变化,春去秋来,一样的盛衰。只有不同的人,在几个院中来来回回。
直到顾琛之不再限制他的行动,不再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周玖时第一次自行走出顾琛之的院子,走向飞雪宫中央的水池。不长的一段路,周玖时走得很慢,迈步对他来说似乎都很艰难。走到池边,周玖时额上已出了一层汗,双手撑在巨石上喘息。
李仰止果然独自站在池边,一手持扇,望着水面。池中尚无莲花,莲叶也只是刚刚冒出水面。
“李长老……”周玖时在不远处唤他。
李仰止转过身,“你是……”只觉得他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们在顾琛之的院里有一面之缘。”周玖时解释道。
李仰止恍然大悟:“是你!你怎么……”在飞雪宫中直呼宫主名讳是为不敬,虽然他本人对顾琛之也无任何好感。又想起一事,李仰止问道:“那天,是你向宫主告的密?”
周玖时笑着摇头:“我并非是来道歉的。我不想和顾琛之多说上一句话,不是我告的秘。”
“那你找我何事?”
“我只是想请问李长老,是否想报仇?”周玖时用深邃的眼眸紧盯着李仰止,低沉地说道,“顾琛之挥霍无度,荒淫无诞,迟早毁了飞雪宫的百年基业,想必李长老也不待见。不如……”
头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对他说这样的话,李仰止万分惊讶地看着周玖时,“你到底是何人。”
“周、玖、时。”一字一顿的回答。
“哈……”李仰止闻言转回身背对着他,“我道是谁,宫主一个宠佞之人,来与我谈报仇?什么‘挥霍无度,荒淫无诞’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原因?如今却想以此来挑唆我,不觉得可笑么?”
周玖时闻言并不恼,只是淡淡地回道:“难道滥杀无辜也是我的原因?李长老虽然年轻,好歹是掌握飞雪宫一方大权之人。顾琛之对一个长老尚且如此,其他人自不必说了。此人早已弄得天怒人怨而不自知,是非对错,想必不用我说,李长老自是清楚的……”
“哼……尤其对你是吗?”李仰止回头欲再嘲讽他一番,却见周玖时双手已经离开巨石,挺直了背脊站着。他所站之处比李仰止高,那略微俯视的眼神,坚忍的表情,半点不像是个被禁脔两年之久的人。李仰止想了想,什么也没说,也不再搭理他。
周玖时却道:“周某人必须回去了,李长老,后会有期。”依然是来时那样缓慢艰难,却不见蹒跚的脚步。
后会有期?你就这么笃定?李仰止一手抚着扇坠上的香囊,静静地想。若是没有被顾琛之淹死在这池中,自己是否还会记得那个叫泽芝的小丫头。这么多年来收到了多少女子的献礼,却偏偏把这个扇坠挂了起来。这仇恨一点也不深刻,只有淡淡的忧愁萦绕不去。就像这香囊的香气,似有似无。
很多年以后,李仰止再将它翻出来的时候,发现这香囊上的味道并没有因时间而消退,依旧清香如故。
贰拾肆 曷月予还归
三年后。
一路从西域运送货物去中原的商队此时终于越过沙漠,抵达了驿站。此行路途遥远,地处偏僻,两个驿站之间相去甚远,往往需要行走一整天才能达到下个驿站。若是万一赶不到,露宿郊外也是家常便饭。
好几天不曾坐在房子里好好吃饭歇息的商队人员,此时见到这样一间小小的驿站,面上皆有隐藏不住的喜悦。卸下马匹,喂食草料。一群人蜂拥进驿站之内,一时间这家小驿站变得熙熙攘攘。有几人抢不到座位,只好在墙角席地而坐,依然自得其乐。
商队的领队是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她原本光鲜的衣料已被日光和风沙磨掉了原先的色彩,脸上与众人一般风尘仆仆。她随身的两个侍卫挑了最好的桌子,比小二还要殷情地替她擦干净桌椅。
他们旁边一桌的两人是先于他们来这家客栈歇脚的。面对着他们的男子一身黑衣短发,干净利落。自他们进来之后未发一言,也并未看他们一言。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却转过头一直盯着他们看,尤其是那位红衣女子。
“师兄你看,”少年转回头,假装低声而兴奋地对黑色男子道,“来了个很可爱的姑娘!”实际上他的音量足以让四周的人都听见,显然是故意的。
“不许对郡主无礼!”红衣女子还未发话,她身边的一个侍卫先行叱了少年一声,作势要拔剑。
黑衣男子警觉地站起身,左手放在刀柄之上。众人方才注意到他左腰上佩带有两把一样的长刀。
少年闻言,一脸无聊地向他们“啐”了一声。
如他所料,郡主华雯果然瞪大了眼睛看他,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他期望的愤怒,而是一脸地惊恐之色。
“喂,太失礼了吧姑娘!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长得有这么不堪入目吗?”少年一身衣着显然是西域之人,肤色白皙,头发却枯黄微卷。外套只扣了第一个扣子,连袖子都没穿进地披在身上。右眼应该是受了伤,包扎的绷带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这个样子虽然和常人有些不一样,但也不至于会把人吓成这样吧?少年不悦地摸摸自己脸,感觉还不错嘛。
“你……”华雯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抱怨一般,表情依旧惊恐,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眼珠一转,瞬间换上一脸坏笑道,“第一次见面就问我的名字,原来姑娘是看上我了。”
此言一处,硬是让华雯的表情从惊恐转变到了愤怒,并且涨红了脸颊。她的两个护卫拔出剑,欲教训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子。一见这番情景,商队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把少年拉到身后,同时另一手拔刀出鞘,随时准备迎击。
“各位,我这个师弟不懂得人情世故,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请郡主大人不要见怪。”黑衣男子说的话虽然客气,语气却冰冷得令人不快,大有“就算你们要打我也不怕”的架势。
出门在外,华雯也不想惹事生非,挥手让两个护卫退下。以前因为自己自作聪明坏了大事,才令她这三年来都不得不躲在西域吃苦,直到前几日才被兄长允许回王府探亲。只是这个少年的容貌着实很像一个人,大有可利用之处,不能轻易放过。
华雯还想说什么,只见少年凑到黑衣男子的耳边说了句“快走”,黑衣男子显然惊了一下,毫不迟疑地拉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掠出门外,众人竟然无人能拦住他们。
“追上去!”华雯一声令下,商队众人又鱼贯而出。弗一出门外,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众人方才所在驿站已经瞬间化为一片焦土,冒着滚滚黑烟。
黑衣男子片刻不停地解开马匹的缰绳,带着少年翻身上马,说了声“抓紧我”,一夹马腹,疾驰而去。众人反应过来,也纷纷上马追赶。
“法衣!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黑衣男子一遍驾马一遍怒吼。
“哈哈……我们不是都没事吗?”坐在他身后的罪魁祸首半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两人的马匹只是镇上买来的普通马匹,本就比不上商队用的骏马,何况背负着两个人。经过一段东奔西蹿之后,两人明显感到与商队人马的距离在缩短。更糟糕的是两人对此处地形不熟,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跑上了一处断崖。黑衣男子赶紧勒住缰绳,马儿一生长嘶急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