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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摆在地毯上,几个人盘腿坐着,贝蕾没有动杯子里的酒,不满十八岁喝酒是犯法的,在达芙妮的屋檐底下待着法制水平提高了不少,绝对不能犯法,如果被达芙妮抓到把柄,一定会往死里整她。
“萤火虫”大口喝酒大口抽烟,很快就醉了,哇哇大哭。查尔斯是个很老实的男孩儿,吓得眼珠发直不敢动弹;雷蒙也是北京人,读十二年级满十八岁了,见多识广,他抽出一把纸巾递给“萤火虫”:“哭什么?你日子过得这么好,还有什么可伤心的,不就是刚来有点想家罢了,大家在一起,高兴点吧!”
“我才不想家呢,我恨我爸,也恨我妈,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爱我,一个是我姥姥,她死了,还有一个是我男朋友,我妈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偏要在一起,如果他来不了澳大利亚,我就偷偷回去,叫我妈永远找不到我……”
雷蒙说:“你还要读书,小姐,爱情是爱情,读书是读书。”
“我早就不读了,几个月前我把书包课本全都烧了,我就是要跟他结婚!”
贝蕾心里为她惋惜,有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我是她就让家里出钱上悉尼最好的女子中学MLC。MLC是教会学校,校服很漂亮,贝蕾经常在火车里看到穿校服戴徽章的女生,个个都神气十足,每每让她既羡慕又自卑。
雷蒙笑了:“你好像是小说里的人物,而且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
“萤火虫”止住哭泣:“我的故事就是小说,我妈有好几个作家朋友,都想写我妈和我的故事,我以后没钱了,就写自己的故事卖……”
“萤火虫”的妈妈十六岁那年拜画家为师学画,很快就跟画家住到一起。十七岁怀了孩子,由于年少无知,怀孕五个月才知道自己快当妈妈,这时已经不能做流产手术了。她想了很多办法盼望孩子胎死腹中,大把大把地吃药,乱蹦乱跳,握拳击打隆起的肚子,甚至用钢针乱扎,就这样“萤火虫”还是非常健康地来到人间。据说那天夜里,她妈妈肚子疼得厉害,画家心里很烦,跑出去找朋友喝酒,“萤火虫”生在小平房的泥地上,赤裸裸地躺在那儿哭个不停。年轻的妈妈仍然盼望她死,天那么冷,新生儿一定会被冻死。他们没有钱养活孩子,画家辞了中学老师的工作,以为能靠卖画儿为生,却山穷水尽,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几个月来全靠一帮穷朋友,这个人接济三五斤大米、那个人接济几个馒头熬过来的。妈妈拖着流血的身子在小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两毛钱,她用这两毛钱到胡同口打电话,找到一个女朋友,女朋友送来两斤红糖、五斤大米,也是这个女朋友把冻得发紫的小“萤火虫”抱起来。三天过去了,画家仍在外面烂醉如泥,十七岁的小妈妈抱着孩子回娘家,姥姥接过小外孙女,却把女儿赶出家门,她不原谅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女儿,即使后来“萤火虫”的妈妈成为京城有名的女企业家,姥姥还是不让她踏进家门……
从“萤火虫”记事开始,妈妈就很有钱了,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发财的。有几年她去了广东,从广东回来就变成了富婆。妈妈依然年轻漂亮,身旁的男朋友走马灯似的换,就是不结婚,她每个月都让女儿捎钱给画家,却坚决不见他。她不让“萤火虫”喊她妈妈,似乎为了弥补什么,在金钱物质上非常纵容女儿,母女俩在一起像平起平坐的小姐妹。姥姥死后,“萤火虫”开始抽烟,妈妈也抽烟,妈妈常常给她递烟点烟。可是,当妈妈发现“萤火虫”跟自己的球场教练谈恋爱,霎时间变得比王母娘娘更加冷酷无情,她开除了这个教练,而且跟北京附近所有球场打招呼不许雇用他。为此,她破例约见画家,从“萤火虫”出生整整十五年半这是第一次见面。画家若干年前去澳大利亚并获得居住权,但他一直住在北京,她要求他带女儿去澳大利亚,花多少钱都可以,她绝不允许女儿重蹈覆辙沦为未婚妈妈……
“萤火虫”的故事让少男少女们感到沉重郁闷。查尔斯瞪着一双很大很黑的眼睛说:“过去,我以为我很不幸,我的爸爸每年都要回上海住好久,我妈妈说他在上海有女朋友,但至少他们没有分开,我爸爸很爱我,我觉得他也爱我妈妈……”
贝蕾说:“你可能很不幸,但是目前我比你更不幸,你没有后妈,而且有钱,如果我是你,就花钱上MLC,那所学校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她们的校服真漂亮。”
雷蒙耸耸肩膀:“你慢慢地接触人多了,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很多故事,你那点事儿太不足为奇了,找学校读书吧,不读书来这儿干嘛?”
贝蕾好奇地问:“雷蒙,你家还正常吧?”
“什么叫正常?哪有正常的?父母的血液在我身上流淌,但是我的灵魂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走自己的路,好好读书吧。”
“萤火虫”说:“我要等我的男朋友来了,再决定要不要读书,我想他。”
雷蒙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男人的照片,“就是这个人?起码有三十岁了。”
“二十八。”
“大你一轮多呢!如果不是贪图你妈妈的钱,就是一个变态的恋童癖。”
“不许你胡说,他爱我,我也爱他。”
第一部分‘黑妞’,高兴些吧
雷蒙哈哈大笑:“我们男子高中的学生,个个都很优秀,哪天我们学校开party带你去,保管你眼花缭乱,不知该选哪一个了。”
“不,我就爱我男朋友。”
贝蕾注意到“萤火虫”的口气不那么坚定执著了。雷蒙读的男子高中跟MLC同样有名,那儿的男生一定都比刘念优秀,雷蒙也挺优秀,就是有点油嘴滑舌。查尔斯的眼睛很漂亮,但总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是在澳大利亚长大的,听说在这儿长大的孩子都傻乎乎的。无论如何,贝蕾在悉尼开始有自己的社交关系,有朋友了,她的心情非常愉快。
离开“萤火虫”家,两个男生一同绕道送贝蕾回家,天有点儿冷,查尔斯脱下自己的夹克披在贝蕾身上,贝蕾感动得差点儿掉泪。在北京接受他人的关怀呵护是习以为常的事儿,妈妈总数落她不知感激。哦,妈妈,澳大利亚教会了我心存感激。
火车穿过悉尼大桥,眺望夜色中的歌剧院、情人港码头,贝蕾第一次发现悉尼真的很美,美极了。
1
观光游船缓缓离开码头,贝蕾凭栏眺望前方,海鸥在蓝天白云间翱翔,海风在身旁轻歌曼舞,她想象自己是《泰坦尼克号》里的女主人公,不由地张开双臂高声喊道:“啊,我爱你,悉尼!”
蓦然回眸,看到王瑶正举着相机拍照,米乐傻呵呵地笑着,“黑妞”静静地站在边上。贝蕾有点儿恍惚,影影绰绰地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王瑶将镜头转向“黑妞”:“嗨,黑妞笑一笑!”
“黑妞”仿佛如梦初醒勉强一笑。
几个月的分别,“黑妞”完全判若两人。原先的她是那么的爱说爱笑爱唱。“黑妞”比贝蕾大三岁,曾经像亲姐姐一样关照贝蕾。“黑妞”有一副非常甜美的嗓音,读到高二辍学参加一个酒吧乐队当了歌手,出国前因为在酒吧里吃摇头丸被抓去强制戒毒,她的男朋友,那个摇滚乐手,因为贩卖摇头丸判了重刑。那会儿,“黑妞”的名字就像瘟疫,或许妈妈就是为了要贝蕾远离瘟疫而痛下决心送她出国。妈妈,你要是知道我又跟“黑妞”在一起了,会不会昏倒?
贝蕾上前勾住“黑妞”的肩膀:“‘黑妞’,高兴些吧,看到你这么忧郁,我心里很难受。 ”
“没事儿,我只是不知道来这儿该干什么?在北京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快十九岁了,人家这个年龄都上大学了,我读九年级都困难,我真羡慕你,贝蕾,你很明确你的未来,还有米乐、王瑶都对未来充满信心,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
“读书吧,九年级就九年级吧,就当自己才十六岁。”
“黑妞”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这儿挺美,我就在这儿跳海喂鱼算了。”
贝蕾想说些安慰鼓励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抬眼看悉尼港湾景色依旧,心头却乌云重重。
读书,必须读书,不读书毫无前途。贝蕾想。
上周,语言学校校长亲自将毕业证书发到她的手中,校长夸她是伟大的学生,great。贝蕾也觉得自己伟大得可以,仅仅三个月就通过毕业考试,可以上任何一所学校,听任何一门课了!罗老师为她介绍一所学校,据说在公立学校中还算相当不错的。她去学校报名并接受测试,老师说她可以上十年级。贝蕾还是惦记着MLC,昨天晚上在饭桌上跟大卫提到MLC,大卫不知道MLC是什么学校,说你喜欢就去报名吧,但一听说每年学费要一万多澳元,立刻拉下脸来,“你太虚荣了,我不知道你妈妈怎么把你教育的这么虚荣!”贝蕾真后悔自己多嘴,不要说一万多,就是一千多,他也不会出的。他离开中国十多年,根本不知道中国现在是什么样子,好像把贝蕾办到澳大利亚就已经是从水深火热中将她解救出来,贝蕾的任何一点物质欲望都出乎他的意料,统统被他归咎为“虚荣”,归咎为妈妈教育的失败。贝蕾仍然没有放弃上MLC的念头,雷蒙说了跨进名牌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名牌大学了,雷蒙的妈妈在唐人街中餐馆包饺子供儿子上私校,这才叫远见。贝蕾一直想着怎样跟妈妈商量上学的事儿,又听说MLC可以给有特殊才能的学生发放奖学金,她在小学和中学乐队都是首席琵琶,这算不算特殊才能?只要能得到部分奖学金,剩下的妈妈肯定愿意出,妈妈有这个经济能力,只是要解决她的观念问题。前些时候妈妈说她准备投资股票,股票的风险绝对比投资教育大。
跟妈妈签一份投资合同?对啊,是投资,不是负担!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灵感,贝蕾为自己的新灵感激动不已。她站在船舷上再次张开臂膀,大声喊道:“噢,我要上MLC了!”
米乐跟着振臂高呼:“我也要上MLC!”
“MLC是女校!”
几个人笑着抱成一团。又见唐人街,贝蕾心头的馋虫爬上来,她越来越馋中餐了,为了咽下达芙妮的饭菜,她买了一小瓶酱油放在自己的屋子里,达芙妮做卫生时发现了,大叫大喊说整个家都被熏臭了。贝蕾说你才臭呢,为什么你一天要喷一加仑香水,就因为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臭味。达芙妮打电话找大卫,她只能打电话找大卫了,警察不管这家的事儿,家庭问题援助中心也爱莫能助,大卫真够可怜的,几乎没有一天能平平安安地上完十个小时班。奇怪的是达芙妮哭闹着,家务活儿从不耽误,饭虽难吃,衣服却洗得很干净,洗干净了,熨得整整齐齐送进贝蕾的衣柜。有时刚吵完架,达芙妮送衣服进屋,贝蕾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贝蕾曾经试图自己洗衣做饭,可是她坚决不让贝蕾进厨房和洗衣房。那是她的地盘,就像一只看家的狗,谁想动她的地盘就跟谁拼命。
第一部分这儿的规矩是AA制
今天,米乐处处抢着买单,可以饱餐一顿美味佳肴,去那家川菜馆吧,辣子鸡丁,水煮鱼,酸辣粉,就在玻璃墙上写着呢,每回经过都要一番挣扎才能挪开脚步。要省钱啊,这儿可不是北京,在北京想吃什么开口就能吃到,妈妈跟在身后付钱,在这儿花每一分钱都要掏自己的腰包。她连着两个周六去一个菜店卖菜,一个小时五块钱,一天八个小时腿都站肿了才挣到四十块钱,怎么舍得花呢?
前方人群中,“黄花鱼”脚步匆匆地走着,贝蕾犹豫了一下没有叫她,“黄花鱼”彻底弃学了,每天打三份工,在这个城市的三个方向穿梭奔波。贝蕾卖菜的工作就是她让出来的,她还帮刘念找到洗碗的活儿。贝蕾不好意思跟“黄花鱼”打招呼,相比之下她太奢侈了,竟然花大把大把时间在街上闲逛。
“黑妞”站在一家美容院前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里面。
“想改变形象?”王瑶问道。
“黑妞”苦笑,“什么呀,我姑姑说我要是不想读书,就送我去学修指甲,修指甲每月能挣两三千,难道我要在这儿给人修一辈子指甲吗?”
贝蕾往店里看看,两个中国女孩儿正专心致志地给客人修指甲,是啊,她们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澳大利亚修指甲?在国内多好,天天可以吃可口的饭菜。她转脸对“黑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