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坐在那里把扇子轻轻地扇着。尽管她的眼光扫遍了整个客厅,她并没有留心去看博罗维耶茨基,也没有看任何人。但她感到他在凝视着她的面孔,他的眼光象一团十分奇怪地燃烧着的火焰似的,也在烧着她的同样受到痛苦煎熬的寂寞的心。
他和她坐得很近。当他把身子斜到她一边时,她连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听见。她看见了他的一只将身子撑在一个小箱上的手,她本来可以抬起头来看他,用这个动作使他最爱和最耐心期待着的人饱享眼福,可是她没有这样做,依然是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他知道,她是属于这些女人中的一个:她们只要爱上一次,她们那富于幻想的、脆弱的心灵就会要求得到理想的生活,而对平常的生活就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们就会产生狂热的爱,把自己的整个未来都献给她们所爱的人,同时她们也会为此感到自豪和神圣不可侵犯。
也正是这一点最使博罗维耶茨基气恼。他情愿和一个平凡的女人结婚,在家里除了看到她俊俏的外貌之外,可以听到一个普通女性的心的跳动,看到她对家务的操劳。这种女性不会闹出由于爱情不贞而造成的悲剧,把恋爱终了于眼泪和荒唐的行为上,终了于淫乱上,或者在此之后再回到那经过了一段时期间歇的家务劳动上。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对她可以说些什么?”他又想道。
“她唱得很好,对吗?”
她没有看他,但也不再保持沉默了。
“是的!是的!”他迅速地回答道,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一直在跟着那个唱完了歌后被一群男人领到小吃部去了的女歌手。
钢琴虽然静了下来,可是客厅里的喧闹声却比以前更大了。
仆人纷纷送来了冰淇凌、果子酱、糕点、糖果和香槟酒,时刻可以听到打开酒瓶木塞的嘁嘁嚓嚓声。
“你的工厂已经开工了吗?”
“还没有,要交秋时才能开工。”他对她的提问感到突然,因为他准备回答的完全是另外的问题。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都看见了对方的心灵深处一样。
艾玛的眼里已经闪现出了泪花,因此她首先低下了头,低声地说:
“我衷心地祝你幸福,在所有方面……恐怕你也……相信我……是出于真心的……我祝你……”
“对谁我都相信。”
“总是这样……不变……”
在她颤抖的嗓音中,流露出了内心的痛苦。
“谢谢……”
他低下了头。
“告辞了。”她站起来说。他听到她的话声后,也感到浑身战栗,一种骤然而生的惶恐不安促使他急忙地说道:
“艾玛,你别走!我不能离开你。如果你没有把我完全忘了,如果你不把我看成是一个最卑鄙的人,请准许我到你家里来,我一定要和你说话,我想告诉你……你就是回答我一个字也好!我求求你。”
“大家都看着我们,再见。我对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过去在我的心中已经死了,对于它,我已经记不起了。如果说有时候我还想到它的话,这使我感到耻辱。”
她以一双由于被眼泪浸湿感到模糊的眼睛看了看他后,就走了。
她最后的几句话是不真实的,可这是她对他的全部报复。她现在虽然已经自由,但她却懊悔了,她有一种不可克制的重又回到他身边、拜倒在他脚下、请求他原谅自己的愿望——可是她并没有回去,她自由自在地走着,对她认识的人表示微笑,和他们说几句话,但她对任何人都没有仔细观察。
她来恩德尔曼夫妇的家里是专门为了卡罗尔的。她是在经受了长年累月的痛苦,遭受了怀念和在她全身燃烧着的爱情的可怕的煎熬之后,才决定这样做的。
她曾想见到他,和他谈话,因为她的高傲的心灵虽然遭受了痛苦和失望的打击,但还燃着一点最后的希望,这就是他还在爱她,只不过是一些误会把他们暂时分开而已,在把它们解释清楚和消除之后……
而现在她却象躺在坟墓里一样,残存的躯体已经腐烂,将化成齑粉,只有长夜的死一般的寂静在笼罩着它。
博罗维耶茨基在人们中间走过后,来到了小吃部,想使自己的头脑清醒清醒。因为他听到她最后的话,就象自己冻伤了的筋肉被狼咬了似的。现在他的筋肉在慢慢恢复生机,可仍然感到很厉害的、刺人心肺的疼痛。
他一切都可以忍受:伤痛、失望和责备,可是她对他所表示的轻蔑,却是他不能而又不得不忍受的。恩德尔曼太太拉住他,要他参观一些乱七八糟摆在几个房间里的图画和艺术作品的集子。可是过了一会,她也不得不让格罗斯吕克把他找去,因为这个银行家有事要找他。
演出完毕后,客人们又散开了。
莎亚在自己侍从的簇拥下,来到了小吃部。现在客厅里的主要人物是特拉文斯卡,她也被一群年轻的妇女围住了,她们之中有梅拉和鲁莎。
恩德尔曼太太总是喜欢走到每个客人跟前,十分得意地唠叨着:
“今天整个罗兹都在我们这儿,大家玩得不错,是吗?”
“玩得太好了!”被问的人也总是一边回答,一边偷偷打着瞌睡,因为实际上谁也没有玩得很好。
“恩德尔曼先生!”她叫唤正在急急忙忙迈着芭蕾舞步子向她跑来的丈夫。因为他的脚很单瘦,肚子很大,他的动作给人留下的印象十分可笑。“恩德尔曼先生,你去叫人把冰淇凌送到中国客室去!”
“我马上就叫人送去,好吗?”他用手遮挡在耳朵后面回答说。
“把香宾酒给先生们送去。大家都玩得不错,是吗?”她低声地问他。
“什么?玩得真好,太好了!差不多所有的香槟酒都喝完了。”
由于恩德尔曼常来察看小吃部,在那里作各种安排,人们都走开了。可是恩德尔曼却认为这是有伤他的体面,因而很不愉快。他认定,客人们只喝香槟酒,不喝其他的酒。
“这些粗野的家伙只喝香槟酒,好象这是大官儿喝的酒①一样,是不是?”他对贝尔纳尔德喃喃地说道。
①原文是德文。
“你不是还有许多存货吗?”
“我有酒,可是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就这么喝!喝!好象这酒一文不值。”
“你搞得很阔气,我要在罗兹说出去。”
“什么?你别这么傻了,贝尔纳尔德。”
可是贝尔纳尔德没有听见,他现在又坐在鲁莎跟前,开始笑着和她谈话。
“先生们!女士们孤单单地感到烦闷呀!”恩德尔曼对聚集在小吃部的年轻人叫喊着。他想叫他们别喝了,可是谁也没有听他的。
只有贝尔纳尔德一个人在和太太小姐们逗乐。他坐在特拉文斯卡的对面,在和她聊天时,总要说出一些十分有趣的奇谈怪论。鲁莎为了忍住自己的笑,不得不把头低到了膝盖上;但特拉文斯卡却笑得很随便,每当她看到他的滑稽动作,她就十分敏感地纵情大笑,一面还找着她的丈夫。她丈夫现在正站在狄爱娜雕像下面,和博罗维耶茨基谈得很热烈,他们的说话声她有时也可以听见。
大厅里其他客人都感到极为烦闷。
玛达在客厅里踱步,她虽已有几分睡意,却装着看画,慢慢走到博罗维耶茨基这边来了。
上了年纪的太太们有的在小沙发椅上打瞌睡,有的在小客室里谈着各种新闻。年轻的小姐们在听特拉文斯卡和贝尔纳尔德的谈话,同时以十分疲劳和表示埋怨的眼光看着小吃部,因为一些男人和她们的父亲喝醉了香槟酒,在那里大喊大叫。
烦闷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客厅。
人们相互之间都很冷淡,好象他们互相敌视,把自己感到的烦腻归罪于酒。
大家都喜欢观察各自的衣着,赞赏那些的确给太太小姐们加重了负担的宝石,谈论客厅、主人、今天的盛会和他们自己。因为现在没有别的事儿可做。
在这里聚集的人们平日并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所以都在这里,是因为来恩德尔曼家,观赏他的画和艺术作品,这是一种罗兹的习惯,就象他们常去戏院,不时给穷苦的人一点施舍,埋怨罗兹缺乏社交,出国旅行等一样。
他们不得不克服困难,去适应某些在他们的环境里已经形成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对他们来说本来是局外的,格格不入的。
贝尔纳尔德谈的正是这个。
“你不喜欢罗兹吗?”特拉文斯卡为了叫他不要说得太长,打断了他的话。
“不喜欢,可是我没有它也活不了,因为我在别的地方没有感到过这样的烦腻,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可笑的东西。”
“啊!你是专门收集一些趣事的。”
“你在用你的微笑来对我的这种兴趣进行谴责。”
“不完全这样,我很想听一听你收集趣事的目的何在。”
“我想,你如果知道我干这些事的情况,是会很高兴的。”
“你想错了,我对这并没有兴趣。”
“你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他带轻蔑地问道。
“至少对自己亲近的人谈论趣事没有兴趣。”
“如果他们感到无聊,真正百无聊赖呢?”托妮感到遗憾地嘟囔着。
“你甚至对女人也不关心吗?”
“我只关心大家都关心的事。”
“如果我打算讲一点例如这个马上就要出门的经理太太斯姆林斯卡的非常有趣的事呢?”他低声地问。
“不在这里的人,我以为就象死去的人一样,我是从来不谈的。”
“你说的可能有道理,因为一批一批的人在这里不都是那么百无聊赖吗?”
“那些假装百无聊赖的人乃是最无聊的。”鲁莎讥讽地看着他,高声地叫道。
“好。我们来谈画吧!对你来说,这不是很适合的题目吗?”
他十分恼怒地吆喝道。
“最好是谈谈文学。”托妮激动地说,她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喜欢读爱情诗的姑娘。
“你读过布尔热①的《福地》吗?”这个满脸尘土,象一架停止走动的钟一样长期没有说话的女人畏畏葸葸地问道。
“我不爱读商品文学。小时候我读过《马盖隆的历史》②、《丹宁堡的玫瑰》③这类的杰作。这就够我享用一辈子了。”
①布尔热(1352—1935),法国天主教作家。
②法国中世纪骑士抒情诗。
③德国天主教作家克热什托夫·施米特(1768—1854)的长篇小说。
“你对布尔热责备得太过分了。”梅拉回答道。
“可能过分了点,但却是公正的。”
“谢谢你的支持。”他对特拉文斯卡鞠了个躬,“我读过这个人的一本书,他好象是一个大作家,一个心理学家,一个道德家。他的书我读得很用心,因为他在我们这里声誉很大,我不得不如此。不过照我看来,他是一个贪淫好色的老头子,说话时调子很高,可说的都是一些厚颜无耻的趣话和猥亵不堪的下流故事。”
“我们现在来谈谈女人吧,对先生们来说,这个题目是否不很恰当?”特拉文斯卡讥讽地说道。
“哈!哈!如果没有更有趣的东西可谈,我们就来谈谈所谓的女性吧!”
他把手叉起来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表示对尼娜有气。
“你要注意,你在对我们不礼貌了。”
“地上的天使不应当有什么见怪,我对天使知道得不多,因为这种东西在罗兹知道的人不多。我要走了,可以给你们领来一位在这一方面可说是司空见惯①的人。
他十分肯定地说完后,便出去了。不一会,他带来了凯斯勒,这个年轻瘦小的德国人一头黄发,他的蓝色的眼珠有点外突,颌骨也很突起,上面长满了黄胡须。
“罗伯特·凯斯勒!”他向妇女们介绍后,让凯斯勒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然后他自己便到一群男人中去了,他们都在恩德尔曼的带领下,在第二间真正作为画廊的房间里看画。
“格罗斯吕克先生!你看看这幅圣母像,这是德莱斯登②的圣母像。”
“真好看!”老利贝尔曼连声说道,把手插在口袋里,挺着肚子,把头低到了胸脯上,仔细地看着画框。
“这是一幅金属雕画。你看,这里凸出来的就是黄金③。这一幅很漂亮,值很多钱,是吗?”
①原文是法文。
②过去曾是古萨克森王国的首都,藏有许多德国古代的艺术珍品。
③原文是法文。
“值多少钱?”格罗斯吕克低声地说道,同时用他的右手指摸着他的左手。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包用闪闪发亮的金纸包起来的洋蓍草。他那披在圆脸上的硬邦邦的黑头发就象放在一块肉饼上的几根骨头,他的胡子也刮得很干净。
他由于把下巴抬得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