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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进去吗?”她喃喃地说。
“我们走吧,让先生看看我们的房子。”
“罗兹是把府上看为奇迹的。”
“你看,这房子花了我整整十六万卢布,一切都是新的。我没有象恩德尔曼夫妇那样,净买些古董,我喜欢新的。”
他在自己挺起的大肚子上披上了件外衣,在想到恩德尔曼家那些很珍贵的旧家具时,他的嘴表示厌恶地噘起来了。
然后他们走在一些狭窄的阶梯上,这些阶梯可以从老房子通向宫殿的二楼。整个一楼是工厂的事务所。
玛达跑在最前面,她打开了大门,门上的把手还带上了一个绒布套子。
“你来了很好!”米勒呼哧呼哧地说着,不停地把雪茄往嘴里放。
“我早就想来,可总是时间不允许。”
“我知道,我知道!”他拍着他的后背吆喝道。
“我们这儿没有意思,所以你不愿来。”玛达嘁嘁喳喳地说着,把他们领进了宫殿。
“请坐在这个漂亮的长沙发上。”米勒请求说。
住宅呈半明半暗的状态,可是玛达把帘子拉起来后,明亮的日光顿时灌满了一排摆设得非常阔气的房间。
“你抽好烟吗?”
“我从来不拒绝。”
“你尝一尝这些吧,很有劲,七十五戈比一支。”
他从裤兜里拿出了一把沾满了油污、包塞得十分扎实的雪茄,可是这些烟已被揉得满是褶皱和歪歪扭扭的了。
“这些劲小点,一个卢布一支,你试试吧!”他补充说道,从另一个兜里又拿出了一支皱得更厉害的,把它丢在小桌子上,然后用两只脏手搓了搓,咬断了一头,递给了卡罗尔。
“我尝尝劲大一点的。”
他不太喜欢地抽着。
“好吗?”他撒开腿站在房间中间,把手插在兜里问道。
“挺好,可是你抽的这支的味道不同。”
“我的这支价值五芬尼,这种我抽得很多,我已经习惯了。”他解释说,“你想看一看住房吗?”
“我很乐意。马克斯·巴乌姆给我介绍过很多。”
“马克斯先生是你的好友。”玛达插话道。
“这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可是他父亲的脑子里……你好好地看吧,什么都可以看。这不是什么廉价买卖,这一切都是在柏林定购的。”
“你所有的都是从国外买来的吗?”
“所有的,许贝尔曼说,在罗兹什么象样的东西都得不到。”
卡罗尔没有说话。他漫不经心地环顾着那一套套的家具,丝的和天鹅绒的显得重甸甸的帘子、地毯、画和非常漂亮的画框,因为这些米勒提起了他的注意。这里还有一些烛台,看来十分昂贵,但并不精美。德国马约里克瓷做的壁炉被专门安置在一位太太的房间里,可是已经破了。穿衣镜也是进口的,镜框子是用萨斯基瓷①做的。
玛达给他详细介绍了每件东西,她对他的来到表示十分满意,不时睁开她亮晶晶的象瓷一样的白眼睛,但马上又用金色的眉檐把它遮住,这是因为卡罗尔老是瞅着她的长上了一些小雀斑的白皙的脸,这些雀斑看起来就象一层撒在桃上的绒毛一样。可是卡罗尔对她的介绍还是很关心的,他高声地叫了:“漂亮极了,美极了。”
这栋房子的摆设的确显示了一个暴发户的阔气。
里面的一切都可以用钱买到,可是这里既没有生活,也没有艺术。
工作室摆设得很整齐,但没有人工作。洗澡间四围镶嵌着白底带花纹的马约里卡瓷砖,澡盆是用大理石做的,进里面去还要踩着几级绛红色的阶梯,天花板上缀着具有波姆佩伊②风格的各种图画,但能发觉这里没有人来过。
①即德国瓷。
②意大利地名。
在宫殿的屋顶上,有一座小塔高高地突起,就象一个粗棉布口袋一样。它下面的房间是以毛里塔尼亚风格建成的。窗子、墙壁、门框上五光十色,十分艳丽。壁上画的卖艺者显得十分粗野,也是模仿毛里塔尼亚风格。在长而低矮的沙发椅上,铺着绒沙发巾,同样是这种风格。这间房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墙壁和窗子的颜色太杂,显得俗气。这房子也从来没有人来过,房子周身光华灿烂,看去宛似一座古老的、画上了各种红铜色图型的,但又被烧毁了的圆塔。
“这是西班牙风格。”米勒说明道。
“毛里塔尼亚风格,爸爸错了。”玛达纠正道。
“你自己布置的吗?”
“我出的钱,许贝尔曼布置的。”
“你喜欢这间房吗?”玛达问道。
“很喜欢,它很漂亮,很新奇。”
他笑着说了一句谎话。
“它很昂贵,许贝尔曼给我算过,说它值整整两千卢布。我不喜欢干蠢事,我认为凡事要可靠。可是他对我说,每一个正经宫殿的房间都必须按中国和日本的方式摆设,只是玛达好奇,她才照毛里塔尼亚的风格。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爱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反正我不住在这里。”
“你们不住在宫殿里?”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如果我住在宫殿里,人们就会象笑迈尔和恩德尔曼那样来耻笑我了。我住在老房子里舒舒服服的,干吗要图这个呢?”
“可是它空着很可惜。”
“就让它空着吧!大家都盖宫殿,我也叫盖;大家都有客厅,我也有;大家都有马车,我也有。虽然花了很多钱,就花了呗!让它们空在那里,让人们知道,米勒有宫殿,但宁愿住在旧房子里。”
他们继续往下参观。
在这拣住宅的中间,有一间狭长的、墙壁上钉着黑布的房间。它有一个窗子面临通向工厂的一条甬道。
墙边立着低矮的长沙发,沙发上覆盖着一层带金花的红皮。它的背有半个墙那么高,中间还隔成一个个的座位,就象一个二等车厢里的单间。
镶嵌在墙壁里的窄小的镜子放出朦胧的微光,隐隐约约照射在沙发和它的钉上了一圈铜边的大理石沙发座上。
象玛达所介绍的那样,这是用来抽烟的房间。可是从里面还没有弄脏的新沙发,从沙发前摆得很整齐的矮小的桌子来看,谁都没有在这里抽过烟。
然后他们又参观了大客厅,它完全是白色的,有四个闪闪发亮的窗子。在它的斯蒂乌克式雕刻的天花板上,镀着密密层层的金。客厅里摆满了家具、图画、烛台、沙发和椅子,还立着许多柱子。这些沙发和椅子都蒙着白色的椅套,放在墙边。可以看出,这儿任何人也没有来玩过,谁也没有在这些家具上坐过。
还有一些小小的办公室,它们的墙壁也镀上了金,装饰得象糖盒子盖一样。这里摆满了各种小巧玲珑的东西和空篮子,在十分华丽的大理石小壁炉上,安安稳稳地放着一些瓷雕像。
还有一个饭厅,通过升降机和厨房取得联系。这间房成正方形,是用一些漂亮的木板隔起来的。木板墙下方的铜板条很薄,就象刀片一般。在饭厅的中间,摆着一张很重的桌子和一个帝国①式的餐具橱。米勒把它打开后,让大家参观里面摆满的瓷器和各种餐具,这些瓷器和餐具谁都没有用过。
①原文是英文。
还有一个图书室,带路的建筑工人和裱糊工真是什么也没有忘记。这间房很小,里面摆着一些白橡木做的古德意志式书柜,透过柜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在里面金光闪闪的隔板上,摆着许多世界大作家的全集,这些书谁也没有读过,这些作家的名字谁也不曾知道。
最后他们走进了卧室。在这间房的中间摆着两张很大的床,床上铺的是蓝绸子床单,上面还挂着几床蚊帐。地板上覆盖着蓝色的地毯。墙上钉的也是蓝色的壁纸。
在这间房的一个角上,立着一个两人同用的大理石澡盆。这个澡盆很大,可以供一匹马洗澡,它的下面有几根管道和工厂相通,因此可以得到工厂供给的热水。
谁也没有在这间卧室里睡过。
“在这间房里睡觉太好了!”卡罗尔喃喃地说。
“如果玛达结婚,这将是她的房间。我们到玛达住的房里去吧!”
可是玛达反对,她说里面还没有打扫干净。
“你真蠢!”米勒喃喃地说,他领卡罗尔走进了一间墙上钉了浅玫瑰色帷帐的十分明亮的房间。
“这是一个写书信的好地方。”卡罗尔看着一张小小的写字台说,在这张写字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盒纸和其他文具。
“这有什么用,我这么多次打算写信,可是没有对象。”她当真不高兴地说了,一面巴巴地逗着放在窗栏杆上铜鸟笼中的两只打架的金丝雀。
“它们都听你的吗?”
“啊!听我的。威廉来后,经常吹着口哨逗它们,教它们唱歌。”
“你的房间象歌德的甘泪卿①的房间。”
①歌德所作《浮士德》中的女主人公。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的脸直到头发附近都红了。
卡罗尔准备下楼时,环顾了一下这些寂静的、空荡荡的、显得死气沉沉的房间。
它们是这么漂亮、干净、新鲜、给人留下的印象好象是一一次布置得很阔气的建设展览,可是并不给人带来兴味。
除玛达外,谁都没有住在宫殿里。而玛达住在这儿,也是为了给客人做个样子,这样米勒就可以说,我有一个宫殿。
在楼下紧靠着厨房的一间房里,米勒太太招待客人用咖啡。这间房也是全家用作饭厅的。
卡罗尔表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可是米勒拿了他的帽子,拦腰抱住他,让他坐在椅子上。
玛达也一再示意请他留下,他为了不使她感到不愉快,只好留下了。但他仍然很着急,他今天还要去布霍尔茨那里。
他请求米勒在莎亚的面前保护霍恩。
米勒很郑重地答应说,他明天将亲自去莎亚那里。他还保证事情会有效果的,因为他和莎亚关系亲密。
米勒太太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做的各种糕点拿了出来,同时不断梳理着玛达的一直拖到了额头上的一缕缕金发。可是玛达由于高兴、由于激动,却总是在笑着,对什么都不关心。
她甚至连她很喜欢卡罗尔也没有想要保密,因为她已经好几次地通过各种方式对他说了。
米勒也很高兴,他拥抱着他,拍着他的膝盖,对他详细谈了自己工厂的情况。
卡罗尔只要可能,依然装着对米勒的话十分注意的样子,他耐心地听着,回答,可是他已经感到烦腻,感到自己由于不得不听米勒所说的这些平淡无味的题目而遭罪了。
这栋房无论在布置的习惯和出发点上,都明显地具有小市民的特征,它很整齐,表现出象牛一样的纯粹德意志的勤勉精神。
这些特征在这里与众不同的是,它们还没有被百万富翁们所破坏,它们反映出了工人的天性和愿望。
“你既是我们的邻居,就该常来我们这里走走。”
“你住得近吗?”玛达满脸通红地嚷道。
“是的。你看见特拉文斯基工厂后面这长长的一排窗子吗?”他指着窗子说。
“这是梅斯内尔的旧工厂!”
“我买了。”
“那么你住得很近。”她高兴地嚷着,可是不一会儿,她突然又面色阴沉不说话了,只坐在将要离开的卡罗尔跟前,请他以后再来。
他郑重地答应了她,当和她握手告别时,她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同时站在窗子边久久看着他的背影。
博罗维耶茨基一直往布霍尔茨的家走来,可是他走得很慢,因为米勒的热情还有玛达的更大的热情好象成了压在他身上的一个重负。
他由于越来越清楚地想到了他在米勒家看到的一张图画,于是笑了。
他以为米勒会把女儿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当他想起这个肥胖的红皮肤的德国人站在客厅里,穿一身绒大衣和一条肥大的裤子,脚上踏一双旧便鞋时,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德国人很可笑,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玛达很富于自然的美,还有百万家私!见她的鬼去吧!”他喃喃地说道。“可是,”他进一步地思考着,同时提出了一些设想和办法,但很快又把这抛到一边去了,因为他想起了安卡和早晨接到的她的信,这封信他现在还没有看。
“人生到处都会遇到障碍,人总是奴隶!”他走进了布霍尔茨的事务所,低声地说。
布霍尔茨在最近一次心痛发作好了之后,很快恢复了健康,他现在不仅可以象以前那样长时间地坐在事务所,而且可以上工厂,拄着拐杖或者在工人们的搀扶下在厂里慢慢地走了。
尽管博罗维耶茨基曾经表示要辞去他工厂里的职务,尽管他们现在一天还要吵几次嘴,他和博罗维耶茨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他各方面都相信卡罗尔。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