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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干什么呢?”
“你们到别处去找工作吧!只有那些早先就在我们这里工作的人才可以留下。”
“可我们也工作三年了。”
“我对你们有什么办法?机器不需要你们了,它自己会干。如果我们扩大漂白车间,到四月一号可能还有变动。”博罗维耶茨基平心静气地回答,他上了升降机,马上就和它一起在墙壁中降落下去。
工人们面面相觑,不说一句话,他们的眼里表现出忧郁的神色,为明天的失业而担心,为贫困而忧虑。
“这是一具死尸,不是机器,狗,狗日的。”一个工人唠叨着,同时愤怒地踢打着一台机器。
“货物要掉到地上了!”工头叫道。
一个小伙子很快把帽子戴好,躬下身子,不慌不忙地把红绒布从机器上拿了过来。
第 三 章
“胜利”旅馆的餐厅被挤得满满的。
在一些宽大、可是比较低矮的房间里,充满了人们的喧闹声。房间的墙壁是黑的,天花板上斯蒂乌克式①的雕塑象木头一样,一片黄色。
在入口处的两扇门上,为防护玻璃而安装的铜条时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因为这里不断有人进来,他们一进来就消失在烟雾和挤满了餐厅的人群中。茶点部大厅的电灯由于晃动得太厉害,终于熄灭,那些小汽灯却仍在燃烧着,向紧靠在许多小桌旁的人们和白色的台布投下昏昏沉沉的微光。
“堂倌,付账②!”
“啤酒!”
“堂倌,啤酒③!”
①一种雕塑的形式。
②原文是德文。
③原文是德文。
乱七八糟的呼唤声和啤酒杯的低沉的磕碰声响在一起。
堂倌们①穿着肥大的礼服,手里拿着象抹布一样的台布到处奔走,他们肮脏的胸部十分显目地出现在饮者的头上。
喧闹声由于不断有人进来和叫喊而更大了。
“《罗兹报》、《每日信使》!”一些穿梭于餐桌之间的小伙子喊着把报纸送上来。
“漂亮的小伙子,送一分《罗兹报》来!”莫雷茨叫道。他坐在茶点部的一个窗子下面,周围还有几个常坐茶馆的艺人。
“你们看到我们的怪人、即②经理昨天干了什么?”
①原文是法文。
②原文是拉丁文。
“说说这个怪人吧!”一个驼背的老艺人插嘴说。
“你真蠢!”第一个对着他耳朵十分神秘地悄悄说,“昨天在剧场第二轮休息时,当纽霞一走下舞台,我们的怪人就从幕后来到她跟前,对她说:‘你演得很不错呀!只等花稍微便宜点,我就是花整整五个卢布,也要买一束给你。’”
“他说什么?”老艺人挨近他旁边一个人的耳朵问道。
“要你去吻狗的鼻子。”
大家扑哧笑了起来。
“韦尔特先生,马乌雷齐先生,你大概喝白兰地酒醉了吧!”
布姆—布姆先生,我的办法就是把你赶出门外。”
“我打算叫堂倌送来。”
“你还是叫他们替你吹吹牛好些。”
“怎么?阿妮小姐,你什么时候给我白兰地酒。”他理好夹鼻眼镜后叫道,同时用右手掌拍着左手握得很紧的拳头。
“马乌雷齐先生,你祖宗受的教育要多些。”站在房中间的布姆—布姆又说了,他还用餐叉叉了一根香肠。
“如果说你的祖宗,我就不这么看。”
“为什么①?”附近桌子边一个人对他说。
①原文是德文。
“因为他没有祖宗。”
“不,不是这个,是因为他的祖宗对佃户粗暴,韦尔特知道。”
“这是等外品的俏皮话,比成本价低百分之五十。先生们!布姆要公开出卖自己了,有人愿给点什么吗?”莫雷茨不怀好意地叫道。
“他说什么?”老艺人又低声问道,一面向堂倌点了点头。
“你真蠢!”邻座的那个人以这个语气对他说。
“谁愿给点什么?布姆—布姆要出卖自己了,他老了,残废,很丑,也很蠢,可是他的卖价很便宜!”莫雷茨叫完后,又不说话了,因为这时候布姆—布姆站起来了,他瞅了莫雷茨一会,短短地说了一句:
“癞皮狗!阿妮小姐,拿酒来!”
莫雷茨不停地敲着啤酒杯,大声地笑了起来,可是谁也没有附和他。
布姆—布姆喝够了酒,便拖着他那双患骨结核抖个不停的脚在餐厅里走着。他那方形面孔的颜色就象浸透了血的油脂。他的浅蓝色的眼睛有点凸出,戴在上面的夹鼻眼镜是用一条很宽的带子系起来的。他的稀疏的头发紧贴在高高隆起的方形额头上,这额上的皮肤褶皱很多,显得粗糙。他的身子老是向前躬着,看起来就象一个老色鬼。他这时走到各种各样的人群面前,讲一些俏皮话,而且自己的笑声往往最大,或者把他所听到的趣话逢人便说,津津乐道地一说再说。他用手把夹鼻眼镜理好后,几乎和所有进来的人,至少一半的人打了招呼,然后便走进茶点部,他的谈话声虽然嘶哑,可是什么时候都能听见,到处都可以听见。
“阿妮小姐,酒!”他又用手掌拍着拳头说。
莫雷茨把《罗兹报》浏览了一下,他在等博罗维耶茨基,因此不耐烦地瞅着餐厅的门,但却在另一间房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便站了起来。
“列昂,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晨。”
“你日子过得怎么样?”莫雷茨坐在他身边的绿沙发上。
“很好!”列昂把脚搁在一张小椅子上,把衬衫解开了。
“我今天想过你,昨天还和博罗维耶茨基谈过。”
“博罗维耶茨基,就是布霍尔茨那里的那个博罗维耶茨基吗?”
“是。”
“他印染的总是厚绒布吗?我听说,他还要自己开一间工厂。”
“所以我们正好谈到了你。”
“还有什么,羊毛吗?”
“棉花。”
“都是棉花?”
“今天怎么能知道。”
“有现金?”
“会有的,而且还有更多的东西,信贷……”
“和你合伙吗?”
“还有巴乌姆,你知道马克斯①吗?”
①马克斯·巴乌姆。
②原文是德文。
“啊!喂!你看这张期票有问题,它的转让者不可靠,博罗维耶茨基。”列昂过一会补充道。
“为什么?”
“波兰人!”他十分轻蔑地说,把脚几乎伸到了沙发和椅子上。
莫雷茨乐呵呵地笑起来了。
“你不了解他,在罗兹会有很多人谈到他。他会做大生意,我信得过他,就象信得过自己一样。”
“可是巴乌姆,这是个什么人?”
“巴乌姆是一条牛,要让他睡够,把话说够,然后给他工作,他就会象牛一样的干起来,实际上他一点不傻。你对我们可以有很多帮助,你自己也会赚很多钱,克龙戈尔德已经对我们说了。”
“你们去找克龙戈尔德吧,这是一个大人物,罗兹所有的小商店他都熟悉,这些小店每年要买一百卢布的布匹,他在库特诺、在斯基耶尔涅维策是推销货物的能手②。你们和他一起做生意吧,我并不一定要参加,我有可卖的东西。我身边有布霍尔茨的信,他委托我去东方代办他的货物,给我提供了这样的条件……”列昂急忙解开衣服,在兜里寻这封信。
“我知道,你不用找了。博罗维耶茨基昨天对我说了,他在布霍尔茨面前推荐了你。”
“博罗维耶茨基,真的吗?为什么?”
“他很聪明,他想到了未来。”
“不管怎样,这笔生意能赚很多钱。如果我参加,我马上可以拿出二万元的现金①,可是他有什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①原文是德文。
“他有什么,他自己会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可以不要现金。”
“一个贵族!”列昂讥讽地说,他感到有点遗憾,在房中间啐了口唾沫。
“不,他比东方最聪明的货物代办人和推销人还聪明。”莫雷茨回答,用刀子敲着酒杯,“你已经售了很多吗?”
“已经出售价值几万的货物,留下的也是最好的期票,是萨福诺夫签名为期四个月的期票,这是一笔绸缎生意。”他高兴地拍着莫雷茨的膝盖,“我也准备给你定货,你看,这够朋友吧!”
“多少?”
“三千卢布。”
“长的还是短的?”
“短的。”
“给你期票还是货到后再结算①?”
“结算?马上就给你订货单。”他开始翻着他的大钱包。
“我给你什么?”
“如果给现金,百分之一的利息,老交情了。”
“我现在急需现金,我要钱用,一个星期内就要支出。”
“好,这是定货单。你知道吗?我在比亚威斯托克遇见了乌什切夫斯基,我们是一起来罗兹的。”
“这位伯爵要去哪儿?”
“他来罗兹做生意。”
“他,看来他的东西太多了,要和他见见。”
“他什么也没有,他是打算来赚一点的。”
“怎么会啥也没有。我们的货运队从里加②来时,还去过他的庄园。他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难道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吗?”
①原文是德文。
②立陶宛城市。
“还有,还有做鞋用的轮胎橡胶,哈哈!真是个滑稽鬼。”
莫雷茨拍着他的膝盖。
“他是怎么把庄园搞掉的?这笔财产随便算一算至少值二十万。”
“可他现在一算,却发现他还欠十万元的债,这是个谦虚的人。”
“说他没意思,喝酒吗?”
“堂倌,把酒、鱼子、鞑靼牛排、真黑啤酒快点①拿来。”
“布姆—布姆,到我们这儿来!”列昂叫道。
“你怎么样,身体好吗,生意好吗?”他一面叫喊,一面握着列昂的手。
“谢谢,我很好。我特地从敖德萨②给你送来了一件东西。”列昂从提包里拿出一幅风情画给了他。
①原文是德文。
②俄国城市。
布姆—布姆理了理他的夹鼻眼镜,拿着这幅画,马上看得入迷了。他用舌头舔着他那萎缩了的、发青的嘴唇,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全身都由于高兴而摇晃起来了。
“美极了,美极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吆喝着,慢慢走着,把画送给所有的人看。
“猪猡!”莫雷茨表示厌恶地嘟囔着。
“他喜欢好东西,因为他是个行家。”
“你不认识他是谁?”莫雷茨讥讽地问道。
“且慢!”列昂弹了一下指头,拍着莫雷茨的膝盖笑了起来。他从提包里的一些帐单和记事本中,找出了一张女人照片。
“怎么样?一台漂亮的机器吧?”他眨巴着眼睛,表示最大的满意说。
“是的。”
“当真!我想你一定很喜欢,这是一个法国女人啊!”
“看起来象个荷兰女人,象头奶牛。”
“不管怎么①说,这是个高贵的品种,一百块钱买不到。
“谁如果能把她赶出去,我给五元。”
“你常常是……好,我不说了。”
“可是你的兴趣是一个商品经销人的兴趣。这个畜生是从哪里来的,你在哪里认识的?”
“我和一些商人在下安加尔斯克玩过一次②,玩到最后他们说:‘列夫先生,到咖啡馆去!’于是就去了。那烧酒、香槟酒几乎是一桶桶地喝,后来又听唱歌,这个女人是歌女……”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莫雷茨打断了他的话,站了起来,走到一个进餐厅后正在到处张望、个子魁梧的德国人跟前。
“你好③!米勒先生。”
“你好④!近来怎么样,先生。”德国人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仍然在到处张望。
①原文是德文。
②原文是俄文。
③原文是德文。
④原文是德文。
“你找人吗?也许我能告诉你。”莫雷茨死乞白赖地自我推荐。
“我找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为了这个我才来的。”
“他马上就来,我也在等他,先生在小桌子旁坐坐吧!这是我的同行列昂·科恩。”
“米勒!”他自以为了不起地说着,也在桌旁坐下。
“谁不知道米勒,在罗兹,每个孩子都知道这个名字。”列昂说得很快,急忙扣上衣服,在长沙发上占了一个位子。
米勒满不在乎地笑了。他看了一下大门,发现博罗维耶茨基在一伙人的陪同下也进来了。博罗维耶茨基见到米勒后,把同来的人丢在门旁,手里拿着一顶帽子走到了这个棉花大王面前。当他进来后,餐厅里静了下来,人们有的表示仇恨、有的表示妒忌、有的表示敬仰地注视着他。
“我在等你。”米勒开口说,“我找你有事。”
他对莫雷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