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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猜到是什么事了吧?”
“没有,没有,我求你别提这事,我知道一提你心里就不高兴。我马上就走。”
“请你再呆一会儿。你听到过,一定听到过有人在说卓希卡的闲话。”
“流言蜚语我从不留意,从来不听。”霍恩自我夸耀地说。
“这不是流言蜚语,是事实!”阿达姆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呢?”他表示同情地问道。
“马上到凯斯勒家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双绿眼睛里放出了青光,就象他衣袋里藏着的一把手枪枪筒淬火时放出的那种青光一样。
“无济于事,跟畜生解决不了人的问题。”
“我去试试,要是不行,我就……”
“就怎么样?”霍恩马上接过来说,因为阿达姆话里那种恫吓的语调使他吓了一跳。
“就换个办法……再看结果……”
霍恩想给他解释,可是阿达姆不愿意听他的规劝,只在大门口和他告辞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就到凯斯勒的公馆去了。
他没有找到他,谁也说不清此时此刻凯斯勒少爷会在什么地方。
他极为痛恨地望了望这栋公馆的高墙、它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塔楼、金色的阳台和挂着白窗纱的窗户,就到工厂找父亲去了。
马利诺夫斯基老汉仍和往常一样,象一根不知疲倦的杠杆,在围着那个巨大的牵动轮子打转。这轮子也象一只怪鸟,在这间阴冷的、不停震动着的主机房里飞翔,一忽儿钻入地下,然后又从阴影中冲了出来,闪耀着寒雾般的青光,一上一下,速度极快,它的轮廓一点也辨不出来。
由于主机房里的轰隆声响震耳欲聋,使老汉问儿子的话声也显得很小:
“找着卓希卡啦?”
“今天晚上我把她带回来了。”
老汉久久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仍去照看机器:给一些机件加上润滑油,瞧瞧油压表,擦擦活塞;那活塞一边工作,一边发出吱吱声响。他又借助管道,冲下面干活的工人喊了一声,最后才走到儿子身边,嗓门很低地说了一声:
“好个凯斯勒!”
接着他把牙齿龇了出来,好象要咬东西似的。
“是啊,瞧我收拾他吧!爸你放心好了。”阿达姆急忙说道。
“傻瓜!我要和他办一件要紧的事,不许你碰他,听见没有?”
“听见了,可是我饶不了他。”
“别胡闹!”老汉叫了一声,一面抬起油黑的大手,象要打人似的,“卓希卡呢?”
“妈把她撵走了。”
老汉咬着牙叹了口气,一双褐色的眼睛在毛蓬蓬的浓眉之下深深陷下去了;在他的灰色干瘦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吓人的阴影。
他弯着腰,慢慢走到大齿轮旁。那巨轮如痴如狂地大声吼着,把围墙都震动了。
从布满尘埃的小窗子上,泻下了一片银色的月光,在月光的照耀下,好象有一只青色的妖魔在嚎叫,在跳舞,看去象一头巨兽。
阿达姆不愿再等他父亲的吩咐,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老汉也跟着他,跨过了门槛,轻声说:
“你照料她一下……她是咱家的亲骨肉……”
“我已经把她安置在我那儿。”
老汉拉着儿子的手,用一双钢铁般的强劲有力的胳臂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儿子用他那双充满骨肉之情的、和蔼可亲的眼睛凝望着父亲热泪盈眶的褐色的眼睛。他们互相凝望着,看到了彼此的心,然后便默默无言地分手了。
老汉赶紧去照料机器,用沾满油污的手指拭了拭眼睛。
第 五 章
“一笔简单的买卖,千载难逢,我告诉你吧。我买了块地皮,现在格林斯潘又想——请你注意——又非让我卖给他不行,我要多少钱,他都给。”翌日清晨,斯塔赫·维尔切克告诉在他家过夜的霍恩说。
“他干吗非买不可呢?”霍恩睡意十足地问道。
“因为我那块地皮从两个方向包围着他的工厂:侧面和后面。他工厂的另一边是莎亚·门德尔松的地,前面是大街。格林斯潘要扩充工厂,他没有地。他说好今天到这儿来,你见识见识他那副嘴脸吧。这块地皮,他跟原来的主人讨价还价了三年,每年想让人家少要一百卢布:他要买个便宜,于是拖了下来,没有赶急。我也巧妙地打听到了这个情况,给这个农民让了个大价,不声不响就买下来了。现在我也要等待时机,不赶急了……哈哈哈!”他得意洋洋地大笑,一边握手,一边舔着往外翻着的嘴唇,眨着眼睛。
“你的地皮有多大?”
“整整四莫尔格呐!五万卢布不是到手了吗?”
“财迷心窍,你太狠了!”这个数字把霍恩逗得笑了起来。
“买卖的事我从来没有错。格林斯潘要建两个大车间,大概要多招两千工人。他不会不想,要是把这些车间盖在别的地方,就算是只离几十步吧,那建筑、管理和行政费用就得增加两倍。你喝茶吗?”
“好吧,最好是热的。哟,未来的百万富翁怎么用磕了边的茶杯呀?”他一面用小勺在破了边的茶杯里搅拌,一面挖苦说。
“傻话,等以后再用塞福尔①细瓷碗喝茶吧。”他不以为然地说,“我得离开你几分钟。”说着他望了望窗外,走进了门厅,因为有几个穷酸相的老太婆,手里挎着篮子,已经出现在房前几棵半枯萎的樱桃树中间。
①在巴黎附近的塞福尔有一家有名的瓷器厂,建于十八世纪。——原注。
霍恩环顾了一下未来百万富翁的这间房子。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农民的平房,墙上尽是小坑儿,刷了白灰,泥地代替地板,上面铺着一块块画着鲜艳的红花图案的地毯。一个歪歪斜斜的小窗子上,挂着肮脏的窗帘,进不了许多光线,所以整间房子,好象是从垃圾堆上捡来的,成堆的破旧什物都隐藏在昏暗之中,只有那把通常用在农民火炉上烧水的大茶炊放着明亮的光辉。
桌子上有十几本书,还有乱七八糟的废铁块、皮带和几个缠着各色毛线的线轴。
霍恩动手翻着书页,可是透过玻璃,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带哭的话声,他于是放下书本听着:
“请您借给我十个卢布吧!您还不知道,我卢赫拉·瓦塞曼诺娃老实巴交的,是个穷女人。今儿个我要是没有这笔钱,就开不了张,整整一个星期就没法过了”。
“没有抵押我不给钱。”
“维尔切克先生!借钱我一定还,当着您,我对天发誓,我们一定还……我没饭吃:我的孩子,我丈夫、我母亲……他们都等着我给他们带回去一块面包呐!您要是不借,可让我上哪儿去借啊……”
“饿死就饿死,跟我有什么相干!”
“您不该这么说,不吉利啊!”这犹太女人呻吟道。
维尔切克坐在窗下的长凳上,开始数他身边别的女人还给他的钱。
她们一卢布一卢布地还着,每次只把两个,顶多五个铜板放在他面前,还从小包或者暗兜里将十格罗希的硬币,一个个往外掏。
他仔细地数着,每过一会就扔出一个铜币。
“吉特拉,这个十格罗希的不行,换一个!”
“凭天理良心,这是好钱。是一个女主顾给我的,她老上我那儿买橘子。看嘛,怎么不好呢!还发亮呢!”她一面嚷,一面在铜币上吐了点唾味,用衣襟擦着它。
“快换一个,我没功夫等!”
“维尔切克先生,您是有求必应的,您借给我……”瓦塞曼诺娃又请求说。
“施泰因太太,还差十五个戈比呢!”他冲一个矮小的犹太老太婆叫道。这个老太婆戴着一顶油污斑斑的软帽,脑袋在不停地摇晃。
“差十五个!没有的事!总共五个卢布,我早数好了。”
“快补上就完事了!施泰因太太,你老说没有的事,可是你没有一回不差,我们是老相识罗!”
施泰因太太要争着说不差,气得维尔切克把钱一抓,扔在她脚下的沙土地上。
那女人唉声叹气地把钱从地上一个个地捡了起来,放在长凳上。
瓦塞曼诺娃于是又凑到维尔切克身旁,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胳膊肘,象哭似的又低声请求道:
“我等着呐!……我知道您心善……”
“没抵押,一个卢布也不借。”他说,“你去跟你女婿借吧,……”
“您还提那个无赖呐!您知道,我把女儿许配了他,请他吃饭,给了他整整四十卢布,谁知不到半年,这个混账就全花了!您听见了吧,全花了!这么一大笔钱,都干什么啦!”
维尔切克不听她的诉苦,忙着收上星期的本利,又放了下星期的债,把名字和钱数十分准确地记在帐本上。
他虽然听见了诉苦的话,却无动于衷,而且对这一群穷得叮当响的女人毫不隐晦地表示轻蔑。
她们那因风吹日晒发红的眼睛,她们的满身褴褛,干涩头发和在脏头巾中显出的充满了无尽忧愁和饥饿的面孔都激不起他的怜悯。在一些枯萎、衰朽、只间或有一点绿意的树木中间,在草坪上,长满了蒿草,它们中有几茎亭亭玉立的毛蕊花和大牛蒡还长出了浅绿色的小叶。这儿发出的贫困合唱声也打动不了他。
马路对面泛着一片红房、烟囱和屋顶的汪洋大海,阳光把它们照得闪闪烁烁;轰隆声,嘎哒嘎哒声,连连呼哨声使小花园里充满了一片没有休止的嗡嗡声响,震动着维尔切克房子的歪歪斜斜的大板墙。
霍恩又惊奇又很同情地凝望着站在门前的这一群穷苦女人,他越听这嗡嗡声响,越是想着维尔切克买卖的秘密,就越感到气恼。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等维尔切克做完最后一笔交易,回到屋里后,便一声不吭地拿起帽子,打算要走。
“你先别走嘛!”
“我得去找莎亚。说实话吧,刚才我的耳闻目睹,使我打心眼里讨厌你,维尔切克先生……希望你尊重我,我背后还有一大伙人,虽都互不相识……”他气冲冲地说道,斜着眼瞪了他一下,打算要走。
“我不放你走,你得把我的话听完!”维尔切克大声说着,赶紧挡住了屋门,他气得满脸通红,可是话说得还是和和气气的。
霍恩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脱下帽子,坐下后,冷冷地说:
“请说吧!”
“我想跟你解释解释。我不是放印子钱的,你一定把我看成这号人了。我说我不是,因为我在格罗斯吕克手下干活,是为他谋利卖力气的,得对他负责。我把这话第一个告诉你,因为我从来没有必要为我的行为辩护,作解释。”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干这个?没人强迫你嘛!——我不是个瞎了眼的检查官罗!”
“我干,因为我不想让人家错怪我。你把我当成你的熟人也好,不当也好,这是次要问题,可是我不想人家说我是放印子钱的。”
“请你放心,咱们对这种人都不用管。”
“我现在对你的责备也不感兴趣,我听出你的意思来了。”
“那你为啥还要留我?”
“我是留了!”他强调说,“可是我已经说,我不过是格罗斯吕克手下的一个人,他的钱由我经手,是为他赚钱!当然,我也不是白干。”
“薪水再大,也不应去干扒穷人皮这样的事。”
“沙龙客厅和贵族小姐才这么说;这样的空话虽然好听,但不负什么责任。”
“这是普通做人的道理,不是空话,维尔切克先生。”
“这样说也可以,我不想多争。你把我看成恶棍,因为我帮格罗斯吕克扒了穷人的皮,是吗?现在我可以让你相信,我这个恶棍为穷人做的事比你们所有的文人学士和贵族遗老遗少们做的还多。请你看看这本帐吧,它是去年一年借出去的款项总数和利息总数,是我的前任写的;而这本是我的帐,今年记的。请你比较一下这两个本上的贷款和收入数目吧。”
霍恩无意识地瞥了他一眼,看到第二个帐本上收入的数目比第一本少一半。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
“这就是说,我比我的前任少拿百分之一百五十。这就是说,正如这些帐上所表明的,我从自己腰包里每月给穷人掏出一百到二百卢布,这百分之一百五十是我的附加奖金,我放弃了,并没有借此图名。”
“你把他们自己的钱当礼送给他们,真是大发慈悲,名副其实罗!”
“你说这话,是因为你不懂生意。”
“不是,我说这话,因为我认为不拿百分之三百而拿百分之一百五十不是什么英雄行为。”
“好啦,咱们不谈这个!”维尔切克叫了一声,冷冷地把帐本甩在墙角里的保险柜中,一只手嗒嗒嗒地敲着桌子,呆望着窗外摇摇晃晃的樱桃树。
他很扫兴,担心他放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