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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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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要坐邮车走了。马上去!喂,诸位先生,你们评评理看,这件事多气人,多可笑,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哲学和化学博士,我,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叫成了施姆尔,我太太雷吉娜叫成了鲁赫拉!”他冲公务员们大发雷霆地嚷着,“施姆尔·莎耶维奇·门德尔松,夫人鲁赫拉,就是雷吉娜!”他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象细腿大象一样,摇摇晃晃迈着大步,走过了事务所,冲着每一个人大发牢骚。
  岁数最大的公务员们低声附和着他,年轻点的则以迟钝和感到茫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他还想继续抱怨他受的委屈,可是电铃尖声地响起来了,办公室里也随即传出了莎亚的声音,这声音却被另一个人的喊叫声盖住,听不十分明白。
  “听差!”
  “他们要是动我一个指头,我就砸烂他们的狗头,就象对你一样,你这个老贼!你们不把钱付够,我就不走!”一个矮胖个子的男人,挥舞着从办公桌上抄来的铁尺,放开嗓门叫道。
  他还以身子挡着门,既不让它关上,也不让听差的出来,这些听差的只好远远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
  “叫警察来!”莎亚一面后退,一面冷冷地下着命令,因为通过敞开的房门,有十几双眼睛都在看热闹。
  “皮奥特罗夫斯基先生,”斯坦尼斯瓦夫来到办公室,急忙说道,“你用不着嚷了,我们不怕这一套。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那些破烂货,多一个子儿也不能给;你要是再嚷,有办法叫你服。”
  “把我那十五个卢布还我。”
  “你嫌不够,就收回你的烂漏斗,趁着没有把你砸烂,快滚!”
  “你怎么跟我撒起野来,混小子,我又没有偷别人东西,我是个正派手艺人。你们本来答应给四十个卢布,可才给了二十五个;不给钱不说,还叫我把货拿走。他妈的!贼,酒鬼!”
  “把他轰出去,送警察局!”斯坦尼斯瓦夫吆喝道。
  听差的蜂拥而上,马上抓住了他。
  他象被捕的野兽一样乱蹦乱跳,由于寡不敌众,只好服服贴贴走过了传达室,嘴里仍在不停地臭骂。
  办公室里是一片寂静。
  莎亚通过窗子张望着洒满了阳光的公园和盛开着象千叶蓍一样的郁金香的朵朵黄花的草地。
  斯坦尼斯瓦夫把手插在衣兜里,吹着口哨,在房里踱步。
  “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斯坦尼斯瓦夫。”他父亲坐在房中间的办公桌旁说道。
  “也许是吧。少给他十五个卢布,还该让他坐两个月牢呢。”
  听差通报了霍恩的姓名,到底轮到他了,他冷笑着,戴上了眼镜。
  霍恩鞠了一躬,默不作声地忍受着莎亚咄咄逼人的目光。
  “从今天起,你在我们这儿工作。米勒交给了我很好的推荐书,我们给你工作,你会英文吗?”
  “在布霍尔茨公司,我用英文写信。”
  “在我们这儿,你也先干这个,以后再派别的工作。先试一个月……怎么样?”
  “那,好吧,我同意。”他回答得虽然很快,但要他白白先干一个月,却很刺痛了他。
  “你留一下,我们来谈谈,我熟悉你父亲的工厂。”
  可是维索茨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在莎亚的工厂里已经当了几个月的医生,一进来就象往常一样,马上谈起买卖事来。
  “大夫请坐,请,请!”老头子说。
  但他儿子斯坦尼斯瓦夫抢先坐下了,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椅子。
  “我请大夫来,是有件小事,可是非常重要。”斯坦尼斯瓦夫说着把手深深插进裤兜,掏出一大把揉皱了的处方纸和帐单,“今天给我送来了第四季度的帐单和处方。我什么都喜欢看看,所以看了帐单后,就得出一个结论,要请大夫你来谈谈。”
  “很有意思。”
  “这笔帐太吓人了,一个季度花了整整一千卢布!这我实在负担不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维索茨基用手指头倒卷着胡须,激动地嚷着。
  “你别激动,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数目太大,开销太多……”
  “这我有什么办法!工人生病,事故又多,当然得给他们医治。”
  “这我同意。问题是该怎么治?”
  “怎么治,这是我的事。”
  “毫无疑问是你的事,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请你来。我关心的是你治病的方法。”斯坦尼斯瓦夫把嗓门稍微提高了点,他没有看维索茨基,只是用手指玩着他的眼镜绳,“一句话,你究竟用什么办法给他们治病。”
  “用医学提供的办法。”维索茨基厉声回答说。
  “随便拿张处方举例说吧。瞧,这得花一个卢布二十戈比,太贵了,肯定太贵了。一个工人一星期才挣五个卢布,给他这么多钱,我们开销不起。”
  “如果有既见效又便宜的办法,我早就用了。”
  “既然太贵,就不该用。”
  “那最好是根本不治。”
  “冷静点,维索茨基先生,你坐下吧。咱们都受过教育,有话慢慢说嘛。瞧,你在这儿又开了真正的埃姆斯水。一个工人喝十瓶,就得花十卢布,你认为这种水能治病吗?”他略带讥讽地问道,一面在屋里踱步,玩着他的那副眼镜。
  “这个工人的病治好了,已经上班一个月了。”
  “值得庆幸,太值得了。可是你没想过他的病是不是不喝埃姆斯水也能治好呢,嗯?”
  “也许能治好,可是得多花一倍时间,还得下乡疗养。”
  “那让他马上下乡嘛。那十个卢布也用不着花,病照样可以治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维索茨基马上问道,一面弹着翻衣领,捻着胡子。
  “首先,我自己就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治疗办法,我不相信打针吃药,不相信给人的有机体能掺上异物,太费钱了,这很要紧。尤其要说的是,那些东西根本没用!让病人到大自然中去嘛,大自然就是灵丹妙药。我建议你以后给工人治病时,根据这个原则。我关心的是他们的福利,不是我们。”
  “这些话你可以直说,何必转弯抹角呢?”医生气咻咻地说。
  “那我就对你再说一遍,慈善事业这个戏,我们玩不起。”
  “我也得对你说个明白,我不能把病人都推给救苦救难的大自然,我认为协助大自然是绝对必要的,就是花钱也应在所不惜。良心不允许我把病没有治愈的工人赶去上班。你可以另请高明。”
  “哎呀,大夫!你这个人怎么不开通呢!开诚布公,以朋友相待,什么都可以说嘛!你有你的见解,我有我的看法。请坐,请坐,再抽支烟!”斯坦尼斯瓦夫说着便拿走了他的帽子,几乎把他按在椅子上,把一支烟塞在他手里,递来了火柴。
  “维索茨基先生,我女儿和格林斯潘小姐今天会一起回来。我刚接到从亚历山德罗沃发来的电报,希望你去车站接她们。”莎亚念着电报,高兴地插嘴说。
  “小姐们提前了,我听说她们原打算星期天回来的。”
  “没想到吧!因为梅拉想参加特拉文斯卡夫人的命名典礼。”
  “两个疯丫头。”斯坦尼斯瓦夫嘟囔道。
  “好,你去车站吗?”
  “好啊。”
  “那你五点和我一起到车站去。”
  “好。现在我得去诊疗所一趟,马上就来。”
  斯坦尼斯瓦夫陪他到了门口,和他紧紧握手告了别。
  “斯坦尼斯瓦夫,你别麻烦他,他是鲁莎的保护人,鲁莎倾心于他。
  “随她倾心去吧!随她跟他去吧!随她和他一起散心去吧!
  只要她高兴,可是咱们干吗为此贴钱呢!”
  “唉,算啦!算啦!给家里打个电话,叫他们把孩子们送来,我带孩子上车站去,让他们兜兜风,玩一玩。”
  听差郑重地报告了一位斯塔查·斯塔热夫斯基先生来访。客人轻步走进来后,把帽子按在胸前,十分潇洒地鞠了一躬。
  他的一张又长又瘦的没有胡须的脸上,现出了逗人喜欢的笑容,这张脸上缀饰着一些浅黄色的鬓毛,和尤泽夫神父一样。他抬起了一双浅黄色的、象煮熟了似的眼睛,显得十分傲慢;那浅黄色的稀得没有几根的头发紧紧贴在他干瘦的尖脑袋上,象一层隐约可见的青苔一样;他的话音也很微小和含糊不清,听起来很费劲。
  “我是斯塔查·斯塔热夫斯基!亨利克公爵给厂长先生信中谈过。”
  “请坐。噢,对不起!没地方坐,那咱们就站着谈吧。我的邻居亨利克公爵来过信,也当面谈过你……你有何见教?”
  “厂长先生知道,亨利克是我的表弟,我母亲的内侄……”他把话说到半截儿停了,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把帽子紧贴在胸上,一双浅黄色的眼睛看着莎亚。
  “我很高兴……”
  “我的斯塔茹夫庄园在表弟的庄园旁边;那是个金苹果,可是……它在农业经营上经受了好多年的艰难困苦……你知道,美国和我们进行着什么样的竞争吗?……我要插一句,我们家享有斯塔茹夫已经四百年了。”
  “抵押得很久罗!”莎亚咬着指甲嘟囔道,因为客人那吞吞吐吐、慢慢腾腾的话使他很不耐烦。
  斯塔查接着又谈到天灾人祸,谈到他迫不得已在南方住过几年,在这中间还无意插进了有关家庭生活和自己健康状况的细节;他轻轻地踏着两只脚,把手紧按着帽子,不停眨着他那两张没有睫毛的眼皮,频频地点着头。
  “那……你有什么专长,想找什么工作?”斯坦尼斯瓦夫打断了他的话。
  “别插嘴!——他是我儿子。”莎亚对斯塔查作了介绍。斯塔查听了这句批评的话,便以诧异的目光望了望站在窗下的斯坦尼斯瓦夫和霍恩的脸;可是在莎亚的介绍之后,他微微地笑了,表示尊敬地鞠了一躬。
  “就是在加里西亚受的教育,在黑罗沃……”
  “在耶稣会!”斯坦尼斯瓦夫趁着俯身办公桌上取烟的机会,悄悄告诉父亲说。
  “那些学校的课程很多,但都是普通课程……后来我又上了几个系,可是到底我也没有选上一个感兴趣的专业,所以到后来我……”他和和气气地解释了一番,接着便谈他的经济情况,谈他变卖庄园是出于迫不得已,谈他如何找工作,饲养家兔等等。
  “很抱歉,我不能为我亲爱的邻居亨利克公爵效劳,因为我们公司没有适合你的能力、资历情况的工作。会计的职位倒是空着,也要技术员,可是你都不行,因为薪水不多,还要懂得专业知识。要不然你过年再来吧,我们春天要扩建工厂,也许有合适的工作……”
  “那好吧,真可惜……我……我……或者会计的工作……
  厂长先生知道,就要求……熟悉一下会计工作”
  他顿时满脸通红,把话又咽下去了。
  “一年六百卢布,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不行啊,我不能把这样的苦差事让亲爱的邻居亨利克公爵的表哥去干。”莎亚说得很快;可是这个贵族哆哆嗦嗦地把帽子按在胸前,语无伦次地唠叨个没完,一双无神的眼睛表现出惶恐不安,一直在打量着在场的人。莎亚为了尽快打发走他,便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把他送到门口,“你可以到博罗维耶茨基那儿找找机会,他正建在厂,肯定要人……”告别时,莎亚又很客气地提出了这个建议,还冲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以示轻蔑。回到原座位上时,他带讥讽地哈哈大笑了一阵。
  “他干吗不去找他的老师?……他们说不定会在外交部给他找个职位。”斯坦尼斯瓦夫挖苦道。
  “你明白,霍恩先生,我们为什么不雇用象斯塔查·斯塔热夫斯基这样的老爷,而用你,因为我们是民主派。这种公爵的表哥,这种讲派头的破落贵族,如果叫他坐上马车到处巡回展出,倒是合适的人选。可是,进工厂就得干活,这就不一样了。这样的老爷要是在咱们厂里干活,出点什么事,手脚不灵碰了指甲,那欧洲所有的宫庭都要为他大喊大叫了。这种外交上的麻烦事,咱们干吗自找呢?我们喜欢普普通通的工人,不要那些公爵的表哥……”
  又进来了几位阔太太,斯坦尼斯瓦夫见后,迎上了几步,莎亚也站起来了。
  她们是恩德尔曼诺娃和特拉文斯卡,为工人子女办夏令营的事募捐来的。
  恩德尔曼诺娃在描述成千上万名孩子在没有阳光、缺乏新鲜空气的地窑里熬煎受苦方面,具有卓越的才能。
  她使劲地摇晃着搽粉过多的脸庞,正了正手镯,整了整精心梳理的头发;她的两片嘴唇的颜色青得就象走路过多的脚掌一样,嘴里一刻不停地说个没完。
  特拉文斯卡今天特别漂亮、苗条、光艳夺目;她一声不响地注视着莎亚壁虎似的眼睛,和他那在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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