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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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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真有意思。”他含含糊糊地轻声说道,并没有听清鲁莎的话。写是他激动得直打战,一双眼睛盯着正往隔壁一间客室走去的梅拉。
  “你们俩怎么都羞羞答答的?你们订了海誓山盟吧?”
  “差不多是吧,差不多。你肯定能帮忙,没问题吧?”维索茨基吻了她的手。
  “你不会帮忙。”
  “可是鲁莎,我们亲爱的、善良的、好心的鲁莎肯定会帮忙,还用说吗?”
  “你很爱她吗?你说!”她问着,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他开始对鲁莎慷慨激昂地表白起来,情意绵绵地描述了他对梅拉的爱,以致使她感到惊异。鲁莎毫不怀疑他的炽烈的感情,她很有兴味地听着,对他深表同情,到后来,在她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怜悯之感。所以当梅拉回来在他身边坐下后,她便立即起身,抱着小猴子走了。
  “我听见了你跟鲁莎说的话。”梅拉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低声说道,没让他回答,就和他拥抱起来,把一双热乎乎的、渴望满足的嘴唇贴在他的嘴上,长时间地、激动地使劲吻着。
  “我爱你!”梅拉把吻间断了一会儿,喃喃地说。
  “我爱你!爱!”维索茨基低声回答。他俩把话中断了,互相把臂膀交叉在一起,激情满怀地拥抱着,各用自己的嘴唇咬着对方的嘴唇;他们的心已经停止跳动,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接着,他一边吻她的眼睛、头发、脖子、嘴,一边以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充满激情的嗓音对她表述自己的爱。
  她倚着小沙发的靠背,两只脚放在方凳上,半躺半坐地听他说话,在他的连连亲吻下,高兴得眯住了眼睛,努着不知满足的嘴唇。在他用嘴唇暖着她的脖子时,她感到有点紧张,只好听任他的话语、爱情表白和他的温存所带来的幸福之波把自己浮载。
  当他说他明天就去对她父亲申明,他要向她求婚时,当他最后精疲力竭坐在她脚边的椅垫上,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凝望着她的迷迷糊糊的眼睛,开始讲述那美好的、长久的未来时,她没有打断他的话,她的心完全陶醉了;她用充满幸福泪水的眼睛凝望着他;强烈的感情冲动使她胸膛起伏不止,她嘴上也露出了某种奇特和感伤的微笑。但她没有把他推开,只是时时用双手抱住他的头,吻着他的眼睛,低声地说:
  “我爱你!你说话呀,最亲爱的,今天就让我醉醉吧,让我疯疯吧!”
  于是,他又开口说话了;他唱出了全部爱情的交响曲,却没有注意鲁莎。鲁莎这时静悄悄地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搂着梅拉,把自己长着红发的头依偎在她的胸上,用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注视着他,听着他的倾诉。
  而他俩则依然在纺着幸福和爱情之纱。
  对他们来说,世界、人、现实都已不复存在,一切都沉入了忘却的深渊,都被那笼罩着他们的迷雾所遮盖。
  言谈、目光、思想在他俩之间象闪电一样穿流不息,同时由于感情的冲动而变得更加活跃,使他们的心灵尝到了无法形容的甜蜜。
  他们的话越来越少,话声越来越轻,好象担心声音稍大就会惊走此时此刻这良辰美景。
  万籁俱寂,连街上最细小的声响也听不到。只有一丝微弱的电灯光照着的房间沉没在这四堵黑墙的昏暗之中。室内渐渐涌现一片甜蜜的梦景,在一面墙下摆着的青铜花瓶中的一大把大红的玫瑰花发出了刺鼻的香气,荡漾在这间房里。
  他们不再说话了。只有一直在一动不动地坐着的鲁莎开始十分激动地颤抖起来,她虽想忍住悲哀和哭泣,可是却忍不住,便扑倒在地毯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就没有人爱我啊?为什么谁也不爱我啊?幸福也有我的分儿啊,我也会恋爱,我也需要爱情啊!”她大声喊着;这喊声十分悲切,一阵阵强烈的痛苦咬着她的心。梅拉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也不会安慰她,这尖厉、刺耳的哭声在她心中引起了共鸣,使她想到了现实是多么残酷。
  维索茨基已经站了起来,想要出去,并且又一次地提到明天要去见她的父亲。
  “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我是犹太人!”她轻声说道。
  “这个我记得,可是,你既然爱我,愿意接受基督教,那你是犹太人也没什么妨碍。”
  “为了你,我准备受苦。”她肯定地说,“好了,不谈这个了。明天早晨我就告诉我父亲,然后马上给你写信。等收到我的信,你再来!”
  她轻声而急忙地说着,总算想出了写信这个办法,因为她现在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告诉他,她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不能告诉他,无论如何现在不能告诉他……
  明天……再说明天的吧,现在还是亲吻、温存……还是山盟海誓……还是这个如此强烈、如此甜蜜、如此令人陶醉的爱情,还是……还是……
  “再呆一会儿,我最心爱的,再呆一会儿吧!”她在和他一起穿过几间冷飕飕的房间、向门口走去时,请求着说,“你不知道我离开你多难受吗?”
  她突然担心,十分担心他这一走,她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因而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依偎在他身旁,投入他的怀抱,于是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嘴挨着嘴,伫立了许久,难舍难分。
  他们虽是这样拖延时间,可依然越来越走近了门口。梅拉由于烦恼而浑身打抖,越发紧紧地靠在他的胳臂上,痛苦地低声地说道:
  “再呆一会儿,再呆一会儿。”
  “明天咱们还见面,梅拉,以后每天见面。”
  “是啊……每天……每天……”她不断地重复着,象响起了回声一样。她把嘴唇咬出了血,为的是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不让自己发出绝望的喊叫,不让自己趴在他的脚下去求他别走,求他留下,或者立即把她带走,带到海角天涯。
  “我爱你!”他向她告别,要吻她的手和嘴。
  可是她没有让他吻,她一动不动地靠着墙,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如何穿衣,开门,和在窗玻璃后消失不见。她的精力已经耗尽,但她那郁积在喉咙里的呜咽却快要把喉咙胀破,她的心房几乎要爆炸了。
  “米乔!”她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叫道。
  她慢慢穿过了空荡荡、冷飕飕的几间房。这些房间都象宽大和富丽堂皇的陵墓一样,十分寂寞、豪华和空虚。她的脚步越来越重,同时还在刚才接受他的热吻的地方处处停留。她昏昏沉沉地左顾右盼,从她那发青的嘴里不时响出某种声音。她越走越慢,最后走到因为无人怜爱正在痛哭流涕的鲁莎的身旁。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想道。泪水终于冲破了自我克制的堤坝,象激流一样夺眶而出。




第 九 章

  维索茨基展着幸福的翅膀飞到了家里。
  他遇到所有的人都在喝茶。特拉文斯卡也在,她不过是来小坐罢了,因为丈夫跟库罗夫斯基外出,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他们围坐在一张被吊灯照得亮堂堂的大圆桌旁,正在品头论足地议论尼娜今天的宾客。
  维索茨基正赶上安卡面对他母亲恶毒攻击梅拉而为之热烈辩护之际。母亲一见儿子,火气更旺了,便提高嗓门大肆发泄她对犹太人的种族仇恨。
  维索茨基默不作声地听着,喝茶,想着梅拉。他还能感觉到她的那些亲吻,感觉到它在脸上留下的余热,他的嘴唇也感到热呼呼的。当他回味着她的拥抱时,他就浑身战栗。他觉得她依然在他身边,他还可以闻到她在自己的衣上、手掌上、头发上留下的浓郁的香气。
  他太幸福了,所以对母亲不公正的、狂热的攻击也报以宽容的微笑,同时十分和善地瞥了博罗维耶茨基一眼。博罗维耶茨基用双肘撑在桌上,望着坐在他身边,头靠着头的尼娜和安卡,自己也被他的纸烟散发的烟雾团团围住了。
  尼娜的头发在灯光照射下,闪灼着金光,她的清晰明亮的脸好象淡粉色的瓷釉。她用一双带有褐色斑点的发青的眼睛望着维索茨卡。安卡一头蓬蓬松松的黑发梳成了高高的发髻,由于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所以表情一时一变。她连续打断了维索茨卡慨慷激昂的说话,有时还突然向前伸出头来,紧锁着浓黑的眉毛,那眉毛便成了两道弯弓。她的好动的脸庞就象一面镜子,可以反映出在她心里留下的一切印象,但她为犹太人辩护却是出于真心实意,并以此来反驳维索茨卡的逻辑推理。维索茨卡躺在圆桌对面的一张大沙发上,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在说得激动时,就靠在桌旁,现出她那在灯光照耀下依然显得很美的脸。
  “米耶奇斯瓦夫先生,请你帮我为犹太人,特别是梅拉·格林斯潘小姐说几句公道话吧,因为卡罗尔先生不愿说,他说过,梅拉不要辩护。”
  所有的人马上开始更加热烈地各抒已见,可是尤焦·亚斯库尔斯基打断了他们的话。
  这小伙子虽然还在哭,也哼哼呀呀地说,巴乌姆夫人病得厉害,马克斯派他来请维索茨基,还说他找医生找遍了全城。
  “我马上去!诸位,再见。”
  “我也该走了。”尼娜说。
  “外面天气挺好,我送小姐吧。卡罗尔先生跟我们一块儿走吗?”
  卡罗尔有心表示同意,却又不满意安卡的安排,因为他想睡了。
  “至于①格林斯潘小姐,”医生穿好大衣,从自己书房出来后,大声说道,“那就请诸位对她客气一点,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母亲霍地站了起来,可是医生没有等她,急忙出门到巴乌姆家去了。
  马克斯应尤焦的呼唤,从特拉文斯基家出来后,急忙回到自己家时,他母亲已经神智不清了。
  晚霞的余晖映照着整个宽大的房间,使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绯红色的幽暗中;奄奄一息的病人正在凝望着遥远的荒漠似的天空,她的脸僵硬了,浮现出一片死灰色。
  只有一根不断摇晃着的蜡烛在散发带黄色的混浊不清的光,哆哆嗦嗦照在她那渗出汗珠的平静的脸上。
  奥古斯塔夫人②跪在枕边,一面流泪,一面轻声地祈祷。
  
  ①原文是法文。
  ②原文是德文。
  老巴乌姆坐在床脚边,脸部表情象石雕似地冷漠。他望着妻子,眼里由于涌出了泪水而闪闪发亮。他全身没有一根筋肉在抖动,他的眼泪也没有一滴流出他那发红的眼帘。他坐的时候,表面上镇静自若,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死死地抓住它,甚至在这块硬木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看到马克斯进来后,他抬起眼睛,瞅着他疾步走到母亲身边,跪在床前。
  “妈!妈!”马克斯抚摸着母亲伸向蜡烛、紧握着的手,惊慌地叫道。
  巴乌姆夫人缓慢地、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着,她那玻璃似的突起的眼睛在晚霞照耀下,呈现出各种颜色,象一潭深水一样;她的右手本能地在被子上摸着,好象要寻找滑到了墙边的袜子,和那放射着金属光芒的毛衣针。
  厨娘和女仆们都跪在房中幽暗的地方,发出一阵阵哭声。
  “妈啊!”马克斯又哀声叫了一次,由于心头涌上一阵悲痛,竟嚎啕大哭起来。
  病人似乎醒过来了,把头转了过来,以清冷的目光盯着儿子的脸,蜡烛也从她手中掉下来了。她用僵冷的手掌握住儿子的手,一丝回光返照的微笑在她发青的唇上掠过,她把嘴动了动,可是除了那呼噜呼噜的喘息之外,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她嘴上的笑容已经凝聚。她把脸转向窗口,一双渐渐死灭的眼睛凝望着苍茫的暮色,凝望着象块块黄铜一样、在灰色天空中浮游、慢慢消失着的最后几片云霞。
  花园里刮起了风,把矮小的丁香树吹到了窗口旁,使一簇簇鲜花打在玻璃上,象紫色的眼睛一样探望着这个弥留之际的病人渐渐僵硬和一动不动的脸;病人的下颚越来越下垂了。
  马克斯虽然知道这已经是生命的终结,依然立即派人去请维索茨基,非常焦急地等着他来,每过一会儿,就不安地侧耳静听母亲是否还活着,是活着,可存在的不过是无意识的生命。有时候,从她胸中发出一片轻微的呻吟,抖动一下嘴唇,用僵硬的手指作出某种无意识的动作,然后她又一动不动地仰着面,连躺几个小时,毫无生气,一双大睁的眼睛凝望着死亡之夜,笼罩着大地的夜。
  维索茨基终于来了,博罗维耶茨基也随后来到,但是他们都肯定以为,巴乌姆夫人前几分钟已经大行西归了。
  马克斯把脸埋在被子里,象孩子一样地痛哭。老巴乌姆痴呆呆地站着,俯身死者之上,摸了一下死者的太阳穴和两只冰冷的手,最后一次深情地看了看她那大睁的眼睛,那双好象表示惊异地凝望着永恒世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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