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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比和宛云惯有的沉默更和谐。
在这种气氛中,宛云无声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也就在这种气氛中,她突然觉得应该和过去有个彻底了结。
宛今和冯简的声音,一个轻快,一个不耐,都是不懂什么忧虑的表情。和他们相比,有一个人却是极聪明,极狡猾,深晓别人在要什么。
十年前,他曾在窗外彻夜给她朗读童话和诗歌,声音低沉清朗,举动浪漫。
宛云早已经忘记讲过的所有故事,单单记得安徒生的一篇童话。
国王举办”世界上最不可思议大赛“,获得冠军者能得到公主和半个王国。一名能工巧匠制造出神奇的机器,举世无双。但就在他赢得殊荣的前一秒,人群中突然跑出大汉,拿出锤子将它彻底摧毁。所有人彻底惊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人。
宛云被这童话莫名震撼,终于推开窗户,周愈深不可测的眼睛正望着她。
之后是漫长故事的开始。
如今想来,那种糟糕、负面、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极具破坏性,倾向全面负面和黑暗。然而周愈每次都能赢,这个世界真是功利。
”又在想什么?“冯简不耐烦地在她面前招招手,“赶紧去洗澡,我要关灯睡觉。”
他已经从浴室沐浴完毕,裹着浴巾走出来。
卧室的冰箱里,只有清水和啤酒,宛云某种程度上仍旧是很娇气的人。她所喜欢的,便也让旁人接受。
冯简拧开冰镇矿泉水,以喝酒的阵势皱眉饮下,随后将电脑在床上平摊开。荧光照得他脸微微暗沉,男人随意套着T恤,根本不关心外在的模样。
她记得此人说过,工作之外,唯一需要穿着西装的场合就是婚礼。
就是这样的男人。
”冯简?“
对方眼皮都不抬,似乎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
宛云淡淡道:“你是真不喜欢我妹妹?”
冯简这才皱眉,干脆道:“你痴线啊!当然不喜欢!”
她不由笑道:“咦,我还没有说是自己的哪个妹妹。”
冯简冷笑:“我哪个都不喜欢,还有,李宛云你挡着我光线了。待会你洗澡时把大灯都关了,留台灯便可以。”
”——其实除了今今,似乎宛灵也对你评价不错。如果竞争,我不一定能比得过她们。“
”李宛云你先管好自己的烂事行不行?“
宛云不再多言。
她站起身,转身要走进浴室的时候,却又被叫住。
冯简终于抬头:”你今日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宛云挑眉。
明知这女人把结婚前那种隐隐掌控的个性收拾完好,此刻装得如平庸小家碧玉,不闻世事——但冯简承认,若非宛云婚后表现如此置身事外,加上她千奇百怪和掌控欲强的李氏人,自己是决计忍耐不了如此之久。
此刻,冯简冷冷道:”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但你一切要好自为之,别总让我在外难做人。“
宛云颔首:“我这里是根本不会动摇。但你自己……真的要小心周愈。”
冯简很烦躁道:”我没跟你说周愈!算了,你洗澡去!“
究竟没等到洗澡。
今晚的动作略显激烈,前戏不如往日耐心。宛云被水汽熏得难受,乳白肌肤被红晕泛上,小腹和声音都不属于自己。
事到中途,冯简突然生生停止动作。
”不做了。“
宛云失去支撑,身体柔软向后靠在磨砂玻璃门上,她微张双眼望他。冯简便无意识地违背一秒钟的前言。
但脑海里总不合时宜的浮现街角那辆锃亮古董车。
华而不实,大而不当,保险费惊人,维修不便。的确……只是好看而已。
以及,买得起而不想买是一回事,但买得起而买不到,或根本就买不起——这也是另外一回事。世界上冯简想要的东西不多,然而阻碍达成目标的,总要一律铲除。
出来混那么久,冯简只是个乐观而无情的商人而已。
他顺手把宛云从浴缸里捞出来,拍拍蛇蝎美人的脸。
”有点契约精神行不行?“
☆、70 11。6
周愈收到了一周之内交通法庭的传票。
车体不知何时有轻微损伤;调录像并没有发现有人接近。车被送修的时候,告知重要配件已经售罄;请等待至少两年再来。那车在两年间便形同废铁,而查询销售记录,所有相关零件都是被本城一位年轻女士购买。
周愈拿着账单;不由微笑。
居然这么轻易惹恼了她;真不易。宛云向来是淑女作风的典范;知书达理,喜行不言色。最愤怒时也只肯眼角微微一抬;神色讥诮漂亮。刚开始以为她不会动心;千般招数都使出来。宛云接受,但鲜少回应,似乎仍没动情。
直至在病房里看到她;震撼莫名。车祸后的宛云伤势甚重,医生几次下达病危通知。周愈根本不能想象自己会娶残废的新娘或承担一生责任,苍白脸色,不敢出面承认。
兹事重大,宛云却没有给他任何后悔的机会。她从容说完绝交,唤他出门。随后凭着惊人毅力,硬是在死亡边缘,一点点,一丝丝地恢复健康。李家人上上下下是爱议论的个性。但看完她的整个康复过程,绝口不提前事。
如此大的事故,堪称丑闻,少女生生自己扛下。世界再无第三人知道他们的□。
宛灵在病房外红着眼睛对他道:“你赢了,但你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伤好之后,宛云就像武林高手。一招战败,退隐江湖。多年来,周愈只能全力压制媒体,不允许有任何负面新闻见报,当对她的些微补偿——即使宛云毫不在意。
周愈从不知道能对女人产生如此复杂交织的感情,内疚或爱慕,包含惊叹、敬佩、以及占有。多年一直在等,她不嫁,他不娶,仿佛还有誓言。直至冯简突然出现——那个男人!
不过是急着向上爬的宵小之辈,利益驱使,当舍则舍的人物。宛云居然敢嫁!而且今日略微作出举动,她便立时警告,仿佛又在维护什么。
某人的名片在桌上。周愈盯着那个名字,随后用手指在冯简两字上虚打了叉。//
宛云参加房产大亨的葬礼。
老人的病情没让他撑多久,作画似乎只是临光返照的最后任性。然而初恋的油画至今未完成,他就撤手人间。如今少女的柔软忧郁的脸,只能透过镜框看着葬礼现场。
天下着小雨,阴森森,冷暗又潮湿。参加葬礼现场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前来也只是因为大亨随后举办的财物拍卖。
馆长穿着黑西服,唏嘘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以后有没有一个人,花这么大价钱为我画像。”
宛云道:“大概不会,你似乎能比任何人活的都长。”
馆长动情道:“哦,我尚记得,初恋叫家明,白衣长裤,打着伞出现在雨天——”
”……你上次告诉我他叫劲松。“
馆长没好气:”那是我十四岁的初恋,我十五岁换别人了不行?“过了会,又仿佛浑不在意的说,”唉唉,你家冯简的初恋是谁?“
宛云过了会才道:”感觉上没有。“
馆长追问:“为什么没有啊?现在也没有吗?啊,别忧伤嘛,小云云,那至少你现在百分百确定,你丈夫在临死后没有想画初恋的冲动——”
站在他旁边的牧师沉着脸:“那位老伯,你能不能安静点?我还没有念完。”
葬礼后的拍卖会煞是浩大。老者原本出身世家,生前又热衷收藏。众物繁多,价格不菲,一根汤匙都大有来历。琳琅满目的奢华事物,勾得馆长都忍不住也竞标购入。
宛云陪着馆长,也略有兴致的观看。
诸物之中,单单一物推出,无人出价。
正是那未完成的油画。
画作人物栩栩如生,但染料尚新,且又未完工,底价便根本不配价值。竞标师连续喊了几次,大家都不甚感兴趣,只顾在台下窃窃私语。
宛云等了片刻,随手举起馆长的牌子。
馆长吓了一跳:”干嘛?“
宛云道:”胡馆长的真作那么有名,怎么好意思看它流落在外?“
馆长连忙要抢回牌子:”哎呀,我又没死,尚有机会作画,干嘛自己买自己的。“
台上的人只看到一个光头在座位上,伴着某位美女蠕动来蠕动去。最后宛云妥协:”你帮我举牌子,我来付钱而已。“
馆长斜眼道:”干嘛一定要买?你不是同样瞧不起他的行径。“
宛云笑了笑:”总归是一种情怀,不想糟蹋。“
馆长愣住:”你怎么和冯简那么像啊——纵然多情又无耻。“
宛云没理他,按照原价出标。
取画过程意料之外的麻烦。
身份验证、银行账号,填写地址,宛云填写的时候,有人走过身边,掀开油画上的布,轻声感慨:“他居然至死都爱他。”
宛云抬头,是一位老妇。
衣着打扮低调而精致,方才在葬礼上有一面之缘。
老妇双眼凝视着画作,淡淡笑道:”画的真像,真像。也不知画手是谁。四十年前,她的确长着如此模样,甚至更美些。“
宛云沉默片刻:“你是……”
老妇仿佛不忍再看,随手便把画布蒙上,看向宛云:“你肯拍下这画,想必是知道些他的故事。而我……也算四十年前的一个主角。”她叹口气,苦笑道,”我是被他放弃的那一个。“
宛云抬起眼睛:”你就是他的初恋?“
年华逝去,眼前的老妇已经不复年轻时的美貌。但那老者宁愿作画追念,却不肯见真人一面,又是何其懦弱?她简直要后悔高价拍下此画。
不料老妇也惊诧道:”我?我当然不是?“
她是谁?也许当时老者看宛云的表情流露几分轻蔑,因此把自己的故事讲了一半。富家子弟爱上贫困少女,然而家族早为少爷安排了未婚妻,爱情和财产相比,应该选谁——
他选择了少女。
老妇平静说:”我并不是他的初恋,我只是他曾经的未婚妻。他放弃家族产业,和画中人结婚。“
辛苦十年,少爷终于能不依靠自己的家族,凭借自己而获得前途。一切憧憬恢复光明向上的一面,他的妻子也就在这个时候查出重病。
”不到一个月就死了,随后他终身未娶。“老妇用一种平稳的口气,然而不太成功道,”我真羡慕她,他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确实爱她。他娶了她。他没有忘记过她。
当天晚上陪伴冯简参加晚宴,宛云颇有些心不在焉。
台上发言人的声音根本没理会,只觉得闷和迷茫。她随手拿起近处的酒杯,却被拉住。
”这是我点的。“冯简不耐烦道,”你点的是果汁,怎么能喝我的?“
宛云抬头看他一眼:”那怎么办,我已经喝了。“
她继续不为所动的啜饮杯中液体,冯简的脸色便有点难看。
身边人今晚明显不在状态,神魂天外。经过前几天的事件,他开始忍不住往别的方面去怀疑。
灯光下,宛云低垂着脸。睫毛上卷,手指纤细。
冯简望着她,略微出神,随后他不由皱眉再重复:“你还真轻浮!怎么能随意喝别人杯子里的东西?”
宛云突然就被挑起些怒气,冷冷道:“你说这杯饮料属于你?你怎么证明?叫它名字,它能答应你?别那么幼稚。”随后把杯中红酒饮尽,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身后冯简突然出声唤她:“李宛云?李宛云?李宛云?”
这家伙又想做什么?宛云不为所动,继续前行,然而冯简在身后继续喊她名字,极不耐烦,又极其清晰的声音。
宛云再走几步,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无奈回头望一眼。
随后愣住。
人群相隔处,冯简朝她扬起得意的眼神。
他指了指她才放下的空酒杯,随后再用手指了指她。
☆、71 11。7
这晚临睡前;宛云向冯简讲述今日故事。
男人显然对那些风花雪月的旧情没有任何兴趣。他放下手里的书,追问的是另一个细节。
“如果那人的妻子已经死了十年;又没有参照照片,你如何把模样画出来?”冯简怀疑道,“你就让他讲了几个故事;便把他妻子画了出来?”
宛云笑笑:“人并不会全部忘记过去;回忆的时候总会透露真相。我没那么神奇;不过根据他的描述来涂涂改改,还原面貌。至于让他讲故事;嗯;有的时候,人并不知道自己能记住如此多的东西。”
冯简显然不甚相信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但他没反驳;若有所思的模样。
过了会,冯简再皱眉追问:“你真有那么妙笔丹青?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经常自己作画?”
宛云再笑道:“你看看馆长的头,就知道作画极费脑力。我做事是慢得很,如能找到更好效率的画家人选,这苦力便通常让他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