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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云淡淡笑着说:“所以是因为钱。”
周愈辩解:“也是家族企业,应该懂得处境。那时日子也不好过,看上个新项目,然而无人支持——”
宛云替他补充:“所以当时实在很缺钱。” 真真有点可笑,谁能想到周氏公子居然说他自己缺钱,很缺钱。又谁能想到为钱能折腰如此。
周愈被宛云嘴角讥嘲笑容刺痛。他沉默半晌方缓慢说道:“本质上也确是钱的原因。不过风水轮流转,和你分手后,父亲当初承诺给追加启动资金,如今再加两番,正好是付给冯简的价钱。”
周愈字字顿道:“云云,脑筋如此好,品性如此高洁,记不记得丈夫也因为钱出卖了你?又凭什么轻视曾经?”
宛云笑着说:“怎么能样?和冯简,原本就是商业婚姻。”
周愈冷笑:“两位之前可默契得紧啊。”
“天生会演戏而已。”
周愈深深望着宛云,还能对他气定神闲的笑笑,他居然也就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但嘴角的伤口还疼,冯简挥来拳头的瞬间,那刻是真正暴怒神情。若不是他站起来的快—— 但的确,以周愈观察,两人关系也不全是恋爱。
因此周愈放缓声音:“那么云云……”
“想要下车。”
宛云中途返回半山别墅,大概走得太快了些,手不知在哪个地方刮了个大口子。是早就无知觉的小指,因此只是流血而已。流个不停
宛云站在冯简送来的箱子面前,深呼口气,独自打开。那箱子很大,很轻,也没有装其余物事。
里面其实空无一物—— 除了几张纸,冯简送来离婚协议。
112
宛云站在原地;足有一小时之久。
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识地凝视着窗外。
然而窗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合上箱子;抬起身。
但此刻透过窗,宛云瞥到自家别墅大门外;又的的确确泊着一辆车。
珍妈走过来:“小姐,有人说依时间来看房。”
半山别墅的预买家是位实业厂长;年纪已经很大,卷曲的花白发;皮肤黑粗;四素环牙。
他的夫人穿碎花连衣裙;比丈夫又要高一个头,手上戴枚极粗的金戒指。
两人走一圈看下来;对半山别墅非常满意。
“阿拉在山上;果然环境真好,地方敞亮——可惜边边都是杂草。等我们买下来后,屋后搭个葡萄架,旁边辟个菜园子,到时种菜给小明小青吃。”
厂长绷着脸斥夫人:“农村老婆子,还种什么菜!”转头尴尬对宛云道,“小明小青是我们孙子孙女。她是嫌以前的家不够大,不够孩子乱跑,非要买新居……”
宛云笑着说:“孩子们想必也很爱自己的奶奶。”
夫人高兴起来,走过来挽着宛云的手。
“什么?你们俩夫妻住这么大的房子,怪不得出售。”她遗憾地说,“我家里都三个孩子,两个早已结婚生子,剩下个小的依旧在恋爱。哎呀,恋爱那么久作什么名堂,早点结婚不什么都好了,劝他们多生孩子又不听——”
絮絮叨叨的讲。
厂长却看中别墅内宛云的藏书,他主动将价格提高,只求她将书房里的书留下来。
宛云如实相告:“……那些书,也并没有非常罕见的版本。”
然而厂长非常坚持。
到后来他甚至说,留一半藏书也行。
他的夫人也在旁边劝:“既然我家老头子很喜欢,如果对姑娘不那么重要,能否成人之美呢?你看看,我们年纪都这般大,钱已经不是问题,只希望喜欢的人和东西啊,都留在身边。”
宛云精神非常不好,房产经理未来,此刻她不过强撑着陪同。
这些书倒是答应送给冯简的,不过……
宛云索性答应。
因为这场交易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皆大欢喜。合同起草交给律师,两老夫妻欢喜的坐黑色劳斯莱斯走了。
珍妈迟疑地问宛云:“小姐,会不会太着急了?用不用跟姑爷先讲一声?”
宛云想着箱子里的离婚协议,笑了笑。
她的姑爷比她还要着急。
第二日散会后,宛云问何泷:“妈妈,我想去海外工作。”
何泷一愣。主座上的冯简没抬头,依旧垂眸看他的笔记本电脑,接收邮件。
何泷反应过来:“那么突然——”
“重回李氏,我需要机会磨练。最近企业重心增加海外一项,与其派遣别人前去,不如让我来试试。”
何泷心思一动。李氏各项权力交织早已成熟。去年空降冯简,他的位置由能力证明,仍遭遇不小抵抗。今年若想再把已退出管理的宛云强□去……说实话不容易。十年人事变更,集结老臣组织新团队需要时间。
但如果此刻以退为进,将宛云派遣出国——
“冯简并不需要伴我出国。他在内,我在外。”宛云沉吟道,“现在计算……一年半吧,妈妈给我一年半的时间。看看我能在海外作出什么样子。”
何泷不由微微颔首。
宛云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好归好,如此一来,他们夫妻就要分隔异地——
她转头征询冯简:“小冯,你什么意思?”
冯简潦草地关上笔记本。
他还没有说话,门突然推开。宛灵摇摆走进来。
她举起手机,挑眉对冯简说:“姐夫,你把你本月的行程邮件给我,什么意思?”
何泷冷笑:“灵灵,进门敲门是基本——”
话音没落,冯简的秘书再破门而入。
国锋苦着脸:“冯总,您电脑中毒了?还是系统问题?我刚刚发给您的日程,您好像转发给全公司了?”这是机密文件,算是秘书工作的重大失误。
冯简站起来,有些烦躁。他说:“我没看。”
宛云坐上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突然伸进一只手。
冯简瞬时只想将电梯拦住,忘记自己的手曾经受伤,又被狠狠夹了一记。但他走进来,宛云也只是淡淡看一眼。
“几层?”她问。
冯简按住宛云的手:“云云,你真要出国?”
宛云却也盯着冯简光秃秃的手指,过了会,她自嘲的笑笑:“你已经将婚戒摘了?”
不料冯简举起另外一只手:“哦,之前医生换药,我移到另一支手上。”
宛云不语,蹙眉想挣脱,冯简强调了句“手还很疼”,索性也就由他握着。
“是,我是要出国,这样对我们两人都好。”她冷静下来,“两年后我回城,正好能以夫妻感情疏远等原因解除婚姻。”
冯简沉默了一会:“你看到离婚协议了?你先冷静,那天我被气糊涂了……”
“半山别墅我已经出售。出售一半的款项,我会打你账户。”
“那钱你全留着花吧。”
两人只顾说话,电梯门再打开,之前开会的何泷、宛灵以及一些高层正站在外面。
何泷只用眼角瞥了下,看到二人姿势,脖子后面迅速起了鸡皮疙瘩。
冯简只好咳嗽一声,送开宛云的手。
他往里站站:“进来吗?”
大家纷纷表示太客气不必了。
电梯平稳的向下降落,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会,宛云听到冯简试探地问:“你,那天和周愈单独留下,都干什么了?”
她冷笑道:“和你无关。”
冯简沉默半晌,又道:“接下几天,你回别墅时间很晚,你都和周愈在一起?”
宛云气得手在发抖。
过了一会。冯简低声说:“咱俩就当扯平吧,你先不要走。”
宛云终于被激怒。
真绝望,他们之间总是如此,永远如此。亲密不能拉近,争吵不能拉近。世界上没有单方面维持的感情,即使她没有指望冯简交出真心,但至少希望现在不需要忍受这种无端指责。
宛云冷冷说:“你和周愈,其实一样的自私自利,不知天高地厚。但冯简,我宁愿天天面对周愈,也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电梯门开了,冯简跟在宛云后面。
大厅人来人往,声音不能太高,太低又按捺不住:“你不是不想理周愈?你不是之前还怪我把你扔给他?我当时是让你和我一起走……”
宛云猛地回身,冯简怕撞到她,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又收不住脚,跌了个元宝大翻身,终于勃然大怒:“李宛云!”
宛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会,她挑起嘴角笑了笑。宛云脱下手套,将手上的婚戒非常慢非常慢捋下来,摔在冯简脸上。
“冯总,祝你和你自己百年好合,恭喜发财!”
宛云快步走出去,身后的冯简似乎摔得不轻,被几个安保扶起来,要再追出来。
一番发作,她非常虚弱和难过。
这时,正好,非常巧合。周愈的车停下来,还没等他降下车窗,宛云拉开门坐上去。
冯简的脸在后视镜里愈来愈小,直到看不见。
周愈笑着说:“哎,我今天真不是来遇见你。我要到那座大厦谈生意。”
然而宛云不说话,她呆呆的看着窗外。
周愈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有那么难受?每次和他吵完架,脸色如此难看。”他淡淡说,“其实,挑拨你俩着实太容易。但冯简只是个普通男人,他这一生,能得到都是他早知道自己有能力得到的。有些东西离他遥远得很,他在不确定之前,一点风险都不肯冒的。你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云云。”
“知道我为什么总说游戏吗?你看,即使十年前我玩弄了你感情,让你伤心,但我现在依然还有财富,还有地位,我的生活完全没有缺失。但感情,其实它真的一钱不值,只能当休闲玩具而已。”
周愈叹口气:“算了,你如今很难过。听不进去我的忠告。记得吗?你曾经高价卖给我一批画。如今我重新送回你的艺术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果真陪她来到艺术馆。
门口碰到馆长锃亮的鲜红敞篷跑车。
馆长见到周愈为宛云拉开车门,他一愣,但什么也没说。
周愈朝他点了点头,对宛云道:“我先进去等你。”
他一走,宛云就扶着车门吐出来。
周愈的男士香水味真是非常令人腻烦。
还有他的话。
馆长轻声提醒她:“这……可……是……我……的……新……车……啊……”
宛云看着馆长放在后面的迷彩行李袋,问:“你现在去哪?”
“哦,勾搭新……不,去参加拍卖会。叫你你又不去。”
两个小时后,馆长在头等舱眼睁睁看着珍妈为宛云打开小型加湿器。
他说:“其实我只是想跟你客气下。”
113
飞机降落地是帛琉;全世界透明度最高的海域。
海水无穷几近透明,乘艇去酒店;如风托前行;珍妈都被怂恿前去潜水。
只剩下宛云和馆长。
馆长喝着琴酒,顺便抒发感情:“我想留下做一名渔民——”但想了想又怏然说,“还是算了。如果做了渔民,平日打鱼不如别人多,我依旧会伤心。”
宛云在旁边喝着椰子汁。
航班时间并不是很长,时差仅一小时;但她眼下的黑眼圈连最细腻的粉底都遮盖不住。
馆长隐晦问过她行程需不需要告知别人。
宛云说:“暂时不需要。”
说完咬住嘴唇,以防自己不知觉诉苦。
挺好笑自己不声不响的走了。
让珍妈在机场等,手机留在馆长的新跑车里,新跑车又寄存在机场的车库。
收到最后一个短信来自冯简:“你先回来;我们需要谈谈。”
一般的心灰意冷。
是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当面谈谈,想想哪里出了问题,以后应该怎么解决。但感情不可以。
宛云心中的平和越来越浓,每个人的经历和脾气都不一样。当初商业联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他们以后的婚姻并不是走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周愈那一番话竟全是对的。她内心愈来愈渴望却总又得不到的东西,如今愈来愈不能容忍一点瑕疵和犹豫。
馆长带她去看软珊瑚和瀑布。
景色非常美,除了本地导游外,再无第三个人。高处的水珠凝结细小汽雾,将宛云的长发末端润湿成微卷。
宛云问馆长:“你好像分手后,每次都不太伤心。”
“男人一辈子只会失恋一次。”他简单回答。
馆长兴致勃勃跟随向导前去爬山,宛云鞋履不便,在原地等候。
万籁俱寂,四周只有水声。阳光普照,天空中的浮云映着倒影,从水面飞快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