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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颜嗫嚅道:“忘……了……”
“忘了?”何老师重复一遍她的话,语气不无挖苦,“你人怎么没忘?”
双颜说不出话来,只好干立着。
“那你说怎么办吧。”何老师把她写了一半的作业本推到一边,目光像那扫描仪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上次荣欣一小插班生考试,你们班那个顾溪怎么样?进了没?”隔壁桌殷老师问刚进来正站在饮水机旁喝水的袁老师。
双颜心里微微怔忪了下,不自觉竖起耳朵去听。
“考的挺不错的,第二名。”
殷老师“啧啧”两声,“这是棵好苗,栽培的好,以后说不定就……”又是“啧啧”两声。
……
何老师还在等她的回答,可是她的心思全部随着那两个老师的谈话声去了。
看出她在恍惚游神,何老师敲了两下桌子,指着饮水机旁那张空着的学生桌,说道,“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什么时候回去。”
袁老师终于注意到这边,捧着茶杯走过来,“这不是顾双颜吗?她又怎么了?”
“昨天的作业,全班就她一个人没做。都这么少的量了还要偷懒,问她为什么,她居然说忘了。”双颜几乎能感受到背后那一道一道关注的目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欸?我记得这个顾双颜和顾溪是同一个村的……”这其中包含的意思,就连双颜也能体会到。
“对了,那个顾溪什么时候去荣欣啊?”又一个老师的声音。
“下个星期,手续差不多都办妥了。”
“你真幸运,教到这么好的学生。”
……
双颜到的时候,顾溪已经到了。
他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刚到不久。两手斜插入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花香弥漫的空气里,他微侧着头,嘴角随意勾起的微笑都是那么的好看。
她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双手交握在胸前,发丝凌乱,一双眼睛却是晶晶发亮。
她把双手打开,伸到他面前,“就是它,我送你的礼物。”
顾溪有些惊诧,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他认得这个东西。
“这是仙人球。”
“嗯嗯!原来你知道的啊!”一双眼睛愈发的闪亮。
他拿起她手里那一颗绒球,有几根长势见好的尖刺触到了他的指腹。
目光滑过她的手心,眉心微蹙。
“不喜欢吗?嗯?”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至少你也该拿个像样的花盆装一下吧,”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些无奈道,“这么空手的捧出来,你不怕它死掉,我还怕以后养不活你要怪我。”
“不会死掉!不会死掉!”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原先的灵气,“这个东西很好养的,我看我妈妈都没怎么给它浇水施肥的,种在土里它自己会活的。”
顾溪无言地看着她,清眸流盼,好半会儿说道,“我要回家取东西,一起走吧。”
双颜愣了一愣,反应起他口里回家的意思,忙连走带跑地跟上他的步伐。
这条路,双颜记忆当中,他们一起走过两回。
第一次,他们在这里大吵了一架。那一架吵的好凶,她当时恨透了他,看他的目光冷的可以杀人,她不顾他的道歉,也不顾他想要弥补他对她的伤害而提出帮她修书包。她当时就站在这儿狠狠地如宣誓一般对他说道,我恨透你了,我永远不要原谅你!
当时她以为他就是这么一个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她以为那“对不起”三个字就如他当时的语气一般,软弱无力、空白无用,所以她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三个字,她以为。
却不知,她以为,这三个字才是真正的软弱无力、空白无用。
第二次,少了第一次的剑拔弩张,两个人的关系没有了那么紧张,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在里面。
双颜想着想着,不禁嘴角上扬,呵呵地傻笑起来。
可是她和顾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不计前嫌如此和谐地相处的呢?双颜想了一想,大概是那次比赛以后,又或者更早以前,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什么永远不要原谅,什么恨透、讨厌死了,顾双颜,你说的话跟放屁没两样。
双颜在心里不住鄙夷。
“傻笑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孩回头看住她。
“顾溪,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你看你身上都是优点,我却一个都没有。”
“怎么会呢?”
“欸?”
“有很多啊……”
女孩一脸兴趣盎然。
“真的吗?”
“比如很乐观,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反正你的这种乐观我学不来,”末了,又加一句,“下次干脆把办公室命名为‘顾双颜之家’得了。”
女孩刚刚还欣喜的脸上,不复了光彩。
这不是乐观好么?!
“顾溪。”
“嗯?”
“你这是在安慰人吗?”
挑眉看她。然后点点头。
“那我必须强烈建议你,下次去了新学校,看到别人难受或者不开心,你千万别去安慰人家。”不然那人一准要气到内伤吐血,倒地而亡的。
说起新学校,双颜原本还高涨着的情绪不知怎的渐渐低落下来。她想,大概是顾溪要走了吧,而她也的确有点舍不得他。
她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因此而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心里有些难过,有些失落。
她多想问问他,离开这里,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会认识很多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会结识到新的朋友,那么他会不会时不时想起这里,想起她来?
可是她终究没有底气问出口。
双颜想,无论他会不会,她都是会的,会不时地想起他。
沉闷的压抑感潮水一般涌来,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还有一件事情她想确定下来,至少在他离开之前,她要知道,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顾溪,我们……算是朋友吗?”
男孩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愣,而后紧接着他的轻笑声便响起。
“一直都是。”
伴着风声呼呼吹过,双颜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下次少问这些没脑子的。”额头上又挨了一记轻弹。
双颜朝他吐吐舌头,扮出一个鬼脸。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那红彤彤的圆盘挂在西边的天际上,温和而不刺眼,天空是一体的湛蓝,白色的鳞状的云层压的极低,鸟儿振翅掠过,划出一道美丽的波痕,透着夕阳的余晖,映出极隐秘的丝丝绯色。
然而不消一刻,那日头将云层拨开,彷如陷进入了一方塌软的棉絮之中,一点一点地往下沉,那原本透彻的天空逐渐转入铅灰一般的死寂。雾色渐浓,山野里透着些许的寒气,周围慢慢冷将起来,不知名的虫鸟从草丛中,树枝间爬出来、醒转来,开始筹备起它们的活动。
在这样将暮未暮的山野里行走,这几乎成了双颜的本能。
心里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与顾溪一起走在这条路上,隐隐伤感起来。
顾溪说的下个星期,可是下个星期很长很长,是星期一呢,还是星期二、星期三,抑或是星期六、星期日?
双颜低着头想着这件事,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况,一个踉跄向前扑去,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突然身体停滞不动了,低下头去,赫然发现腰际之间多出一只手,又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正握着另外一只手。
他虚虚地环着她的腰,一只手牢牢地将她的小手包覆在手心,双颜能感觉到他的手心黏湿,在这微热的秋日里散发着淡淡的凉意,有如上好的白玉,冰凉肌骨。他的呼吸微喘,却也不至于凌乱,等她整个儿牢靠地站稳在地,他瞬时不动声色地移开手去,保持着那笔直挺立的姿态。
日光还未完全消散尽去,透过枝桠撒将下来,那过分笔直的身姿显得有些僵硬。
双颜有些紧张,等到完全站稳在地,一颗心却还是如擂鼓般“砰砰”跳个不停。
她抚了抚胸口,刚才那一幕真是惊险,要不是顾溪英勇相救,自己指不定会死的多难看。
刚想说声“谢谢”来表示感激之情,抬起头恰触到他的眼,清眸沉静,有说不出的深意。
斑驳细密的光影下,他的身形被剪成完美好看的弧线,姿态风仪,清眸流转,濯濯如柳,清朗俊貌,唇角含笑。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脑中奔出的这句话,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猛然间忆起刚才他在放下她的一瞬,额发贴面拂过,隐隐地带着些许痒意。
心里不觉一动,随即面上红了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笨鸟先飞
陈晓松一听双颜要考荣欣一中,禁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奇怪,也没见你发烧,怎么尽说胡话?”
双颜拍开他的手,“顾溪说笨鸟先飞,要考荣欣一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晓松摇摇头,“你确定以及肯定,他不是在安慰你?”
“嗯!”双颜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从书包里翻出数学课本摊开放在桌上,“我可以肯定,因为这回我没有被他气得血管受阻,五脏具创。”
“……”
顾溪临行前一天,双颜坐在自家院落的小板凳上,听到隔壁院门“吱嘎”一声打开,又轻轻地合上,然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视线当中,那人的目光恰好停驻在她身上,对视良久,相顾无言。
直到那抹笔直的身形被树身遮挡的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剪影,双颜“刷”地一下从板凳上跳起,光速般冲出院子,追着那道身影连声喊道,“顾溪顾溪顾溪顾溪!”
风呼呼地在耳畔吹着,周围的景物快速地后退。
男孩顿住脚步,蓦然回首。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倾泻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那张清隽的面孔隐在这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美好宁和纤尘不染,缥缈空灵如同虚幻。
日光并不刺眼,眼眶却酸涩的睁不开来。
这个人,明明触手可及就在眼前,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他离得她这样的遥远,遥远的她必须奋力奔跑才能匹及。
不,她再如何奋力地奔跑都不能赶上他的脚步。
因为,他是那样的优秀,优秀到她不得不保持着瞻仰的姿势观摩。
“顾双颜。”他向来习惯连名带姓地喊她,一贯清冽的声音,连语调都未曾变化一下,“不能好好走吗?非得这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都已经走出那么远了,我再不跑一下怎么赶得上你?”女孩显然有些委屈。
“下回你要再这么跑,我就不会站在原地等你了。”
双颜眨巴着眼睛,一副愣愣的表情。
这句话是什么逻辑?
心里纳闷,却不敢问出口,生怕他又嘲笑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听不懂。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差距吧。
双颜变得认真了很多,努力了很多,用功了很多,数学课上偶尔也会举手回答问题,时常捧个练习本课本之类的跑跑办公室,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再不会因为各种作业不交、不遵守纪律等等原因被老师“请”去办公室,她的玩心不是那么重了,下了课再也不会跟陈晓松八卦斗嘴,也没有时间去管郑婷婷怎么样怎么样了。
总之,顾双颜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对此感受最深的当数她的同桌——陈晓松。
好几次,陈晓松都禁不住想摸摸她的头是不是发烧了把脑壳烧崩了,还是被巨雷劈过了,又或者是受了某方面的刺激导致性情大变?
他觉得她这样拼命读书简直就是在浪费光阴,浪费资源,于是决定一定要拯救于顾双颜于水火。
她看书的时候,他唱歌哼曲儿;她做题的时候,他拿本故事书在旁边大声朗读;她整理笔记的时候,他在她耳旁讲笑话……
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