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乌光渡越,嗡一声攒聚而来,直奔邰世涛后心。
“砰。”邰世涛冲出门的那一刻,立即反手带上横栏栅门,夺夺连响声里,大部分箭矢都钉在门上,却也有少量的箭穿过栅栏缝隙,呼啸奔向邰世涛。
邰世涛头也不回,直奔系在辕门外的马,他人缘好,和马厩的军头也有好交情,调的是最好的一批马。
“啪。”一声微响,一支箭越过其余箭矢,狠狠插上邰世涛肩头,巧巧地穿过他皮甲缝隙,钉在他肩骨上,出箭人此中高手——边乐成亲自出手了。
邰世涛还是没有回头,脚尖一掂,身子斜飞而起,看起来就像被箭穿透带飞,明眼人才能发现,他竟然借着箭势纵跃而起,身影一闪,终于掠上马背。
他身子刚刚落在马上,便毫不犹豫一反手,拔下了肩头箭,鲜血飞溅,带着肉屑的倒钩箭头,被他狠狠掷在地上。
四面忽然无声,被一个少年的决心和坚毅所惊,连边乐成都怔在那里,忽然大叫:“邰世涛!你这是为什么!”
“我的恩人!我的姐姐!”邰世涛也大叫,“困在北严!”
“那你也不能这样!你这是死罪!”
邰世涛忽然回头。
这少年一路闯关,拼死夺门,始终不曾回首,此刻回望的眸子黑白分明,倒映这一刻熊熊的火光。
“我是男人,我是军人,我是她的兄弟。”他缓缓地,一字字道,“我曾无能为力,任她为人欺辱;我曾临门发誓,永生为她依靠。”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触犯……”
邰世涛举起马鞭,直指边乐成。
他肩上鲜血汩汩而下,手臂却平直如刚。
“人各有志,无需以生死相胁。你们尽管在屋里慢慢商议如何放弃北严,你们尽管马上对我的背影放箭。”邰世涛声音清晰,和这山间松涛呼应,“我要救她,现在。有种你们成全我死在马背上,头向北严!”
……
一霎那的窒息,万军仰望马背上流血,却依然昂首直指主帅的少年,忽然忘记呼吸和话语。
邰世涛更不停留,平举的长鞭落下,啪地甩在马身上,骏马撒蹄而去,激起一片深黄灰尘如送别烟花。
没有人放箭。
箭手们虽然还端着弓箭,却将弓悄悄往下挪了挪。
一个副将跺着脚大骂,跺了好一阵子,跺到看不见邰世涛的马后灰之后,才急急问:“将军,我们去追?”
边乐成久久地站着。
这驻守西凌多年的老将,眯着眼睛看着邰世涛背影,眼神微微激荡。
苍老的眼眸里,倒映多年前的沙场叠影,似乎也有这样的一骑绝然去,有这样的热血作别语,有这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有这样虽万死而不改的决裂。
那些深埋在风云岁月里的光艳,今日似乎在他人身上重现。
沙场岁月催人老,不过眨眼间,又是英雄少年红巾扬。
边乐成似乎听见身体里什么东西在瞬间崩毁,却又有新的喜悦在悄然滋生。
他转过头,眯了眯眼睛,忽然道:“追什么?”
“啊?”
“北严那边战况不明。”边乐成悠悠道,“世涛年轻,需要历练,虽说冒险了些,但让他带人去探探军情,做个斥候先锋也好。”
“是!”众将答得分外大声干脆,“总将英明!”
“等下记得出兵记录添一笔……”边乐成开始负手慢慢往回走,“老咯,记性不好……该去睡了,都睡了吧,啊?”
“是!”
人群散尽,远远马蹄声远去。
黑暗里老将回首,目光里星火闪耀,望定北严。
……孩子。
但望你成功。
==
第七天,北严定安城门的火光映亮半边天色,忽然增兵的西番,开始让已经精疲力尽的北严城渐渐难以承受。
七天了,北严人凭着这年久失修的孤城、凭这三千军上万百姓、凭那点可怜的粮食,和莫名其妙修好的武器,明明第一天第一战就会被打垮,然而七天十几战之后,他们依旧站在自己的城墙上。
西番的兵也疯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最不可能的境地,遇见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眼看突袭下城的计划已成泡影,夺北严后顺势南下的大计也因为这七天的耽搁变得渺茫,不用斥候查探也知道,后路必然已经被截,现在他们也是背水一战,夺下北严,才能以此为据点,休整补充,再次突围。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在鏖战,在那些浴血的厮杀、拼命的搏击、不断的抵抗、刀入刀出的机械动作里,所有南齐人心里都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没有援兵!
为什么近在咫尺的天纪上府两大军营不出兵!
为什么连西凌行省都不出兵!
为什么他们不仅不出兵,甚至没有派兵截断西番后路,以及包围西番对其形成压力,以至于西番军队,竟然还能绕过两大营进一步增援,给北严雪上加霜!
每个人神情充满绝望和悲愤,满腹里除了越来越少越来越粗劣的食物,还有对朝廷、对天纪上府两大营的无限愤怒。
城头上一直没有表情的只有太史阑。
她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悲愤,她向来只做好手头这一件事——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身边是景泰蓝,战事紧急,景泰蓝被赵十三抱着,时刻呆在城头安全处,就等万一城破,带了他就跑,以赵十三这一队人的武功,万军之中保一个景泰蓝,还是能做到的。
景泰蓝紧紧牵着小映的手,他现在很少要赵十三抱着,似乎想在小映面前展示“男人样儿”,哪怕小映根本看不见。
两个孩子无法透过城墙看见底下的攻击,却也能通过那些猛烈的箭风,不断的喊杀,感觉到危机的逼近,时不时有悍勇的西番士兵爬近城头,再被一刀砍翻,有一次敌人的血已经溅到了景泰蓝的小靴子,他脸色发白,却一动不动。
不动,不是太史阑对他的要求,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姐姐。”他奶声奶气对小映道,“城破了,你要紧紧跟着我。”
“是的,弟弟。”小映握住景泰蓝的手,半个身子挡在他面前,景泰蓝再悄悄移过去,挡住了她。
俩小孩让来让去,表情圣洁,充满牺牲精神。
赵十三嘴角抽搐——小祖宗您玩啥深情呀!挡啥挡呀?你前面铁桶一样围几十个护卫呢,箭就是会长眼睛也射不到你一根汗毛!
他白一眼太史阑——叫你培养情圣!温柔、体贴、宽让、保护女性——我呸!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城墙一阵震动,烟尘四散,一些士兵站立不稳一跤坐倒,爬起来面面相觑。
太史阑脸色铁青,注视着眼前的城墙砖,一道手指粗的裂缝从底下直延伸上来,张开的豁口像缺牙的苍老的嘴,讥笑着徒劳的抵抗,随即城墙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下一塌。
那一声塌响虽然短暂,但众人的心瞬间凉到底——西番终于不知道从哪里运来了大量的火药,埋在城墙根下炸墙了!
战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境地,很明显敌人还是有补充,只是不太充足,但炸药的大量到来,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的内城城墙,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攻击。
“赵十三!”太史阑厉喝,“带景泰蓝走!”
赵十三二话不说,扛起景泰蓝就跑,一边对李扶舟道:“先生,拜托你照顾好太史阑,这是国公的请求!”
“无需他请求。”李扶舟轻飘飘地道,“我自会做到。”
“我不走!我不走!”景泰蓝在赵十三肩头拼命蹬脚,扭回身向太史阑伸出双手,“麻麻!麻麻!”
“听话!”太史阑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清晰,“我马上就来!”
“你骗我!你骗我!”
“我若骗你,罚我们永不相见!”
景泰蓝“哽”地噎了一下,被那句可怕的话给惊住,也没来得及想这两句话的逻辑和意义有什么错误,已经被赵十三趁机裹到怀里。
他努力地向地上的小映伸出手,“跟着我!跟着我!”
好在容楚的护卫们现在知道这个小姑娘对于景泰蓝的重要性,顺手也拎起了小映,小映绝望地回头看城头,终于忍不住落泪,“我爹爹……我弟弟他们还在城里……”
景泰蓝望望她,对着赵十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提出要赵十三回城救小映亲人。
小小孩子,忽然就懂得了生死之前的取舍。
赵十三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大脑袋,第一次感激太史阑对景泰蓝的特殊教育。
摸完了他才想起来自己摸的是全天下最尊贵的脑袋,这一摸就是杀头大罪,惊得脸色发白赶紧放手。
景泰蓝却把大脑袋扎到他怀里,呜呜咽咽地道:“……叔叔,多谢你……”
赵十三怔了一怔,忽然鼻子一酸喉头一哽,勉强清清嗓子,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
护卫结成队形,抱着两个孩子,寻着城上人少处向下冲,小映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小脸微微发青,“弟弟……好多死人……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我们是皇帝的子民,他不管我们吗?”
“不!”景泰蓝大声尖叫,“他没有!他在!”
小映被他难得的尖叫惊得一跳,愕然“望”着他,景泰蓝却瞬间从激动中平复过来,颓丧地低下小脸去。
“皇帝……”他嘟囔着,“……皇帝有什么用……”
风掠开赵十三的衣襟,一副衣角拂在景泰蓝脸上,带血的腥气,景泰蓝艰难地拂开那片布,自刀光剑影,滚滚烟尘里转头,看见城墙上屹立不动的太史阑。
这是相遇之后,他第一次被迫离开她,在很可能生离死别的危境。
孩子的眼睛里饱含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皇帝……”他喃喃道,“我要做一个……一个真正的……皇帝……”
……
城墙上,太史阑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景泰蓝远去的方向,而李扶舟,则一直注视着太史阑。
“我们……也走吧。”他道。
太史阑转头看他。
她眼神里没有谴责,只有询问,即使听见这样的话,她依然不意外或暴怒。
李扶舟忽觉极爱她这份冷静,又极恨她这份冷静,爱的是那样的独特和坚毅,雪山之上的冰晶花,恨的却是心里明白,在另一个人面前,她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可她还不知道。
那样惊涛般的爱和恨,不过一霎那,随即他又微微笑了,如太史阑一贯的冷峻般的一贯亲切。
“你已经尽力,但无力回天。”他道,“留在这里,不过多一具尸体,援军……不会来了。”
太史阑转头去看底下忙碌填炸药的西番兵。
“我知援军不会来。”她道,“但我又觉得,援军,一定会来,只要我坚持,再多一刻。”
她目光越过北严的外城,落于之后迢迢山海,恍惚里总有急速的马蹄声,向这个方向奔来,恍惚里有人一直对她说——等我,再多一刻!
所以明知道希望渺茫,她依旧在等。
李扶舟望着她的侧影,她的眸子里,难得地露出一丝迷茫的期待,那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软,是战地里摇曳的玫瑰,向着朝阳的方向。
谁会是她期待的日光?
他微微闭上眼睛。
随即他听见太史阑,轻描淡写地道:“今夜,我要去西番大营。”
==
“我只望她能再多坚持一夜。”马上的容楚,此刻正对周七皱着眉,“还有,我希望她不要发疯,干些我不愿意看见的事儿。”
“很快我们就可以赶到北严。”周七在看地图。
“可惜能带走的是步兵,耽误时辰。”容楚微微叹息,又看看西南方向,“我始终觉得,西番能够突袭北严,必定有捷径密道,只要那密道存在,就能一直给西番提供补给武器,对北严极其不利,可惜我实在来不及,从天纪赶到北严方向又不对,不然该先去截断那条补给道的。”
“一个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周七在看地图。
“常大贵麾下一万军,分拨给你们调派,作战计划老样子,你们自己决定……”
“主子你最近特别啰嗦。”周七在看地图。
容楚一僵。
好半晌他微微笑了下,有点意外,有点自嘲。
“你家主子……”他悠悠地道,“……难得傻一次,你就莫笑话了。”
“就怕傻了还没结果。”周七将地图一收,抬眼看北严方向,“我们先前遇见了周围的武林人士,他们说李先生已经进城,现在应该在太史阑身边。”
“那很好。”容楚淡淡道,“扶舟在,太史阑安全无虞,我放心很多。”
“有人说,李扶舟让武林人士给他做后应,自己独闯大军救太史阑。”周七总结,“去得早,时机妙,表现好。”
“你是不是想说……”容楚斜睨着他,“太史阑心动摇?”
周七不说话。
容楚轻轻抚着自己衣袖,珍珠白的袖口已经微微有点脏,这几天风尘仆仆马不停蹄,他连衣服都没时间换,这对于一天要换三次衣服的奢靡国公来讲简直是破天荒的奇迹,他盯着那处污垢,眼神却有点飘,好像注意力全然不在这里。
“我只做我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