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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蓝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拉了拉他袖子。
邰世涛感觉袖子里被塞了样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金牌,蓝底金字,上书“日宸殿”。
这是当初太史阑在奶娘水娘身上搜到的金牌,先前给景泰蓝整理逃亡行装时也给他塞上了。
邰世涛怔了怔,景泰蓝对着他嘻嘻笑,他并不太清楚这令牌的作用,但当初奶娘要他拿出这令牌,然后两人依此逃出宫廷,他记得路上遇见西局太监,他躲在奶娘怀里,奶娘出示令牌也就被放行了。
邰世涛看看令牌,想起刚才常公公出示的西局令牌,心中忽然一动。
这令牌,是不是也可以号令西局?
不管如何,试试看吧。
邰世涛将牌子系在腰间,放下一半衣襟遮住上端金龙纹样,只露出下面日宸两字,策马追上常公公,故意绕着他走了两圈。
第二圈果然常公公就发现了那令牌,不禁一怔,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随即脸色大变,瞬间对邰世涛神色恭谦,笑道:“失敬,失敬,没想到兄台您也是自己人!”
邰世涛大喜,知道令牌果然有用,当下加意笼络常公公,常公公慑于他“身份”,以为他持有高级令牌,想必另有秘密任务,也不敢多问,但邰世涛问起他的任务,这回他不敢再不回答,凑近邰世涛,神秘兮兮笑道:“兄弟您下问,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们奉总局命令,前来查看北严军情,如果还在战事之中,则督促天纪上府出兵,随即以北严军事总指挥太史阑守城不力将她问罪。”
邰世涛心中一跳,压低声音问:“如果北严守住了呢?”
“那自然要恭喜她,予她嘉奖,升她职位,让她到西凌首府昭阳城授勋。”常公公咧开嘴角。
邰世涛刚刚放下心。
就听见常公公忽然语气阴森,伸出手掌,狠狠一劈!
“然后以她私通西番为名,秘密逮捕,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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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正法!”
刺客们说出的四个字,惊得连耶律靖南都跳了一跳。
他愕然看看刺客,再看看太史阑——这女人不是护卫北严的功臣吗?如果不是运气好,刚才她就已经是刺杀敌军主帅的大功臣,怎么天纪的少帅,要将她就地正法?
但耶律靖南已经没有时间惊讶,此时他终于听见外头的厮杀声,从城内各处传来,越来越逼近,无数火把燃起,点点星火,闪耀在漆黑的夜色里。
他惊得顾不得伤势,猛地站起——有人夜袭!这时候哪来的人!是这次刺客带来的?所以他们能闯到这里?
天纪属下的精英执法队队员们却也在面面相觑,他们是执行少帅命令的暗杀队,擅长潜伏和暗杀,并不参与作战,这次来也是一个十人队,一路潜伏而进,自然不是他们干的。
不过这些人这时候回想起来,也觉得这一路闯进来太过顺利,他们本来是打算悄悄穿城而过,并不惊动任何西番士兵,进入北严内城,杀掉太史阑的,结果在接近耶律靖南主营附近,发现有乱象,且护卫人群空虚,临时起意想要刺杀西番大帅,立个大功才冲了进来,不想竟然在这里遇见太史阑。
那现在在外面作战的是谁?城内四面火光,敌人竟然从四面八方进行攻击,一定人数不少。
这几人对视一眼,不管来的是谁,总之都是己方,没什么好担心的。
“拿下他们!”耶律靖南强忍痛苦,拔出腹中金剑,匆匆做了包扎,一边指令手下护卫留下包围这一群人,一边带人转过厅堂——他没空在这里追究,他要出去指挥作战!
耶律靖南的护卫包围上来,天纪那几个刺客眼珠一转,忽然道:“我们来,是要杀太史阑,和我们比起来,她才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你们罢手,让我们杀掉太史阑,然后我们自会退走,不插手此间战事,你们也少牺牲几人,如何?”
那群西番士兵对视一眼,刚才刺客到来那一剑他们也看见了,自知不是对手,实在没必要拿自己小命去填,都默不作声向后退了退,散开包围。
天纪属下那几个暗杀队员哈哈一笑,提剑向太史阑逼去。
太史阑望定他们,眼神中并无畏惧,忽然哑声道:“天纪少帅?纪连城?”
“你是要记住少帅名字,好将来下地狱参拜吗?”领头男子笑道,“也无妨,不过怕你得等最起码一百年。”
太史阑不说话,望定他。
她满脸沾着自己的鲜血,越发衬得眼神黝黑,因为长久没有好眠,黑色瞳仁四周泛着幽幽血色,似一簇簇飞舞的烈焰,她看人的眼神专注、坚定、充满恨恶和杀气,先前的悲愤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钢铁般,锐利地逼了来。
就是这些人。
就是这些无耻、无用、无情、而又偏偏窃据高位掌握他人生死的人。
就是这些内心里藏满阴私肮脏,只会崩毁而不能重建,却又不愿他人重建的人。
凭什么想要抹杀她?凭什么?
那领头人原本嬉笑自若,头一抬接触到这样奇特而可怕的目光,杀人如麻看管生死的人,竟然也心中一凛,忍不住倒退一步。
随即他惊觉自己的失态,定定神狞笑一声,上前一步,举刀劈下!
“呼!”
蓦然厅堂里卷起一阵风,风声自地上起,转眼就越过那群刺客,风声裹着一条修长的影子,暴起的刹那就已经抵达刺客的背后,随即横肘一击,击出的肘影因为太过凶猛,瞬间凝结成实影,砰然一声,那刺客如被重锤击中,生生被这一肘击得飞起,噗地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肉的鲜血,啪地撞在了墙上,哗啦啦一阵烟尘泻落,墙上生生被撞出一个人形的洞,而那人竟然还嵌在墙内,竟然因为撞入得太深,没有掉落!
厅内一霎那陷入绝对的寂静,那是震惊和恐惧的情绪集合,人们定定地看着那人的后背——已经塌陷下一个拳头大的深坑,可以想见,这人内脏一定全部碎了!
太史阑仰头注视那人,她今天也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巴掌拍你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砰。”打出那凶狠一肘的李扶舟,停也不停,一个转身,手中忽然多了刚才刺客的剑,他扭身,错步,蓝色的宽袖翻飞而起,剑光如流星,刹那自袖中穿出——
“咻咻”两声,雪亮剑光直直延伸如丝绦,瞬间击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人,溅血花数朵,盛开在白色的剑光云浪间。
身姿微斜,衣袖翻舞,剑在肘底的李扶舟,回眸的眼神平静而凌厉,一霎那美如天神。
连太史阑也有些发怔,“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不是也这般风神凛冽,惊艳刹那?
“砰。”
天神忽然自云端坠落,李扶舟身子一晃,似乎要倒,然而最终他只是撑剑慢慢坐下,坐在太史阑身边。
他看起来力竭,其余刺客却不确定他是使诈还是真的受伤,被他连杀三人的手段和剑术所惊,一时不敢上前。
李扶舟也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却在笑,低低问太史阑,“如何?解气否?”
太史阑注视李扶舟唇侧淡淡血迹,点点头,“解气。”停了停,又道:“太用力了,接下来你怎么办?”
她想起耶律靖南的警告,李扶舟已经被截脉,三个时辰内不能动不能妄动真气,否则后果堪忧,她知道耶律靖南不是虚张声势,真不知道李扶舟刚才是怎么能冲过来,发出那凶狠绝伦一击的。
“哎……”李扶舟似有些出神,想了想笑道,“有时候人着急起来,真真是没理智的。”
太史阑正要说话,忽然李扶舟一把抱住她,向外一滚。
“砰”一声,墙上的尸体连带碎砖大片砸落下来,李扶舟合身一扑,将太史阑护在身下,黄灰色的泥砖砸在两人脸侧,溅了一头一脸蓬蓬的灰,一块碎砖从太史阑颊侧划过,带出一滴朱红鲜血。
“没事吧……”李扶舟捧起她的脸,赶紧用袖子去给她擦拭伤口,又怕袖子染了灰土导致她感染,急急忙忙翻起袖子换干净地方再擦,顺手撕下另一半的干净袖子,要给她包扎掌心伤口。
太史阑咳嗽,按住他的手,低低道:“那么多伤,那么多敌人,你还管这个……”
李扶舟没有停手,只轻轻道:“就算下一刻咱们一起死,我也希望你痛苦能轻一点,少一刻。”
太史阑的手指停了停,李扶舟抬眸对她一笑,只觉得她手指凉,而轻软。
然而此时,醒过神的众人,都已经举刀逼了过来。
“对不住……”李扶舟每说一个字,唇边都不可自控地溢出一点血丝,衬他苍白脸色,平日温和里多几分凄艳,如染血的美玉,“我不能……再救你,但我可以……死在你前面。”
刀光一闪,他忽然抱紧了太史阑,一个翻滚将她藏在自己身下。
而头顶,群刀再次劈下。
太史阑却忽然勉力抬头——她听见啸声——
清越的、绵长的、充满警告的啸声,自城那头响起,像一条长龙,驾云御风,穿越天穹,滚滚而来,起头的那一刻还在天外,尾声已经到了眼前!
有客云外来,啸声动全城。
啸声惊得无数正在和夜袭南齐军作战的西番兵仰头四望,惊得耶律靖南脸色发青拍马遥望,惊得厅堂中正待下杀手的人们,齐齐一震。
就这么一震之间。
呼啦一声风卷门帘,帘子啪嗒甩在墙上,人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门口。
第一卷此心倾第八十章为她报仇
纷乱的北严外城,被夜袭的西番大营,啸声未绝。
人影一闪,门帘被重重甩到墙上,再重重甩回来,再次打到墙上时,人影已经不在门前。
明月追光,只追到一抹颀长华服的影子,风一般,穿过这血腥气浓重的厅堂,掠到屋角那对相拥的人面前,二话不说,衣袍一甩,一脚踢开两个挡路的刺客,一手拉开紧紧抱住太史阑的李扶舟,笑道:“朋友妻不可戏,这话可别让我说第三遍。”
另一只手顺手贴地一抄,已经将太史阑的腰抄在臂中,就势一揽将她抱起,一边摇头,“怎么每次见你,都把自己搞得千疮百孔?我要不要做个笼子,把你给养进去?”
太史阑没有睁眼,听见啸声那一刻,便知道他终于赶到,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听过他的啸声,他的啸声清越雄浑,也和平时略显低沉的说话声音不同,但莫名的,她就知道是他。
知道是他,忽然就安心,烈浪化流水,软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一霎前的悲愤、痛苦、怒火……都沉沉地淀在了心底,等待着一个交代。
他给她的交代,她知道他会给。
谁也不曾给过她的依靠感,如今终于感受,她简单的心思忽然乱了乱,像被春草搔了搔,软而痒,陌生而清甜的滋味。
唇角勾了勾,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话多,有这时辰,不如多杀几个。”
“女人杀气这么大,难怪总有血光之灾。”半蹲着的容楚笑笑,拍拍她的脸,手力看上去不轻,落到太史阑脸上时,却已经轻如落花。
他脸上也似乎在笑,但当太史阑看见他,终于放松自己陷入半昏迷状态时,容楚的笑容,便渐渐变了颜色。
他立在暗影里,一手抱着浑身鲜血的太史阑,委地的长袍瞬间已经血迹斑斑,都是她的血,平日的洁癖到此时全然不见,他嗅见那深浓气味,只觉得戳心,月光斜斜,似乎也不敢照亮他的容颜,只隐约勾勒他眸光,阴沉而森凉。
同样的气息,也自他眉间、神情、站姿……身体的每个细节里浓浓散发,逼得四周人站立不定,凛然不安,神情张皇……他们知道,这是……杀气。
容楚,终于动怒。
周七带着属下,默不作声掠进来,将人全部包围了,才接过李扶舟,向容楚回报:“主子,西番兵炸营,已经被打散,耶律靖南正由侍卫护送仓皇回逃,刚才我们还接到常将军的参将回报,说有上府士兵无意中寻到西番密道,正可以据此追踪耶律靖南,将他留在南齐境内,您看——”
“不必。”容楚答得决然干脆,“耶律靖南在本国实力不小,他大败而归,必将遭受惩罚,这人不甘受缚,也必将有一场大闹,我们不妨给西番添添乱。”
“是。”
“但是。”容楚语气忽然一冷,“所有参与攻打北严的西番兵……一个不留!”
“是!”
容楚此时才转过脸,看向那几个刺客。
几个刺客被围在正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看容楚冷酷无情手下杀人如切菜模样,都觉得心腔子一阵发紧。不过容楚之前一直无视他们,他们有点愤怒,更多的却是安心——如他们这等身份,代表的是天纪少帅,容楚不会冒着引发朝争的危险,杀天纪少帅的属下的。
至于杀太史阑的任务,看晋国公那态度,怕是执行不了,照实回报少帅也便是了,少帅定然也不愿意得罪国公的。
大人物位高权重,一举一动牵涉太多,大多行事谨慎,这便好办。
有了这颗定心丸,这些人态度也显得不卑不亢,当先一人拱拱手,道:“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