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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东总督抹汗,喃喃道:“丹佩,你这……你这话怎么也敢说……”
“怎么?”慕丹佩茫然四顾,对众人的反应也大惑不解,“我说错了什么吗?”
众人绝倒——正惊讶这大家千金怎么说出这么低俗的话,敢情人家太纯洁,根本不懂这词儿的意思。
原来是个天然呆。
旁边小间里偷听的那一群,早已笑破了肚皮……
阿都古丽没有笑,她早已气疯了。
密疆行省总督的女儿,大密宗王的外孙女,在那块地方,也相当于公主地位,尊贵不可侵犯。
“拿下她!”阿都古丽一指慕丹佩,镶了钻石的指甲还没她眼神亮光凛冽,“你们都死了吗?侮辱我的人,怎么能容下她!”
“扎汗!”底下卫士和密疆分营学生以土语大声应答,快步上前。
“荒唐!以为这是你密疆行省?”丽京总营的学生立即拦住路,并纷纷呼唤自己留在外面的护卫。丽京总营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个都有一大群护卫。
慕丹佩放下筷子,冷笑。
双方一触即发。
“这是在干什么?”忽然门口有人笑吟吟地道,“摆开阵仗欢迎我吗?”
已经准备下令军队进门的总督,立即老泪纵横。
国公你可来了!
这都快上演全武行了!
极东总督立马一屁股坐下去——不管了。
反正是他容楚惹出来的事,有什么屎屁股也该他自己擦。
这一声果然比他喊一百声都有用,所有人齐齐回头,在上席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阿都古丽唰地收回手指,低头看看自己,急忙把袍子上溅到的花椒粒子拍去,又慌忙拿起桌上的布巾擦油渍。
连慕丹佩,都赶紧放下筷子,就着杯中酒水,照了照自己嘴唇,看有没有染上肉屑。
门口,容楚施施然走了进来。
这时已经黄昏,天色幽黯,大厅里刚刚点上灯火,他进来的时候,人们依旧觉得,眼前亮了亮。
是窗前偷换明月光,是玉盆明珠微生香。
瑰姿艳逸的男子,到哪都是一段风流诗,或者一曲流芳曲,众人目光紧紧跟随,只觉得这般瞧了千万遍,下次再瞧依旧不厌倦。
何况他少年高位,名动天下。
再嫉妒他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确实是值得这些平日里无比高贵矜持的女子,放下一切来追逐的。
他一到,一天戾气都消除,他就那般步子闲散地过来,含笑对密疆行省和丽京总营的学生道:“劳驾,让让。”
语气轻松,好像没看见双方拔出的刀。
两边学生都不由自主向后退,容楚笑吟吟指给他们看,“对,你们的座位在那……嗯,去吧。”
学生们对上他的眼神,都觉得心中凛然。
有种人似乎在笑,可压力忽然便如山般压下来。
没人敢再造次,都乖乖退了回去,众人刚舒口气,头一抬,台上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都端端正正坐着,平心静气喝酒呢!
众人头一低——咱也喝酒,喝酒!
一边埋首酒杯,一边从酒杯缝里偷偷瞧。
容楚直入上座,也不和任何人逊谢,别人也觉得这是自然的。他坐下时瞧了瞧身边空位,想了一想,眼神里忽然浮现惊异之色。
总督府其他属员都在下首,这位次按说只该属于云合府尹,可云合府尹今天不会来,那么这位置是谁的?
容楚并不知道太史阑碰巧做了这座上客,不过他脑子好用,只一瞬便想到,除了太史阑,此地再无人可以坐这位置。
“总督大人……”他微微斜身,用眼神询问。
总督掩着嘴,悄悄地道:“咳咳……是的是的,不过人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出现,那个,您要不要帮忙找找?”
“哦。”容楚坐正,若无其事端杯,“不用,她想出来时自然会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慕丹佩忽然扬脸问。
她耳力好,听见两人对话似乎是围绕一个人。
容楚笑而不答,极东总督随意打个哈哈,慕丹佩碰了软钉子也不生气,呵呵一笑自己喝酒,阿都古丽快意地哼了一声。
山阳营的皇甫清江一直含笑旁观,这少年看起来洵洵儒雅,不像个武夫,素来人缘风评都很好,连容楚都对他另眼相看,不时询问他几句。
因为太史阑久久未至,席面也就没法开,去园子里找人的仆役也回说找不到,众人等得也渐渐焦躁起来。
阿都古丽第一个忍不住,盯着那座位,冷声道:“总督大人,这位贵客是谁?怎么如此失礼?让这么多贵客等他?是不是不要等,先开席?”
底下她的随从立即道:“是啊。真是失礼。我们家小姐,这么多年还没等过谁!”
慕丹佩转着酒杯,嘴角噙一抹玩味的笑,也不管席面开没开,自己夹菜吃得不亦乐乎。却道:“虽说随意放纵是好的,但是也不能毫无顾忌。真的一点教养礼仪都不遵从,将来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谁也不知道她这话在说谁,容楚却忽然微笑道:“嗯。我也很担心小姐未来的夫君,将来要费力气收拾你带来的麻烦。”
慕丹佩筷子一停,有点不舍地放弃了面前的蹄髈,放下筷子,冷哼道:“那也要看他是不是有这个福气。”
容楚立即接道:“想来我是没有的。”
慕丹佩用筷子敲着酒杯,似笑非笑,“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两人一问一答,倒忽略了阿都古丽,总督大人无法回答阿都古丽的话,也无法回应她的要求,便只好装专心听容楚和慕丹佩对话,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专注。
阿都古丽又碰软钉子,自己觉得下不来台,想对身边的慕丹佩动手,又畏惧她的武功,阿都古丽自己武功是不怎么样的,能进光武营只不过因为身份和钱,是最大的赞助商而已。
她不敢动慕丹佩,因为痛恨她又不愿意坐在她隔壁,只好恨恨地坐在那里,指甲用力在桌下揪桌布的流苏,一边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皇甫清江,恨他坐在自己上首,如果自己坐在那个位置,那么不仅可以离慕丹佩那个女人远一点,还可以离容楚近一点。
她眼神直勾勾的,想着自己心事,对面皇甫清江低头看酒杯,忽然捂住肚子站起来,歉意地笑道:“早上吃了一客南方肉生煎,似乎闹了肚子,一整天都不得安宁。大人,告个罪,容我先离席,也不用等我了。我方便了自会回来。”
总督点点头,皇甫清江又向众人告罪离去,阿都古丽扬起脸,看他匆匆离开,再看那空掉的位置,眼中闪出喜色。
慕丹佩也在瞧着那位置,慢慢浮出一个讥讽的笑。
果然阿都古丽立即道:“空那么多位置占着地方,何必呢?大家不妨挪一挪。”也不等主人发话,便取了自己酒杯。每人桌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酒杯,阿都古丽自己知道密疆的蜜酒不如这北地的酒烈,怕自己不胜酒力,便取了那个小杯,亭亭走到皇甫清江的位置坐下来。
总督大人只好再次当没看见,这回专心听下面客人说话。
小间里一群门缝里偷偷看热闹的家伙摩拳擦掌,都在等着太史阑的动静。
太史阑那间“请勿打扰”的房间里,太史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正问景泰蓝,“什么时辰啦,开席了没有?”
那边阿都古丽向容楚敬酒,尖尖十指擎着银杯,笑得腼腆,“国公。祝你福寿延年。我汉话说得不好,请别介意。请——”
容楚手掌将杯子一覆,淡淡道:“古丽姑娘,还没开席呢。”
“我们密疆人,没你们南人这么多规矩。酒是助兴的好东西,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想喝就喝,何必拘泥于开席不开席呢?”阿都古丽盯着容楚,脸颊泛红,说话却比先前流利许多。
“酒是好东西。适合和知己好友,深情爱人,在合适的时候喝。”容楚手掌还是盖在酒杯上,似笑非笑,“不过现在,时辰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不对,所以,对不住。”
对面一直冷笑旁观的慕丹佩,忽然又放下了筷子,脸色有点沉。
阿都古丽却还没听懂,眨着她比寻常人更浓密的睫毛,不解地道,“总督府的宴请,国公来赴宴,有什么不对吗?啊,国公想必是觉得我不敬,确实,你们南人有句话叫先干为敬,那么,我先喝了,国公再喝。”
她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看那架势,也是酒国女豪杰。
总督大人此刻才转头,一眼看见她手中的酒爵,脸色一变,道:“糟了!”
其下众人有的茫然,有的色变,倒是总督府的仆人,大多变了色。
桌上两个杯子不是摆设,而是此地喝酒风俗,此地盛产一种“酒母”,极烈,平常除了千杯酒量的人,谁也不敢喝,但是这种酒母掺入寻常清酒后,就会令酒变得极为醇和,香气逼人。总督府请客,便拿出了这个特产,想给宾客们一个惊喜。只是至今太史阑未到,酒未开席,因此也没有说明。
结果古丽小姐太心急,自说自话,就把那一杯酒母给喝了。
这东西一口就可以醉一个壮汉,何况阿都古丽?
几乎立刻,阿都古丽的脸就白了,不过白只是一瞬,随即由白转红,整张淡金色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身子往下一倾,就要倒的模样。
她站在容楚身侧敬酒,这一倒必然要倒她身上,底下众人瞪大眼睛,密疆营的女子们已经在盘算,只要容楚伸手去扶,不管他碰到小姐哪个部位,就按照他们南人的规矩,要他负责!
容楚当然不会去扶她,也不会给她压住,身子一侧就要避开,阿都古丽却是好酒量,一晕之后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伸手一扶旁边的柱子,竟然把身形给稳住了。
底下瞪大眼的所有人,这才吐出口长气。有些人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阿都古丽扶住了身子,却不能止住酒意上冲身子发软,晕晕乎乎地嘻嘻一笑,就势一屁股坐下来,正坐在为太史阑准备的位置上。
众人又吸口气。
总督正连声命令仆役去取醒酒药来,一回头看见阿都古丽居然又蹭到了太史阑的位置上,顿时脸色难看。
这个时候,他倒希望太史阑最好别出现了。
“国……公……”阿都古丽醉了,自然不会再保持先前努力学习的矜持娇贵之态,趴在桌子边缘,瞧着容楚,浓密的睫毛上翘着,眼底氤氲出盈盈的酒气和水汽,“国公……你怎么不喝酒呢……国公……”
慕丹佩本来有怒色,此刻倒扑哧一笑,拈了只野鸡爪子,开始有滋有味地啃,一边啃,一边瞧一眼阿都古丽。
“你醉了。”容楚侧身避让她,对总督大人道,“还是请安排人来扶古丽小姐下去休息吧。”
“有,有,这里就可以休息。”总督立即道,“哪位是古丽小姐的侍从?烦请上来扶一下。”
他不敢派自己的侍从来扶这位千金大小姐,怕惹出麻烦。
可是他说了两遍,底下密疆行省的人面面相觑,却也没有人出来伺候阿都古丽——不是不肯伺候,也是怕得罪小姐。此刻她正春心荡漾,硬拖走她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担当不起。阿都古丽现在斯文优雅,是因为她身在内陆,代表密疆形象,不得不稳重些。在密疆,大家都知道喝醉了的古丽小姐十分暴戾,曾经活活抽死过奴隶。
屋内冷场,阿都古丽像没听见容楚和总督的话,懒洋洋趴在那里,伸手拽住容楚袖子,道:“……你不喝酒,不能喝酒是吗……嘻嘻……南人汉子就是不行……呃……可是我不介意……我允许你不喝酒……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听说那个女人……那个出身很贱的女人……她……她和你住在一起……是真的吗……呃……就那个……就那个太……太……太……太……”
“太史阑。”
蓦然一个声音,平平静静地接口,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得像钉子钉在人耳朵里。
声音一到,人也到了,啪啪啪啪连响,四面隐蔽的小间隔门全部打开,每间里面都走出一两个人,最后一个隔间,一个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直奔厅上而来。
她走路极快,步伐极坚定,众人都只感觉这人姿态笔直,冷峻如青树高崖,还没揣摩出她的面貌,她已经一阵风般从人群中过,到了上首。
其余从小门出来的人,也或者哈哈大笑,或者冷冷一笑,或者斜眼鄙视,或者一脸看好戏神情,一阵风般跟随着她,走到厅中,在下首那些空位,随随便便坐了。
大家都张嘴看着,有点跟不上这变化,直到那些人坐下来,有人见过他们,才反应过来,惊呼:“二五营?”
然后太史阑这个名字才闪电一样反射进脑海,众人都傻了。
太史阑直奔上首,迎着总督惊怔的目光,慕丹佩有点不爽又有点惊讶的目光,和容楚似笑非笑的目光,三两步走到占据了她位置的阿都古丽身前。
阿都古丽还没察觉到她的到来,还在昏昏乎乎抓着容楚袖子,口水滴答地道:“……那些出身微贱,不知羞耻的贱人,玩玩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当真……”
太史阑瞧她一眼,再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