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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心中有预感,这次能做到的,真的就是暂时断绝了宗政惠废帝的可能,以及让景泰蓝顺利回归,并拥有一定的朝政话语权。仗是打不起来的,因为南齐目前内忧外患,静海城危机未解,中枢万不能有大的动荡。皇太后也是废不掉的——一群老臣不会允许皇帝“不孝”。
太史阑想着,也许该抽空好好研究李秋容的册子,找找证据了。
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接近,现在这紧张时辰,街上行人都少,普通官宦人家隐约知道昨夜有大事发生,门都不敢出,更不要提还有人敢跑马,她掀开车帘一看,却是一队灰衣卫士,饰苍黄色的边,身后旗帜还是晋国公府的标记。
太史阑不由暗叹晋国公府果然不愧传说中丽京第一豪门,内在势力雄厚的世家,关键时刻就看出底蕴来了。
那队人疾驰而来,神情焦急,迎着这辆车马而来,老远就问:“老爷在里面吗?”
这边车上人答:“不是老爷,是奉国公命,接他的一位朋友来府。”
对面人“哦”了一声,神情失望。这边便问:“怎么了?老爷不在府中?”
“不在,到处找过了都没有,倒是马自己先回来了,马屁股还被戳过。”对方答,“问过二爷,说是昨夜老爷曾约他一起出府办事,但两人是分头行事的,二爷也不知道老爷去做什么了,等二爷出来找老爷,人已经不见。二爷还以为老爷先回府了。老夫人一听便急了,着我们全城找呢。”
众人神色都有些不安,谁都知道现在丽京不安定,老国公这节骨眼失踪,不会出事了吧?
太史阑心中暗叫不好。
难道昨晚把那老家伙踢进了路边树丛,那里树丛隐蔽,老家伙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不过容老国公传言中是名将,名将挣不断区区绳索?
“你用的是什么绳子?”她忽然想起来问花寻欢。
“我们族中特制的一种绳子,药水泡过。”花寻欢撇撇嘴。
两人对望了一眼,太史阑叹口气。
没有最得罪,只有更得罪,她和容楚就是八字不合。
随即她掀开车帘,和车外护卫道:“各位,能否绕个弯子?我昨晚有东西丢在了你们那座别院里。”
护卫们依言转头,太史阑又道:“容楚既然给我安的身份是聋哑女子,想必老夫人那里接到的信也是这么说,为免穿帮,我还是扮演一个聋哑人吧,也望各位配合。”
护卫们点头不迭,心想这煞星不能说话大家是不是可以少受点折腾?
车子一路往容家别院去,那里接近宫城,越往里走盘查越严,路边不断有军马驰过。
到了地头,太史阑一瞧,那边不少士兵在守卫,也正因为士兵早早过来,百姓不敢走动,所以人很难被发现。再加上太史阑推下容弥的位置正好在牌坊的阴影下,繁茂的一处树丛里,士兵只顾着之后的布防,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早早被扔在了树后的坑里。
太史阑瞟了一眼,确定人果然没出来,便绕进容家的别院里,和身边护卫道:“昨夜衣服弄脏了,这里有可以换的衣服吗?”
“您请叫我王二便是,不过明年我是王三。”那汉子恭敬地道,“您稍等。”
太史阑想着容楚给护卫起名字真是风中凌乱,护卫们个个还爱强调“明年我是XX”,难道这也是一种激励机制?想着明年赵十三变成赵十四所以干劲十足?
过了一会王二出来,这是个细心的,和那群二货不同,特意为太史阑挑了一身利落的浅色番服,番服是近年来从西番流传到南齐来的,是番女穿的便衣,束袖,中裙,短靴,扎腰,利落又有风姿,在丽京很流行,大家闺秀也有穿着的。王二对太史阑解释,“您马上要去国公府,这衣服比较适合您目前的身份。”
太史阑谢了,找个房间换了衣服,随手抓了块石头,用一个锦囊给裹了,出来道:“走吧。”
她出了门,上车的时候身子一歪,袖子里的锦囊便滚了出来,她赶紧跳下车去找,找啊找的便找到了一边的树丛里,她在树丛里摸索,摸啊摸啊便忽然回头,“咦”地一声。
护卫们闻声过去,自然便拖出了老国公。
老国公刚被拖出来的时候,护卫们竟然没认出来——他一脸的牛粪马粪,额头青肿,屁股上还有好大一个脚印。
这条路经常通行牛车马车,牛马在路边拉屎是常事,虽然有专人打扫,但也要等到天大亮以后,老国公闻了一夜的牛马粪,脸色也变成了大粪色,早晕了过去。
因为暂时没有别的马车,护卫们和太史阑商量是不是把马车让给老国公,太史阑很大方地让了出来,和花寻欢骑马。护卫们又连连感谢,太史阑淡定点头,全盘接受,并狠狠踩住了要偷笑的花寻欢的鞋子。
倒是那个王二,若有所思瞧了太史阑一眼,想着这情节也太巧了,怎么一摸就摸到准确位置了呢?
护卫们在将老国公送上车后,赶紧给他擦脸换衣,连头发都给他重新梳过,他们对太史阑的解释是怕老夫人见了国公这模样会担心,太史阑想八成是怕老家伙醒来后发现自己狼狈样子被看完了会恼羞成怒骂人吧?
车子快到国公府门前时,容弥醒了。
他一醒来就咳嗽一声,在车里坐直,掀开车帘看见快要到家,连忙摸摸脸又整整衣服,发现衣裳干净脸上整洁,绷紧的神情稍稍一松,又看了四周护卫们一眼。
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瞧他,一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模样。
车子停下,容弥下车,端着个方步,神情正经风度俨然,从头到尾愣是没问一句他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也一句不提刚才的狼狈。
太史阑对老家伙爱面子的程度表示叹为观止。
容弥直到快要进门,才回头看了看太史阑和花寻欢,问:“两位姑娘是……”
王二急忙道:“回老爷,这两位姑娘就是国公在信中提过的恩人。”他想了想,含蓄地暗示容弥,“刚才两位姑娘经过长府街咱们的别院……也是她们把马车让给老爷的。”
容弥脸皮似乎有点发红,“哦”了一声,对太史阑道:“多谢两位姑娘对小儿的恩德。”又吩咐王二,“请老夫人好生安排,务必招待好客人。”说完匆匆地去了。
“老爷您不去见老夫人么?”王二在后头喊。
容弥已经跑得老远,连连挥手,“不了,要去练功!”
“得了,八成是去洗澡。”王二嘟囔,转头吩咐身边手下,“去查查昨晚哪些人出入长府街,是谁打了老公爷,还敢塞他一脸马粪。老公爷不吩咐,心里可惦记着,咱们可得有点眼色。”又问太史阑,“太史大人昨夜也是从长府街走的,可曾见着我们老公爷,或者见着什么可疑人士?”
“哦,我是没见着。”太史阑淡定地向内走,“你去问老公爷不就知道了?”
容弥要是好意思说出是她干的,她跟他姓!
容家大门口有管家等着接她,一口一个“兰姑娘”,说老夫人已经等她很久,带她和花寻欢往内院去。太史阑路过一个池子时,瞧了瞧自己的脸,果然易容过了,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微黑面皮,眉目还算清秀的姑娘。
花寻欢也易了容,只是一头微红的发有点显眼。
容府占地不用说是大的,建筑风格却有些奇怪,前后七进院子,前头建筑风格宏伟大气,朗阔自然,家具装饰也朴实厚拙,充满铁血的军旅气息,从第三进院子往后,建筑风格开始走向精巧华丽,家具装饰也越来越线条柔和,充满南人韵致。给人的感觉,像是眼瞧着一个雄伟大汉渐渐变得娇柔纤巧,好在过渡还算自然,令人有层层递进,繁花渐盛的感觉。
太史阑想这想必是老国公夫妇的共同手笔,前面的自然是容府原本的风格,老国公娶了夫人之后,院子扩建,其后的装饰风格便照着她的喜好来。照这样看来,容弥夫妇应该是相当恩爱的。
太史阑觉得应该是这样,看容楚就看出来了,虽然各种狡猾各种坏,但是没有阴影和沉郁,一看就是个在相对幸福家庭长大的坏小孩。
不过太史阑对容弥的侧室很感兴趣。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老国公这样的地位更不可能独守一人,所谓夫妻恩爱,最后还是要抬小老婆。
那么容楚呢?他怎么看的。
太史阑不担心他怎么看,反正妾这种东西,不许有就是不许有。容楚要想娶她,就得从一而终。
想娶妾?
要么妾,要么死。
花寻欢忽然感觉到一阵杀气……
管家在二进院子外就停住,然后又有一个管家接出来,又走了两个院子,再有内管家接出来,继续往里走,太史阑还有点内伤,觉得走得腿都要断了,才看见内院的垂花门。
她看见垂花门的那一刻心中也下了个决定——以后不住这里!她盖个小房子娶容楚,他爱住不住,反正她不要住这。
这七个院子,跑也得跑死了!
容夫人竟然等在垂花门前,身后一大堆丫鬟婆子,看见太史阑就迎了上来。
太史阑对她第一印象还不错,容夫人算是丽京一等一的尊贵人了,能来迎她这个乡野女子,想必是因为容楚说的“救命之恩”,最起码说明这一家人知恩,不端架子。
而且这女子的年轻也让她有点惊讶,容夫人听说已经四十多了,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眉目如画,眸光潋滟,容楚跟她真是像个十足十,两人如果一起走出去,倒像一对姐弟。
她一双保养良好的雪白的手交叠于腹前,姿态优雅,眼眸却还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灵动,顾盼生姿,明眸善睐,一见便令人觉得可亲。
“这位便是兰姑娘吗?”容夫人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微微起了茧子的手心一落,随即收回,笑道,“姑娘英华内敛,姿容端庄,真是好气度。”
太史阑一笑,点点头。
四面婆子丫鬟们都傻了傻——这位可真乡野,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给夫人见礼也罢了,还这般大的架子。
容夫人倒没什么怒色,想了想道:“我倒忘了,姑娘不太方便……”目光怜悯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忽然做个手势,指指自己肚子。
这是问她饿不饿。
太史阑又忍不住一笑,觉得容楚的妈其实很好玩,摇摇头。
“进来坐坐吧,我让人给你安排院子了,不知道你来这么早,还没打扫完,你在我这里先休息。”容夫人又和花寻欢寒暄两句,便邀请两人入内。
太史阑也不客气,跟着便走。容夫人知道她“聋哑”,也不和她多说话,拉着花寻欢道:“实在对不住,前日就接到国公的信,却没来得及为你们安排,实在是先接到家信,添了心事耽搁了……”却没说什么心事,只惆怅地叹一口气。
花寻欢是知道那段“怀孕公案”的,心想不会是某位姨妈状告某未来侄媳妇“不听安排,轻狂放诞,行事诡异,导致流产”吧?
容夫人再性情娇憨直爽,也不会和两个外人说这种难以启齿的苦衷,只是在招待两人时,时不时走神,叹气。
在喝茶吃点心的间歇,不时有内院管家和婆子来给容夫人回事,其中有个婆子道:“前日常府又命人送来鹿茸,夫人您看……”
容夫人一听“常府”,脸色立即不自然,又开始叹气,道:“收起来吧。这礼物源源不断地向这里送,何必。都是自家姐妹,我难道还怪她不成。”
花寻欢听着,便是那事了,不停地向太史阑递眼色,太史阑就好像没听见,喝茶。
花寻欢却忍不住要八卦,想要知道容家对这事到底怎么看的,便凑上前,佯装惊喜地道:“这鹿茸可真好!看起来好像是我们那边的出产,夫人也有那边的亲戚么?”
“你也是乐安人?”容夫人惊喜地道,“我妹妹嫁在乐安,这是她托人带来的礼物。”
“可是乐安常府?”花寻欢笑嘻嘻地问。
容夫人头一抬,诧然道:“你连这也知道?”这回眼神倒生出警惕。
她不认为一个乡野民女,能一眼看出这礼物的来处。
花寻欢指指鹿茸外装的盒子,上面正写着“常”字,笑道:“家父以前打猎为生,也曾和常府做过交易,卖过几次鹿茸人参。所以识得。我前不久才见过常夫人呢!”
“如此,咱们也算半个乡亲了。我家祖籍也在那附近。”容夫人欣喜地向她招手,“花姑娘,坐过来些,咱们好好聊聊。”
花寻欢高高兴兴坐过去,太史阑端坐不动,喝茶,眉毛稍稍挑了挑。
容夫人一边招呼花寻欢,一边对太史阑看了眼。
她心里有隐隐的疑惑——眼前这个“乡野聋哑女子”,看起来实在太不乡野了!
事实上,容夫人从没见过气度比眼前女子更出众的人。眼前的女子,相貌平常,甚至有残疾,可周身的气度风华,竟然让人凛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她一进门,明明身边有人,可所有人都先只看见她。
她走路步速微快,虽然没有抢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