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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听见这一句,立即带着苏亚和花寻欢窜上回廊,笔直地走了进去,走在中间的苏亚几个肘拳砰砰捣翻了几个正要放下壶去搀人的婆子。走在最后的花寻欢胳膊一扬,手臂上绑着的弩弓对准了回廊后头侍立的人,示意他们噤声。
三人从后堂出来,这时堂上的人注意力都在这礼物上,只有那龙王忽然抬头,对这边深深瞥了一眼。
太史阑三人一出,走在最后的花寻欢手臂一扬,火虎忽然大声道:“海二爷既然不放心,那就让我等打开给你瞧瞧!”手腕一翻已经多了一副弓箭,他飞速拉弓,铮地一箭飞射,啪一下射散了一人手中的盒子。
那人正迈上台阶,这一射冲力巨大,盒子散开,蓬蓬地白灰漫天飞散,顿时迷了他的眼睛,他惨叫一声去揉眼睛,却听见砰砰几声,盒子里似乎掉出什么东西,随即便是一阵惊呼尖叫,这人心慌后退,脚下却踩到什么东西,圆圆的,骨碌碌乱转。
外头的叫声已经翻天——“人头!人头!”
几个人头从那被射翻的盒子里滚出来,沾满石灰,面目狰狞。
这一下事出突然,连海二爷都被惊住,一颗人头滚过门槛,正到了他前方不远,眼睛直勾勾地似在盯着他,海二爷惊得嘴一张,一声“金老二死了!”险些没喊出来。
这时所有人都离位而起,开始发布各种命令。
这时太史阑正走到了海二爷的身边。
海二爷张开嘴,她霍然一个转身,一样东西啪一下砸进海二爷的嘴里!
“答”地一声,几颗牙齿飞了出来,海二爷“嗷”地一声,那声“快退”的命令就没能出口。
然后太史阑已经窜了过来。
她纵身跃起,伸手一抽,满室的人都觉身后忽然一亮,一转头便见漫天的光。
刀光!
雪亮的薄刀,贴在背后薄薄一层,肌肤也似,抽出来迎风一抖便笔直。刀光一亮,在半空里划开一道极细的白线,“哧”一声,劈进了海二爷的胸腹之间!
海二爷后退的身形霍然一顿,衣袍翻裂,裸露的胸腹间也出现一条细细的白线。
厅堂内忽然什么声音都没了,外头还没看清情况的百姓的嚷叫声虽然还在继续,但也好像忽然远了。
众人心惊胆战地瞧着那道白线,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想用眼神的针,将那道要命的线缝起来。
然而裂开的生命,永无弥合的机会。
眼看着白线慢慢扩大,先现出一抹微红,然后是淡黄色,再然后是更红更艳的血肉之色,一点点的翻出来,再然后……
一些要命的东西涌了出来,一地狼藉。
海二爷发出一声奇怪的长吁,身子向后一倒,瘫在座位上不动了。
刚才他还高踞这座位上不肯动,志得意满地等着太史阑的“拜见”,如今他可真的永远都坐在这里动不了了。
满堂无声,极度震惊之后的失声。
外头也渐渐安静下来,被这一刻的可怕气氛所感染,随即有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惊叫“海二爷死了!被劈死了!”
这一声仿佛将一个噩梦唤醒,又是一阵嘈杂的嚷叫。
厅内众人还在呆呆瞧着太史阑——一个婆子造型的女子,仿佛从地下钻出来的幽灵般忽然冒出来,手持薄刀,一刀劈了海鲨最爱重的弟弟!跺跺脚静海城乱晃的海二爷!
太史阑却忽然一转身,“哇”地一声便吐了出来。
太恶心了!
她这个时候真是吃不消这种场景。
众人傻傻地看着她——刚才还女煞星一样威风凛凛,转眼蹲在血肉狼藉里呕吐,这形象转变落差也太大了……
太史阑吐了几声,忽然看见面前一双靴子,她一惊抬头,面前的是铜面龙王。
他比其余人更早恢复,无声无息地便走了过来,花寻欢和苏亚警惕地护卫着太史阑,武器和暗器都对准了他。
他却没什么动作,衣袖一垂,随即又退了回去。
他离开后,太史阑在地上发现一颗紫金色的药丸。
苏亚和花寻欢都用眼神警告她不要随便吃药,她犹豫一下,拿起药丸,拈了一点放进嘴里。
刚才那种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顿时好了很多。
她心中暗暗感激,这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好身体,就不能维持之后的气势,那她这临门一刀的效果会减弱很多。
她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站起身,一脚踢开面前那堆心的东西,大步向上走。
于此同时,一直拎着一颗心的火虎等人,也冲进了院子,包围了厅堂。
太史阑走上正座,一把推下海二爷的尸体,那人偌大的身子沉重地栽倒在她脚下。
太史阑淡定地在正中的犹自染血的太师椅上坐下去。
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接过花寻欢手中的布巾,擦掉了脸上的胶泥,扯掉了假眉毛之类的易容物品,扯开了外头的婆子灰衣,露出里头一身黑色的劲装,劲装的质料低调却高贵,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
众人呆呆地瞧着她变脸,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有些人已经渐渐了悟,眼底浮出惊讶之色。
太史阑大马金刀地坐着,挥挥手,苏亚居然还给她上了一杯茶。
她高踞上座,脚踏尸首,在满地血腥气中,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厅堂里外,万众无声,众人凛然看着这样一个女子,横空出世,刀劈大佬,高举上座,俯视众生。
苏亚微带嘶哑的声音响起。
“诸位,见到新任总督大人,为何不拜?”
……
我今儿想不出要票的词儿了,写文也写得累了,后期的疲倦真是挡不住。思考着该一路快更完结还是放慢速度歇一歇?
第三卷笑凭阑第二十七章铁血总督
又是一瞬窒息般的安静。
一霎之后厅堂里的人在抽气,厅堂外的人在惊呼。
“新总督!”
“新总督竟然已经早来了!”
“总督杀了海二爷!”
……
厅堂里的静海地头蛇们早已呆了——万万没想到,想象中还在车内,奴颜婢膝来讨好海鲨府,妄图在夹缝中求生存,因此被他们蔑视的总督,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让步。
这个女总督,竟然半路截杀了截杀她的人,还兵分两路,一路护卫仪仗继续慢慢走,麻痹他们;一路则由自己亲身改装,冒险入海鲨府,里外应和,双管齐下,一出手就杀了海二爷!
何等的智慧心机,缜密可怕!
听说过她狠,揣测过她的狠,今日对着满堂鲜血,一地人头,被开膛的狼藉的大佬尸首,才知道太史阑的狠,永远超越想象!
满堂的人便还有斗志,此刻也被眼前景象震慑,更被高踞上座,对着这地狱般景象面不改色的总督大人震慑。
大家已经忘记了她刚才的呕吐,只记得她凌空下劈的决断,和此刻俯视终生的淡定。
这才是真正杀人如麻的大将,魔神般的冷酷。
太史阑稳稳地坐着,十分感谢那神奇的药效,此刻她的状态和威严,也是这整个计划里的重要一环,失了气势,这第一步的压服就打了折扣。
她将一杯热茶慢慢喝完,平复翻涌的气息,才掀起眼皮,冷冷又看了一圈。
今日海鲨堂上,聚集了静海城最重要的势力首脑,而最关键的是,海家也有海家的规矩,这些人进入海鲨堂,是要解剑的。
没有武器,就没有了底气。
但是无论如何,这起身一拜,还是在静海城真正的最高议事中心海鲨堂一拜,其所包涵的意义太重,就等于是静海城的所有势力,今日一见,就被新任总督折服。
日后便是想要搞什么事,今日当众这一拜已经输了气势。
江湖上气势尊严比什么都重要,今日众人就算心惊,就算想要保命,但这领头起身一拜的勇气,还真令人踌躇。
谁在海二爷尸首前领头拜总督,谁就是回归后愤怒的海鲨的仇人!
众人想到这一点,都激灵灵打个寒战。
海鲨这个人,这些年老了,不出手了,很多事交给了海虎,甚至还会跑到女婿家养老,但这并不代表,众人会忘记他的可怕与凶悍。
这是个凶名垂静海三十年的头号人物。
三岁丧父五岁丧母,丧父和丧母那两年,都恰逢海涸,所谓海涸并不是指大海干涸,而是人为造成,是海上零星势力联合起来禁海,驱逐渔民,不允许渔民下海捕鱼,被到处驱逐的渔民很多人饿死,尤其是孩子。但海鲨活了下来,后来有传说说第一次海涸他和母亲吃了父亲,第二次海涸他吃了母亲。
十三岁的时候他带着本村的渔民,自愿为一个海盗窝做海上向导,然后寻机会杀了那老大,杀掉了所有的海盗,把那窝里所有的女人都玩遍,再扔进海里。
十四岁的时候他接了一个南洋大客商一笔大生意,为他下海捕捞名贵的巨型海珠,双方交付钱物时他看上了那客商富可敌国的家产以及他美丽的女儿,将富商杀死,夺了他的一切,自此换他富可敌国,用沾满鲜血的第一桶金建立了他的海上王国。
他的王国里没有惩罚,只有死亡,错的代价就是死。但他也是打赏最为丰厚的主子,跟随他的老将,如今也都富可敌国。
他每天生吃海胆,睡觉永远不用棉被,呼噜声响得声震十里,看似熟睡如猪,但曾有个宠妾和他开玩笑,半夜赤脚摸到他床边,他前一刻鼾声如雷,下一刻跃身而起,伸手一抓,生生拧下了她的头颅。
一个经历多年搏杀岁月,早已被所有敌人和朋友害怕,被心惊胆寒承认那是个真正毫无人性的凶神的男人。
没人性,有时候就是没弱点。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太史阑看着底下那片静默,她看出他们已经开始怕她,但好像更怕另一个人,一个根本不在场的人。
根深蒂固主宰静海三十年的老海鲨,果然是一条最凶狠的海上霸王。
太史阑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不能杀太多人,静海城自有其平衡,静海城的力量她根本不想伤损太过,因为之后她还要依靠他们对付东堂。
她要的是降服不是杀戮。
但此刻,如果这些人真的不肯降服,她骑虎难下,也只好继续杀戮下去。
太史阑对火虎使了个眼色。
火虎慢慢后退一步。他身后是马车,马车里,是太史阑的绝大杀器,可以连发的神工弩,南齐只有她这里有。
这还是南齐军事上的一个秘密,她提供的那一小块奇铁,虽然少,却真的用处极大,容楚拿去后发现,只要在一大锅金属熔汁中放入一点点那种物质,就可以改变整个熔炉里金属的性状,练出来的铁,就能经得起神工弩机簧无比强劲的力道。
有这东西在手,组一支强军便指日可待,不过看容楚的意思,这东西虽然可以用得很节省,但终究还是会耗完的,他并不打算拿出来推广全军,只打算在关键时候作为秘密杀器。而且这种物质适合用作暗器或箭矢,具有惊人的张力和速度,但用作刀剑并没有什么特别,而暗器和箭矢是损耗性武器,所以他也在安排军中巧匠重新设计图纸,看能不能研制出非损耗型武器,不要浪费这天外之宝一分一毫。
但是神工弩一出,死伤太剧,难免要打破此刻静海城的平衡,竖敌太多。
太史阑在座上犹豫,心内杀气散发,厅堂里的人也能感觉到,面色都紧张起来。
外头开始短兵相接,海鲨府的护卫们同时也大多是惯行海上的凶悍大盗,知道主子被杀,震惊愤怒,悍然出手,太史阑这边却是有备而来,长林卫如潮水般涌进,列阵对敌,内五卫装备精良,又抢占先机,几个回合之下,庭前海鲨府的人死伤一地。
厅堂中的人开始坐不住,杀戮在前,血色逼眼,然而还是没有人动。
太史阑眼神慢慢递向火虎,火虎犹豫一下,退后一步。
太史阑心底叹口气。
今日大开杀戒,日后便不能善了,武力震慑诚然有用,可是过刚易折。
她一向不怕杀人,但并不爱杀人,她只喜欢决然杀最少的人,来达到最大的效果。
车子微微向前,装了沉重神工弩的车身,立即将青石地面压裂。
众人脸色大变,霍然站起。忽然有人快步向前来。
太史阑一怔——对方衣袂飘飘,身材颀长,赫然是铜面龙王。
“原来总督大人已经到了。”他沉声道,“我等有失迎迓,请大人恕罪。”说完深深一躬。
太史阑盯着他,眼神意味复杂。
谁先来打破僵局,也不该是他。
随即她便笑了,亲自下座,扶起铜面龙王,“是龙王吧?久仰,日后本督在此处,还得仰仗龙王帮衬。”
“不敢,我等荣幸。”铜面龙王答得简练,微微直起身子,接住了她的手。
太史阑一怔。
男女有别,她的扶只是虚扶,并没打算真的靠上他的手,谁知道他的手一抬,竟然将她手指给握住。
他的手骨节修长,掌心微凉,将她的手指紧紧包容在掌心,竟然是一个沉迷而不愿放松的姿态。
太史阑再次看见他衣袖深处掩着的疤痕。
她眼神一低,淡淡道:“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