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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凉的同时倒也庆幸,因为到目前为止太史阑还没为难他们,他们的鱼税和保护费还照样收着,总督府没有干涉的意思。
这些人想着,总督大人不可能选择得罪所有人,对海鲨府下了死手,结下一个强敌也就够了,之后自然要对他们好些。所以虽然怕,但还算能稳稳坐着。
因为存在这样的心理,所以这些人也没动过什么要劫狱或者帮忙捞人的想法,甚至在这几天内,通过各种办法还给总督府送去了厚礼,太史阑也毫不客气,一一笑纳,甚至还很有兴趣地拣选了一些礼物,分赠给景泰蓝和容楚,以及三公等人。
这些当地半匪半士绅的地头蛇们因此更加放心——肯收就是一个和平信号嘛。
他们不晓得,有些人心还是挺黑的……
太史阑也准时到了,一身宽大黑袍坐在主座,她不爱穿官服,这种情况下就更不会穿了,她穿着一身宽大重锦长袍走过来的时候,满场无声,所有人投来的目光,不管是爱戴还是憎恨,是欢喜还是仇恨,都凛然而不敢直面。
虽然一次杀这么多人,创下静海乃至南齐建国以来的处决人犯的记录,但太史阑也没有如临大敌地搞什么戒严和警卫,她只做了一件事。
她把两架神工弩拖了来,往广场正面上方左右一架,所有人只要想救这些人,都在这两架神工弩射程范围之内。
海鲨府被查抄时,应该还有一部分人在外办事,另外这些被处决的人也在外面有亲朋好友,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敢出手,但总会有一两个以义气为先的莽夫的。
果然还没开场,就有人前来搅局,这边刚刚炮响,外头就是一声大喊,“刀下留人!”几条人影嗖嗖地窜了来。
百姓哗然,兴奋无比向前挤,等着瞧这说书里才有的情节,太史阑却冷笑一声——听戏听多了吧?还刀下留人呢!
她微微抬起下巴。
“铮”地一声,属于神工弩独特的嗡鸣,撕裂空气的最强音。
那些人的影子刚刚从人群中窜出,脚尖还没踏上广场边缘,就看见迎面似有黑光一闪,像天边的一道闪电,忽然就劈到了面前。
没有思考的余地。
那些人只觉得身子一震,随即就飘了起来,而在其余人的眼里,只看见黑光一闪,然后那些人就比来时更快地猛烈撞了出去,撞上身后的同伴,一连串地如糖葫芦串在一起向后一射,半空里划开一条深袖的直线,像一笔永远没有止境的“一”。
然而这个一是有尽头的,尽头就是死亡。
“咻”一声,有人看见箭头从最后一个被串住的人背后穿了出来,带着一蓬血雨一闪不见。随即那些后窜出足足数丈地的人们,终于在人群之后砰然落地。
没挤到最里面,在外头踮脚张望的百姓们,就比任何人都抢先看见了一场死亡。
还是瞬间群杀。
刹那间外围就多了十几具歪七扭八的尸首,每个人胸口都炸出一个拳头大的洞,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箭造成的,还只是一支箭。
总督府的护卫飞快地冲出来,他们不是来收拾尸首的,他们是来捡箭的,这些箭虽然现在已经不算少了,但依旧每支都很宝贵。
他们不需要在尸首上找,因为神工弩的特制箭从来都会穿身而过,飞窜出人难以想象的距离,只要跑远点就行了。
这一箭的凶猛。
所有人都凝固了,很多人眼睛还在直瞪瞪望着天空,因为刚才飞人那一刻的血雨刚刚落地,在洁白的广场上挥洒出各种诡异的痕迹。
更多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来了,然后有人死了,其间好像那些飞来很快的人飞去更快,一霎眼就到天边了。
官员们又尿了一批裤子,太史阑大皱其眉。
不过她很满意,神工弩的效果,之前在海鲨府没展示成,这时候展示更好。
外头很快收拾好了,太史阑对所谓“劫狱”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如她的神工弩一般,根本不把这点事当事,挥挥手示意继续行刑。
总督府紧急寻找了三四个最好的刽子手,这门职业不需要太多的从业人,所以三四个已经是极限,其余的便由太史阑麾下的高级护卫们充当,一声令下,人头落地,骨碌碌广场上滚了一地,鲜血交叉喷射冲上天空如霓虹,瞬间将广场血染,天际簌簌,落了一地的血雨。
棚子外原本雀跃的百姓无声,忽觉生命的凛然。棚子外的官员们簌簌发抖,太史阑很快就闻到了一阵臊臭气息,她眼神冷冷一瞟,就有人将那些吓尿了的家伙请了出去。
杨成等人站在棚子侧,观察着官员们的神态,稍后也会做记录并给太史阑参考。
广场上专业的刽子手连砍几个头颅,刀刃翻卷,心理上也受不了,腿软请罪。太史阑一挥手,让自己的护卫上。
她的护卫一上,所有人便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铁血,刀起刀落,毫不犹豫,砍瓜切菜,人命如草。
一蓬蓬鲜血弯折成各种弧度,弹身、扭曲、溅射、铺展……连贯的血虹和细碎的血滴糅合成一幅幅别有韵致的画面,每幅似有近似,其实各自不同,那些属于人体精华的最鲜艳的颜色,被同样鲜艳的淡金色日光折射成琉璃色,炫得人眼花。
又或者这是一场杀戮的烟花,在盛世到来之前,作为黑暗的结束序曲。
杀人杀成这样,简直成了艺术,看到最后,所有人最初的恐惧也忘记了,盯着那些刀优美的落下轨迹目不转睛。
嚓嚓嚓嚓,快刀斩乱麻,一刻钟人头解决干净,护卫们迅速收刀,有人还四面瞧着,寻找是不是还有没落地的人头,那眼神居然有点不过瘾。
那眼神瞧得四面的人都毛了。
可怕的总督,可怕的护卫。
传闻里这不是普通总督的普通护卫,是经过十几场大小战役的真正士兵。
有些人终于开始信心动摇——这样的一群人入主静海行省,海鲨真的还有翻身的机会?
三百七十人头落地,早有备好的马车将尸首都拉去了乱葬岗,海鲨府里除了几位高层跟着海鲨去了黄湾岛,以及海二爷之外,其余少有成家的,这些野惯了的山海之盗,并不喜欢受家室之累,这让太史阑少了很多麻烦。
尸首一拉,海鲨府院子里的池子引水一冲,过了一夜,干干净净,昨日的杀戮好像没有过,只有那些石板缝被浸润成鲜袖的缝隙,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还有静海城里忽然转好的治安、忽然减少的欺压敲诈绑架杀害,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把海鲨府收拾了,下一步太史阑就转向了静海官场。
第三卷笑凭阑第二十八章容楚的噩梦
静海官场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官场,是海鲨府的奴才,现任的静海府尹虽然是朝廷派去的,但早已和海鲨府一个鼻孔出气,不这样也不行,海鲨府不会允许不听话的人活着。
当然,现在太史阑也不会允许不听话的官儿留着。
她当初来静海,按理说就该静海府尹带着全城官员以及士绅出城十里迎接。府尹自然没有,她的车队遭受夜袭,事后连个出面查办的人都没。她到了静海城先去拜会海鲨府,这位府尹倒是很快地来了,但走到半路听说海鲨府出事,当即就回去了。之后第二天才来她的总督府拜见,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在摆架子。
太史阑处理这些人很简单,就是直接将审问海鲨府中人的部分记录下发给他们,这些记录都是海鲨府和官府的各种往来,谁谁谁贪贿多少。太史阑说得很简单,“经查诸位大人与此事有关,现请往总督府喝茶,就您及贵属贪贿事宜商议章程。”
一时间“总督府请喝茶”成为静海官场闻风丧胆的第一可怕消息。
去“喝茶”的,如果当即交代罪行,认输效忠,并给太史阑提供详尽的信息资料的,太史阑不再追究,责令退出赃款也就罢了。有些没有苦主的,来路不清的,或者数额不大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不肯去“喝茶”,或者“喝茶”时拒不交代的,她和之前海鲨府的属下一并处理,在衙门门口开设“投诉箱”,百姓可以投递状纸,不过她和武则天不一样,武则天风闻奏事,不需举证,由此造成很多诬告,更造就了一批著名的酷吏。太史阑却在布告中说明,所告之罪必须提出相应证据,并加以署名,总督府会替告状者保密并在案情查实后予以保护,但诬告者将以其所告罪名同罪。
如此便杜绝了一部分人想利用官府力量打击敌人的可能,一瞬间静海官场的人也纷纷落马。
但人人以为必定会倒霉的静海府尹却似乎没事,他也曾被请去喝茶,喝完茶却安然无恙地出来,继续做他的府尹,这让很多人心思瞬间又活了,底下小动作做成一片。静海府尹喝茶回来后,也活动频频,太史阑并不理会,只让人私下盯紧。
这些事忙完,又是两个多月,太史阑的精神好了些,不再那么嗜睡,但反胃的情形并没有好转,依旧吃不下什么。很让苏亚等人焦心。
太史阑却还没有太多精力去操心自己肚子里那个,她稳定静海城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真正把军权收到自己手中。
目前静海行省属于战备状态,朝廷抽调外三家军中的天纪和折威两军部分兵力驰援,组成新的“援海”大营,连同本地驻军以及静海水军,都会在战备期间暂时受太史阑节制。但这个“援海”大营虽然早早就有下文要组建,却一直没能组得起来,等着新任总督去整合,换句话说,她使用的军队将会非常驳杂,分属于不同的将军治下,这是将领们最怕遇见的一种情况,各有统属的军队联盟,很少能拧成一股绳,为同一件事情出力。
被抽调的天纪折威两军本身就有主帅,很难抛开主帅听令于她,本地水军也早有统领,谁愿意交出权柄?而且她和两军主帅算是同级,也无法以势压服。更不要提她和纪连城本就是老冤家,纪连城只怕宁愿挥刀自杀,也不会愿意送她一兵一卒。
正是因为静海水军成立太短,才导致无法独当一面,无法独当一面才会让陆军介入,军队组成成分复杂就难以驾驭,而此刻也就正是东堂攻击的好时机,再等上几年,静海水军扩充成熟,东堂的机会也就没了。
傻子也知道这样的整合是最得罪人也最难办的事,所以朝中才会为此吵了无数天。
太史阑自到来后,各家军队的统帅都采取了同样的态度——沉默避让。
既不对她轰轰烈烈的清剿海鲨和官场行为进行干涉,也不参与,各地军队按兵不动,无人进入静海城。
山不来就我,我就到山前去。太史阑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人,她给天纪、折威、水师统帅都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十日后赴宴。
宴席并没有设在总督府,甚至没有设在静海城,而是选在了静海城外三十里,靠近黑水峪村的一处“海天台”,那里背山面海,台下有一片“刀岩”。所谓刀岩,是当地海边一种独特地貌,岩石被山风海水长年侵蚀,最后坚硬薄利,一片片宛如竖立的长刀,不小心碰上去就是一条和刀痕差不多的伤痕,那些被海风吹得皮肤最粗糙的渔民,也不敢轻易用赤脚片子去试那些可怕的岩石。
在很久之前,这也是海鲨用来惩罚并处死背叛者的天然刑场,将受刑的人用渔层层束紧了往里一扔,便如身受千刀万剐,最后在岩石片上风吹日晒,化为枯骨,坠落石下缝隙,以至于很多年以后,这些刀岩之下的缝隙里散落枯骨,有些已经和石头长在一起,难以分辨。
这种地方,谁的大军都进不去,太史阑在此设宴意思很明显——我不会设下埋伏杯酒释你们的兵权,你们也别想带兵而来给我来个下马威,大家比的是各自的胆量,敢不敢海天台上赏枯骨,刀岩石间来一杯?
帖子是发到几大军营的,但不知怎的,静海城的百姓却很快都知道了,大家都很兴奋,因为这么多年,刀岩越发锋利,真如刀山在前,已经没有人敢于穿越那片刀岩,到海天石上站一站了。
如今几位大帅豪情大发,要到那里去喝酒,这真是何等波澜壮阔、笑傲江湖的“海天盛宴”!
消息越传越烈,万众期待,人人讨论,到最后将军们就算想装聋也装不成,想不去也不敢不去——不去便成懦夫,千夫所指,连自己的士兵都瞧不起你。
所谓民意绑架是也。
是日,折威统帅黄万两翻翻帖子,抖了抖二郎腿笑道:“这女人越来越辣,老子欠下的帐看样子不得不还。嘿,妥妥儿的亏本生意!”
是日,刚刚赶到信节岛天纪军驻地的纪连城脸色阴沉,将请柬一挥在地,“她玩多少花招,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一个兵!世涛,你到时随我去!”
是日,静海水师总统领乌凯展开了一封信,信是从丽京来的,信的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乌凯的幕僚只听见将军长叹了一声,“国公,此事甚难啊……”
国公爷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