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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倌馆的客人,有些难免有残暴的特殊嗜好,身份又不能得罪,想必红牌不愿意伺候的人,便由他代了。
不过,只要她能活着出去,回到总督府,这孩子的苦日子,她会替他结束。所以她即使知道这些,吃粥喝汤也毫不犹豫,她必须尽快好起来,别人才有活路。
吃喝完她就睡觉,也让邰世涛尽量休息,下午的时候她又发起了烧,两个男人忙碌了一下午,好在到晚上的时候,她退了烧,这让邰世涛松了口气。晚上三人挤在一床,各自安眠。第二夜也是安稳的,连邰世涛都休息了一阵。
再次天亮的时候,太史阑睁开眼,道:“走吧。”
邰世涛心中一震,走到窗边看看外面,没有看见人影。
“他算定我会心急出海,所以第一晚查过这里没有后,便会在前往出海的路上堵截我。”太史阑道,“我偏偏多休息了一天一夜,双方已经错开。”
“如果苏亚她们没死,我不必急在这一夜,如果她们已经死了……”太史阑抿抿唇,“我赶再急都没有用。”
她语气平淡,邰世涛却听得心中一恸,忍不住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他看着她微微憔悴的脸,只是两天工夫,她就瘦了一圈,脸颊浅浅地陷了下去,倒显得眼睛大了不少,眼神却是疲倦的。
伤及根本,却不得休息,甚至连初生的婴儿都只是匆匆一眼。
邰世涛忽然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牺牲,忽然对龙椅上的皇帝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憎恨。
若有一日他掌握军权,若有一日她遭遇鸟尽弓藏,他必以血相偿这薄凉皇朝。
太史阑可不知道他心中瞬间转过这么大逆不道的念头,只疲惫地道:“孤身去黑水峪太危险,府里的护卫还是要想办法召唤的,不出去怎么留记号。”
“好。”邰世涛抱起她。正考虑怎么出去,那少年走了出来。
“我今天接到了一个采买任务。”他欢喜地道,“城内固定的那家送菜的,院主说价钱贵又不新鲜,他打听到这家的菜其实也就是在西城门外一个小农庄买的,转手到城里就贵一半,那农庄离我们这不远,院主让我们几个赶车去看看农庄,和庄主谈谈直接送菜的事情。”
邰世涛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可是要如何不引人注意混进车内?
“打昏他们。”太史阑干脆地道。
少年惊得脸都白了,实在对太史阑简单粗暴的风格接受不能。
“你不用再回这里了。”太史阑道,“不必顾忌他们的生死。”
邰世涛深以为然,少年却有些犹豫,眼睛看着床板。
他不留恋这小倌馆,却留恋那黑暗里的拥抱,和那个和他互相给予温暖的人。
邰世涛低下头,妖桃儿已经死了,他不能留这样认出自己的细作活着。随即他抬头,道:“妖桃儿逃走了,我想,她回到了她的地方。”
少年吁一口气,良久道,“这样也好。”
他不再说话,转身下楼,邰世涛扶起太史阑,将她原先那件宽大黑袍给她罩上,两人慢慢走下去。
此时正是楼中上客的时候,人来人往,都是嫖客,大家忙着寻欢,谁也没心情对别人多看一眼。
一辆陈旧的马车停在后院,车上已经有了几个人,正不耐烦地骂那少年磨蹭。
邰世涛直接扶着太史阑过去,先一步踏上车子,在那几个人反应过来之前,一顿狠辣的肘拳,“砰砰砰。”
瞬间马车里两人倒下。车夫还未及回头,已经被窜出来的邰世涛顶住后心,他感觉到身后硬物尖利,顿时闭嘴,身子僵硬地坐着。
“驾车!立即!”邰世涛等少年把太史阑扶上去,沉声命令。
马鞭一甩,车子前行,这里的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邰世涛掀开帘子看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车子驶出这片红灯区后,在一处隐蔽的拐角,邰世涛把车内两个人踢了下去,清理出一块地方,让太史阑躺了下去。
城西向城外出,只能经过一个闹市区,是城西最大的集市,邰世涛低声问太史阑,“姐姐,我们怎么留下讯息?”
太史阑没有说话,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正在说本城前日的最大八卦,“护卫长被诱嫖赌,女总督亲自问责”“女总督光降妓院,护卫长酒醉掠主”,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目瞪口呆。
“啊,前天午后幸亏我去了十九楼啊!亲眼见到总督大人啊,亲眼!”
“什么样子什么样子?”
“啊?啊!啊……忘记了!”
“果然你又胡吹大气了!还是别信你的好。”
“哎哎你们不懂啊,你们真见了就知道了,总督大人往那一站,没人敢瞧她的脸,她整个人气势太逼人,大家自然而然便忽略了容貌……”
“扯这么玄乎……”
“真的真的,总督大人就是那种,她站在那里,人再多你第一眼都会看见,不用介绍你便知道她是谁,别人穿上她的袍子也扮不来她,怎么说呢,鲜明!那叫一个鲜明……”
邰世涛微微一笑,是了,是这样的,以她的身份,在那样的地方表露身份,接受度可信度未必高,唯独姐姐,站那里就是最大的证明。
窗外人群还在讨论那天的后续,疑问那个胆大包天的亲卫队长把总督抢走之后,怎么和总督双双不见了,立即有人道:“走了呗,人家大人物,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还会兴师动众的走,自然有一万种法子可以离开,哈,那个喝醉了的家伙,这下要倒霉了……”
接着又有人舒出长气,道:“前几天谁传的谣言?什么总督大人弃城而逃?总督大人这不明明在城中?还有心抓护卫嫖妓,说明战事根本没那么要紧嘛,这下好了,我也不用犹豫是不是该去邻城避难了,拖家带口的,多费事。”
众人一连声附和,都露出轻松之态,谁也不愿意出门避战乱,听见总督大人还在城中,都觉得有了主心骨。
邰世涛听着,也觉得心下安慰。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隐约似有连绵的马蹄声,随即人群也出现混乱。老远的听见有人道:“总督府的人,过来巡查……哦,要去查城西妓院……”
邰世涛和太史阑对视了一眼,邰世涛眼中有喜色,很明显这是流言已经传遍全城,总督府出人来寻找太史阑了。他看看太史阑,想问问她有何打算,一眼看见她脸色,不由一怔。
太史阑并无喜色,眉头还在微微皱起。
她觉得不对劲。
这里离总督府并不远,虽说市井流言传入总督府的速度要慢些,但也不该这么慢,她原先估计昨天就该到的,到现在才来,这本身就不正常。
换句话说,她心中对内奸的怀疑,此刻终于被证实。
如果换成以前,苏亚花寻欢她们都在的时候,随便什么方法都可以传讯回去,但现在,她不敢随便尝试。
内奸还没揪出来,府中的亲信就那么几个,只要有一个人有问题还没被其他人发觉,整个总督府都是危险的。
“世涛,你去看看谁带队。”
过了一会邰世涛回来,低声道:“姐姐,是雷元。”
邰世涛微微有些焦灼,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东堂刺客还没发现他们,总督府的人已经先到了,只要联系上,姐姐就安全无虞。如果放弃了……
太史阑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如今她已经基本确定府中有内奸,那么两个孩子就处于危险之中,她还是得把这个内奸先引出来。
她在回府中救孩子,和继续前赴黑水峪战场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了一刻。
若在以往,她会毫不犹豫奔赴战场,可如今,她有了连心连骨的血肉,她无法明知危险而不奔向他们身边。
但太史阑思索一刻之后,终究还是决定,不回去。
已经过去了两天,真有危险已经出事,她奔回去于事无补,现在她的身体无法保护孩子,还会让护卫不得不分神保护她,会分散保卫孩子的力量。
她只身在外,才是对东堂人的最大诱惑,他们会丢下总督府,全力追捕她,如此,孩子的潜在危险也会小些,她如果能顺利到达黑水峪,扭转战局,自然能真正掌握主动权。
后者才是最有效率最理智的做法。
但走之前,先得让那内奸露出马脚。
“世涛,”太史阑问他,“你有没有办法迅速联系到你的士兵?”
“有,天纪军在城内有秘密小队,其实就是个斥侯营,专门用来侦查城内各类重要消息。我有他们的口令和联络方式。”邰世涛忽然眼睛一亮,“我让他们来保护姐姐……”
“不能,”太史阑一口否决,“不可信,也太冒险。”
“那姐姐你是要……”邰世涛猜测,“传信?”
“嗯。”太史阑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而不能踏入的家门,想着近在咫尺而不能拥入怀中的孩子,心中掠过一丝深深的愤恨。
“联系上那些天纪斥候,传递一个消息给他们。”她低声道,“另外,在这附近留下一个信号。”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邰世涛听完,点头,“好。”
……
一刻钟后,这辆马车拐了一个弯,到了一家草药堂前,车上的人下来买草药,不知道为什么,买草药的黑脸少年,和店掌柜吵了起来,店内的人都来排解,那少年怒道:“你这店号称草药第一,诸草齐全,为何我要的那种药却没有?”
“公子息怒。”老掌柜皱眉道。“本店童叟无欺,在此地执业三十年,确实从无拿不出的草药。但您说的‘拿铁’这种草药,老夫确实从未听说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如此还敢说什么诸草齐全?趁早把匾额卸下来才是!”邰世涛横眉竖目,怒拍案几。
太史阑在车内闭目养神,嗯,拿铁,好名字。
“公子,你口口声声这东西是边疆之物,形状特异,”老掌柜忍着怒气,“既然如此,你便画下来与老朽瞧瞧,也许此物在我等这里,另有称呼也未可知。”
邰世涛等的就是这一句,“好!笔来!”
小厮送上笔墨,邰世涛认认真真画了一个图案,老掌柜原本是冷笑等待的,看见那图案脸色一变,迅速将纸一抽,也不再看,收进怀里,道:“原来这此物!老朽明白了。公子,此物稍后为您寻来,未知应该送往何处?”
“谁能画出这物,自然送给谁。”邰世涛一笑,随即又道,“另有几样药物,请老掌柜提供。”
这回他要的是几样对外伤有极大作用的药物,虽然珍贵,倒也常见,其中还有一两样对产后妇人有用的药,都是太史阑刚才嘱咐他的。
老掌柜脸色又一变,迅速将药备齐了送来,邰世涛收了,付了银子,转身便走。
老掌柜站在门口,看那马车离开,随即步入后堂,将袖子里的纸抽出来又看了看,赶紧召来了亲信。
“把这个送到总督府,送给史姑娘。”老掌柜道,“并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她。记住,一定要面见史姑娘。”
伙计的身影匆匆没入了人流中。掌柜转过身,心想自家少主的标记,只给了总督大人,另外史姑娘也能看懂,现在总督大人用这种方式传讯,莫非府中有什么变故?
……
“总督府后院近日好生森严,里面有什么要紧人物?太史阑回来了?”
“你明知道她没有回来。”
“那么是什么人在里面?守院子的人都是高手,我们的人甚至无法接近。”
“我不知道。”
“……你现在在抗拒什么?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一刀是杀人,两刀也是杀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是惺惺作态,而是后院确实已经全部封锁。总督府的护卫力量本来就很雄厚,规矩也大,前院的人不能管后院的事。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前几日出那事,是前院保护不力,已经有人怀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你更得帮我。否则你被发现了,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我已经死无葬身之地,我连自己的朋友都……”声音似乎在微微哽咽。
“得了,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这点事算什么?倒是你我,前路未卜,必须得再立功勋。上次劳而无功,大殿下得知消息已经发怒,三殿下去追捕太史阑,万一给他得手,大殿下一败涂地,我脑袋落地还是小事,你一番辛苦也就白搭了。”
“那便白搭吧。”说话的人似乎有点意兴萧索,“我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听了你的撺掇。总督回来,我不过一死而已,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死了,她们怎么办?”
死一般的沉默,一片叶子,悠悠地从树顶打着旋儿落下来。
半晌,有语声也如落叶般萧索疲倦,淡淡道:“后院的事,我也没办法,你不明白总督府的职司分明森严,随意探问迟早会露出马脚。我露出马脚,你们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总督并不在城西妓楼街,倒是今天我们接到一个消息,说有一批人,在城北赌坊街那里转悠,说是寻找一个逃婚的女子,这些人形容的形貌,竟然像是总督。我们这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