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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微微一愣。
容当当急忙踮起脚在她耳边悄悄道:“麻麻,我和叮叮想调教这些家伙啦,这事情给他们爹爹知道,以后他们爹爹就不让他们出来了……”
太史阑挑起眉毛——调教?
这个词儿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想了想,决定这回要好生教育一下景泰蓝。
她瞟一眼容当当,确定这个儿子果然比女儿更奸坏些。
虽然还不清楚事情始末,不过她也隐约明白了叮叮当当的意思,有点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下叮叮当当——是她猜想的那个意思?这一对小家伙,太精怪一些了吧?还是仅仅是怕以后没人陪着玩了?
她宁愿是后者,她的孩子,还是平凡一些的好。
火虎等人陆续回来复命,擒着十几个俘虏,都已经被揍得半死,这些人一脸无辜冤枉之色,一路被反绑着过来,犹自骂骂咧咧。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我们是光武营的守卫!你们凭什么拿我们!”
“放开我们!否则治你们擅自伤人之罪!”
太史阑冷冷抱胸立在当地,看着那些看似气焰嚣张,实则色厉内荏的士兵,嘴角淡淡一撇。
这些人台词倒是熟练,想必事先已经通气。他们先前埋伏的位置,正对着兽舍,已经深入光武营内部,如果光武营没有人帮忙,这么一大批人很难进到那里。
这计划说起来也算周密,这些人毁了兽舍,事后一走了之,在别人看来,是孩子们自己贪玩淘气激怒野兽,招致杀身之祸。这些猛兽都是长期被饿着的,一旦出笼杀伤力惊人,到时候一旦有死伤,叮叮当当就算逃得性命,也难辞其咎。那些孩子受伤或者死亡的官员们,从此便是容楚和太史阑的敌人。
真是好计。
那群人以为太史阑等人不过是光武营其余护卫,有恃无恐地过来,当先一人满脸桀骜之色地道:“你是光武营护卫队哪个分队的?”
容当当张嘴就要说话,他此刻满心里都是骄傲,想看见这些人在母亲名号下震惊失色,屈膝求饶的表情。
不过随即他就觉得小手被捏了捏,他仰起头,看见麻麻不动声色,并没有看他。
容当当若有所悟,立即闭上嘴。
“我们是第七分队。”太史阑淡淡看着对方,“巡逻至此处,发现野兽竟然逃逸伤人。这兽笼平日里很结实,不该出现这样的意外。还有,你们似乎不是我们光武营护卫队的人,说,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一听她身份果然是光武护卫队卫士,顿时放下心来,狞笑道:“第七分队?我们是你们总队长的人!少废话!放开我们!”
“总队长?”太史阑眼神有点惊讶,却还是冷冷模样,“总队长怎么会认识你们?不行,你们说一声是总队长的人,我就放了你们?扯虎皮做大旗哄人的人多了!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扒了——”
“不死心的臭娘们!”当先一人急了,呸了一声怒道,“你敢怀疑我?我是总队长的亲戚!”
“你?”太史阑一个眼神,满眼不信和轻蔑。
叮叮当当明白麻麻的意思了。叮叮笑眯眯地道:“你撒谎哦,你刚刚还说是……”她眼珠骨碌一转,还在想该说哪个衙门,容当当已经飞速接道,“你说你是永庆宫的卫士!”
太史阑一怔,火虎等人目瞪口呆——好快的反应,好准的栽赃!
“胡说!”那士兵傻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俩小孩信口雌黄,还说得那么要命,“我们哪里是永庆宫的卫士,我们是……”他险些说漏嘴,被身边人一扯才惊觉,赶紧转口,“我们是新进的光武营卫士,刚拨入总队长麾下,不信,我请总队长来说明!”
他心中暗暗心惊,生怕再说下去,漏洞越多。对方看起来软硬不吃,两个小鬼奸似鬼,真要出了什么岔子,衣服一扒,他们身份就要泄露。到时候传出去,就是一场大麻烦。
无奈之下,他抬手放出烟花,这烟花本来是准备万一野兽控制不住,呼唤光武营护卫总队前来平息事态的。
太史阑冷冷地看着。
与其花费精力严刑拷打,还未必得到答案,不如现在就把人给揪出来。
她的十几个护卫,在火虎布置下,训练有素地走下山坡,将几个重要出入点都堵住。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急急地出现,当先一人四方脸膛,下巴有痣,神情有点不安。一眼看见天节这批人竟然给擒住,脸色不由一变。
叮叮当当一直乖乖牵着麻麻的手,很认真地看麻麻处理事情。他们见识过父亲谈笑间杀人无形的风格,更想看看传说中冷峻坚毅的母亲,是怎么对待敌人的。
苏亚和赵十八对两个孩子的教育,因为身份的原因,自然有自己的侧重点。比如苏亚就会强调太史阑的霸气和决断,战场上叱吒风云的英姿,不同于寻常女性的坚毅,提到国公,大多表示他很腹黑。赵十八嘴里,却是容楚叱咤风云的英姿,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谋算,羽扇纶巾弹指敌虏灭的潇洒,南齐第一青年名将的无双风采。腹黑坚决不认,奸猾绝对毫无。至于太史阑,赵十八虽然牢记容楚嘱咐,不能在孩子面前说他们母亲任何负面,不过有时忍不住也会冒出一句半句,大意是太史阑太强硬冷情了啥的。
叮叮当当虽然还小,但聪明,当当还很敏感,孩子对大人的话其实很上心,两个人聚在一起时,也会讨论爹爹麻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尤其对麻麻好奇些,因为他们都知道,麻麻是个很特别的麻麻,和山上的韦姨姨,苏姨姨,容姑姑,还有那些师姐们都不一样,而这些阿姨姐姐提起麻麻,神情也多半很奇怪,听说那叫做羡慕嫉妒恨。
好奇心爆棚的叮叮当当,今日终于见到麻麻,麻麻真的是不一样的,从烟尘里走出来的执剑女子,一瞬间和他们心目中的女战神重叠。
叮叮笑眯眯地,想着爹爹那么美,可以跳舞,麻麻那么帅,可以舞剑,他们一个舞剑一个跳舞,多美啊,下次一定要他们来上一遭。
当当抿着唇,则在考虑更深一层的问题——都说他长得像麻麻,可是他好像没有麻麻那么酷,要不要学着更酷些?还是保持自己的特色,在延续麻麻风格的基础上,走出容当当的风采来?
……
“总队长!”那被擒住的天节士兵们欢喜地呼叫,“快来!这批你的属下不识好歹,要扣留我们!”
总队长大步过来,并没有理会他们,凝视着太史阑,冷声道:“阁下何人?为何擅闯我光武营后山重地?”
“啊?”天节士兵们一傻——不是光武营的人?
太史阑淡淡瞥了他一眼,“安排野兽出笼方法虽好,但难免误伤无辜,指挥使的一位远亲也在其中,你不知道吗?”
“啊?”天节军士兵又一傻——还是自己人?
总队长也一愣,以为真的是上头派的人,前来追究责任,急忙脱口而出,“这是永庆宫……”
他忽然住口,因为他看见太史阑嘴角一扯。
明明应该是个笑,但看起来就是令人心中发寒,像看见夜空里如月弯刀一闪,高悬待劈。
容当当仰慕地盯紧那个笑容,下意识小嘴也一扯。
他觉得麻麻的干脆利落,真是酷毙了。
“很好。”太史阑一挥手,已经不打算再听下去,“拿下。”
话音未落,一柄长刀飞掷,砰一下刀柄撞上总队长背心,撞得毫无准备的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护卫们窜上来,三下五除二地绑了,天节军士兵怎么也没想到局势忽然翻转,晕头晕脑大叫:“你们干什么……”
“扒了。”太史阑声音冷冷清清。
火虎上刀一闪,嗤嗤几声,叫声戛然而止。那些士兵便服落地,露出里头天节军的军衣。
这些人此时才知道不好,顾不得再掩饰,厉声大叫,“我们是天节属下,我们有豁免权。丽京府和京卫不能动我们!快放了我们,不然回头我们大帅……啊——”
雷元忽然出现在山坡上,带着几个护卫,拖着一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少年,大笑道:“逮到只小狐狸!”
天节士兵都啊地一声,呆了呆,叫道:“这是晏公子!我们大帅的外孙!太后的义子!你们赶紧……”
容叮叮忽然奔过去,一脚踩在了晏玉瑞的脸上。那家伙一声惨叫,眼看着脸上就开了酱油铺,鼻子扁了半边。
天节士兵们张着嘴,愕然看着面前粉嫩嫩笑眯眯的小姑娘——她笑得居然还那么甜美!
“全数绑了,送京卫。”太史阑走过去,手中人间刺一翻,银白刺尖刺入光武总队长的脖子,随即一句也懒得再说,牵起叮叮当当转身。
“你们疯了!你们竟然敢处置我们!这是天节老帅的外孙……”
容当当忽然转身。
“这里是卫国公、静海总督、援海军元帅、节制天下军务,太史阑。”
“……”
身后是一片死般的沉寂,容当当转身,小脸上,和太史阑一个模子的冷淡严肃,不过嘴角似乎有点压不住,总在得意地向上飞……
太史阑瞟儿子一眼,有点好笑,也有点温暖,孩子的全心依赖和骄傲,让她心中也似被奇特的情绪塞满。
成人的世界丰富宽广,孩子的世界最初却只有父母。他们是父母人生最美好的插曲,父母要做的,是先做好他们的开场白。
当当细腻敏感,有英雄情结。太史阑却觉得,父母只该做道德的榜样,至于以后的路,随便他们自己走。
从内心深处,她也不舍得当当同学披坚执锐上战场,受她受过的苦。
太史阑撇撇嘴,心想自己骨子里也就是个俗妈,一点思想境界都没有。
她忽然理解了容老夫人。
爱子之心,无理智。
晏玉瑞怔怔地望着太史阑的背影。这小子得了母亲今天要来这里,给他报仇的消息,竟然忍不住好奇,自己带人偷偷跑来,想第一眼看见尸横就地的叮叮当当惨状,他来得迟了一步,他母亲刚刚逃走,王六等人正在追击,当即把他兜个正着。
此刻他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在丽京官场传说里,太史阑名声极恶。
“儿子女儿,”太史阑有心考校儿女,“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叮叮当当领命,拖着晏玉瑞到人群里,等到各家护卫被唤来,三言两语就把今天的事说了个清楚,天节军季副将为了报复叮叮当当,竟然不惜暗中埋伏,箭毁兽舍,放兽出笼扑杀人命。众子弟们想到今日来这里玩,本就是秘密行为,山远墙高,一旦出事,叫破喉咙也无人知道,而季嫦一走了之,事后完全可以推个干净,在外人看来,是他们这一群人招惹猛兽被杀而已。众人一想到季嫦为了杀叮叮当当,竟然不惜要这么多人陪葬,顿时怒从心起,誓要与天节军共周旋。
太史阑却又命人和各家护卫道,他们今日令小主人遇险,没有及时来救,本身也有失职之罪,如果原样说给家中老爷听,怕是要受到责罚,不如就把责任全部推到季嫦身上,就说是季嫦故意设陷,勾引孩子们来此之后伏杀。
这些护卫本来就担心这个,此刻听见太史阑愿意和他们统一口径,顿时连连欢喜道谢,又和自家小主人对好口径,才各自回家。这边太史阑直接命人将抓到的这些人往京卫衙门一送,让花寻欢这个硬货去处置。她也听说过季嫦,性子娇纵暴戾最护短,不过她敢干出这事,难保背后没有人煽风点火给她撑腰,比如她儿子的干妈等等,容家双生子太受人关注,身份又太要紧,有人想动歪心思是正常的。
不过她既然回来了,那么谁也别想动她家叮叮当当一根毫毛。她带着儿女回家,一路行来丽京景物依稀,身边儿女唧唧呱呱,笑颜晏晏,她忽然有种奇异的感受——时光停在此处,最好。孩子回到她身边,她带着孩子奔向容楚,真是数年来再也没有过的完满。然而这么走下去,走入前方城廓里晚间渐渐弥漫的雾气,她恍惚里觉得,前路未尽,还有那么多景物不明朗,那么多路程在蜿蜒,那么多未知,在等待。
不过此刻握着叮叮当当软软的小手,一起走向家门,她心中,竟也是雀跃期盼的。
家……
前世今生,二十多年,她终于有了家。
不过当她站在容府门口,望着那熟悉的门楣,不禁犹豫地摸了摸鼻子。
上次走的时候浑身轻便,这次回来就已经带了两大只,人生之事,真叫人如何说起。
那两只老的,转过弯来了吗?
太史阑自己在丽京已经有了元帅府,是景泰四年景泰蓝给她建的,她还没去住过,所以还在考虑到底住哪边。
只这么微微一顿,两个孩子就都察觉了,叮叮抱着她胳膊向里拖,甜甜脆脆地道:“麻麻,快进来呀,爹爹说不定在家呢。”当当则抓着她衣襟,仰头看着她,小脸上有点忐忑。
太史阑立即被儿子的神情击中,笑笑向前走,门房的人认出了她,愣了一会,抢上来赶紧行礼,又一条声地让去传报老爷,太史阑听着,知道容楚此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