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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4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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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对这个女儿的情分,不同寻常,是女儿陪着他一步一步掌握天节军,走过一段最艰难的路,内心深处,她是他的记忆和依赖。他又怜惜她自小没有如寻常女儿般安宁享受,还被耽误了青春,和后来的夫君因为个性不合相处太少,情分也寻常。因此他对她的待遇,也远远超过三个儿子,一生秉持正统,却因为心中愧疚,对这个女儿多加娇纵,养成了她骄傲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

季嫦三十岁上才有了唯一的儿子,他对晏玉瑞的看重也不同寻常,为此可以放弃军权,和朝廷妥协。然而就在他准备进宫请罪卸权的这一刻,他看见了城门人头。

季宜中死死盯着那两颗人头,声音如生铁交擦,“射下来!”

重箭飞射,射下两颗人头,季宜中快马长驰,亲至城下,接住了女儿和外孙的头颅。

鲜血淋漓的头颅在他怀中,各自死不瞑目。季嫦发髻上,还插着一封信。

季宜中手指颤抖,慢慢打开信。

“伤我儿女者,虽远必诛。”

鲜血写就,淋漓狰狞,如无数血刀,劈入季宜中眼帘。

众人凛然。

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太史阑的名言。

当初她得双生子消息一传出,随之而来的,就是她这句面对天下的昭告。

这一句杀气腾腾,决心无挽的昭告,熄了多少蠢蠢欲动的心。

谁都知道,别人说这句话,那也许是色厉内荏,太史阑说这句话,便是生死之誓。当初那批刺客鲜血和人头,印证了她的决心。

而以太史阑行事之霸道,手握军权之重,她也绝对敢抢在旨意下发之前,先出手杀了敢于动她儿女的人,警告天下。

季宜中脸色慢慢冷了下去,森然如铁。

==

“寻欢。”太史阑在京卫指挥使衙门前停马,花寻欢已经匆匆接出,太史阑并没有立即下马,“为何晏玉瑞会被杀?”

花寻欢仰头看太史阑,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里,女帅脸容平静,说话声音毫无起伏,连披风衣角都静垂如铁。

一路跟随她行至如今,她知道太史阑的坚毅与决绝。她给予属下极大的信任和抬举,她麾下,现在最差的二五营学生也是一个参将,个个独当一面。哪怕经过当年于定事件,也没能让极度自信的太史阑,从此畏缩不敢用人。

而她花寻欢,是太史阑麾下,地位最高,得她仕途帮助最多的一位。内五卫合并之后的兵权如此诱人且重要,朝中多少人抢破了头,最后落于她手,虽说有她自己努力,但更多是太史阑和容楚的栽培。

她选择了她,将整个皇城,甚至将自己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了她,没有犹豫于她的出身,也没有考虑过,她当初和于定的关系。

想到于定,她心中微微一痛,随即咬了咬唇。

今日,太史阑会亲身来,会当面问出这句话,说明她还信任她,愿意给她机会。

她该和盘托出,剖明心迹……

“回大帅。”花寻欢听见自己有点麻木地道,“昨夜晏玉瑞在地牢深处,里外七重把守。卫士密集得苍蝇都飞不进去。从头到尾,也无人闯入,但晏玉瑞在牢中便忽然死了,死后一个时辰才被发现。”

“为什么会死?”

“事后追查,发现牢顶渗水,水中有毒。地牢阴湿,长年渗水,谁也没有想到,这水竟然有毒。”花寻欢垂下眼,“我们这才回头查看整个指挥使衙门的水源,发现在地牢上方的水池原先是活水,源头直通外头丽河……但要想导致地牢渗水掺毒,应该还是对府中水源做了手脚,是府中人所为,我正在追查府中人昨夜的动静。”

太史阑微微摇头。京位除了昨夜在外执勤守卫和轮休的,当晚在总部的最起码也有上千人,还有府中的仆役等等,这个查起来太费力,等查出结果,只怕战争都打完了。

“既然前后无人出入,晏玉瑞人头如何被割去?”

花寻欢吁出一口长气,“晏玉瑞被发现身死后,守卫惊慌,当时以为还有救,为节省时辰,将他抬出去寻府中大夫救治,行至半路,经过一处围墙时,忽然一个守卫一刀砍下晏玉瑞人头,抛到了墙外,墙外随即起快马奔驰之声。等我们的人追出墙头,只看见飞马携人头远去的影子。而那个割头抛出墙的卫士,也在第一时间,自杀。”

太史阑抿唇——这种狠辣阴沉的风格,倒真有几分西局作风。

这卫士是奸细的事,倒也怪不得花寻欢,数万京卫,被塞进几个西局或者永庆宫奸细,实在是谁也无法辨明的事。

倒是她想往西局和永庆宫塞人,很难,因为对方人少,对每个人审查都很严格。

“府中正在一个个查问……”花寻欢半低了头。

四面随从,齐齐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始终没下马,面无表情的女帅,让所有人感受到如山岳般的压力。所有人也在暗暗怨怪花寻欢——要查府中所有人,你自己应该首先说明,昨夜为何出外,出外何事。先洗清自己的嫌疑才是。难道要等到女帅亲自开口问?

然而花寻欢没有再说话。

太史阑竟然也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看天边夜色被曙光一点一点染亮。

大约半刻钟之后,她开口,语气有点萧索,“寻欢,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了么?”

花寻欢默了默,她身后属下焦灼地看着她,要不是在太史阑面前不敢,就恨不得上前一步,赶紧捅她提醒她了。

难熬的一瞬静默之后,所有人都听见花寻欢开口。

“没有。”

语气竟然也是萧索的。

四面有低低的抽气声。

太史阑仰头——天快要亮了,想必此时季宜中也已经看见晏玉瑞人头了,如果季嫦再出事,他不可能再忍耐下去。

丽京,终于要迎来一场直逼中枢的战争。

这是命。

“那你继续追查吧。”太史阑最终淡淡地道,“在没查出结果之前,你就不要出府了。我会让我的卫士过来协助你。”

这是将花寻欢软禁的意思了。

花寻欢并无意外之色,躬身应是,又道:“卑职稍后会向陛下递折请罪。”

太史阑无可不可一点头,策马转身,她还要赶去城上,不知怎的,她有点不放心去追宗政惠的容楚,心里一直砰砰地跳。

马行出三步,她听见身后,花寻欢忽然低而且坚定地道:“大帅,他犯过的错,我不会重来。”

太史阑顿一顿,马上肩背端平如线,随即她一扬鞭,乳白色的晨间雾气在她鞭间荡散,她的飞马已经跨越晨曦远去。

留花寻欢在原地,静默伫立如雕像。她身后属下们,失望又不解地叹息离去。

花寻欢沉默良久,慢慢抽出袖子里一封信。

信上娟秀字迹,是她生平最厌的人的手笔。

“……五越之主后裔将下召集令起事,五越合并在即。五越多年来,一直以我中越为主,如何能令远避江湖多年的草莽窃据大权?如今你既身居丽京戍卫要职,当可为本族尽一臂之力……我等已经已经和西局乔指挥使联系……但望你善知时务,与乔指挥使配合,里应外合,杀南齐双帅,夺南齐中枢。外有十五万天节,内有守卫京畿之京卫,丽京,你我指掌之间矣……事成之后,全族迎你衣锦荣归,为五越公主,我将立誓百年之后,必传大位于你。另外,听闻当初传国佩,被流落在外的刀氏族人携往南洋,你不妨多加打听,若能寻着传国佩,则五越大位名正言顺……再另,听闻乾坤山有双色灵芝,或有希望治愈你弟弟多年旧疾,此番如能得胜,我定派人拼死取来……”

花寻欢将信上的字,认真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许诺,诚然都是很诱惑的。

当年父亲早丧,二娘占据大权,设计将她驱出家族,她受激不过,破门而出,为保体弱幼弟,她留下了身边所有护卫。自己孑然一身流浪江湖,那些年,当她因为一头红发和五越口音,屡屡被白眼斥逐,衣食无着的时候,当她无数次在冰冷屋檐下,饥肠辘辘和衣而睡时,她也曾梦见过自己衣锦荣归,梦见自己重新成为中越的族长之女,梦见自己和弟弟赶走了二娘,弟弟也治好了病,从此和族人一起,过着安宁的生活……

然而醒来,触及破衣肩头冰冷的霜花,终知是梦。

之后,越流浪,越心硬,往事离自己越远,梦想被折叠成纸鹤,被那年沉沉的霜打湿。

很多年后,她喜欢过一个人,以为从此可以抛弃旧日梦,走一段全新的日子,那样的日子里没有嫌弃和排斥,那日子里有他给她画眉簪花,说一句红发其实也很美。

再然后,呵出的热气,遇上冰冷的冬,终究还是化了迷离的霜花。

到了如今,很多世俗的想望,在心间已经留存不住,只是那个世间唯一血脉相系的亲人……是她唯一的在意。

她怔怔地,看着那最后一行字,良久,抬头看前方的街道。

街道笔直,被太史阑快马穿透过的晨间雾,留下一道长长的空白,尽头又是一片混沌。

如未知的一切前路。

之前的事已经太清晰,清晰到戛然而止,之后的路,还在自己手中。

她慢慢低下头,慢慢地,将信笺折起,一折、二折、三折……

再慢慢地,撕开。

雪白的纸,在指间,按着折痕,慢慢碎去,如落蝶,被晨间五色,埋葬。

------题外话------

正式进入结局进程了,哈哈哈哈哈哈狂笑三千声,我快解脱了!我看见希望的曙光了!我很快就可以睡个懒觉了!我很快可以不用再掏月票了!爪子好累!欣喜若狂中……

第三卷笑凭阑第九十九章武帝江山

天亮了。雾气似乎在一刻间散尽。

在城下伫立如铁的季宜中,慢慢抬起头。

城头上远远出现一个人影,行色颇有匆匆之态,正是太史阑。

她立于蹀垛之前,双手握紧嶙峋灰石,看着城下抱着人头的季宜中,同样脸容如铁。

紧赶慢赶,终究晚来一步,或者,这就是命。

远处季宜中,怀抱人头的姿态如此怆然,太史阑闭上眼,微微一叹。

自从她有了儿女,昔日如铁内心已经软化,已经很能明白,痛失爱女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远处季宜中忽然抬头,向她看来,隔着这么远,目光依旧厉烈如剑,似要跨越苍穹,将她刺穿。

太史阑心中一震,有不好预感。

随即她便看见整个天节大军,在旗号指挥下,开始稳步上前,黑色方阵发出沉闷的嚓嚓声响,震动大地;看见天节旗帜缓缓升起,将那一抹凄艳朝霞染亮;看见大旗下,季宜中慢慢抬起长剑,剑锋所指,是她。

她听见老将悲愤沉雄的声音,响彻晨曦。

“季宜中一生为国,从无一刻背叛之念。今日陈兵城下,只为诛杀窃权惑君之佞臣。求陛下立斩太史阑,慰我天节将士之苦!”

他身后,千万将士步步推进,齐声大喝,喝声卷起猎猎大旗,湮没霞光中巍巍雄城。

“求陛下立斩太史阑!”

“求陛下立斩太史阑!”

喝声里,红日射万千光芒如血,在天际爆开。

==

景泰六年九月十二,天节反。

季宜中陈兵城下,剑指城头。不过老帅口口声声不承认反叛,他打着皇太后的旗号,要求丽京交出太史阑。他表示太史阑多年来把持军权,为人跋扈,又身为女子,绝非天下总帅之选。更兼行事张狂,杀人如麻,若重用亦绝非国家之福。而陛下多年来对其宠爱逾恒,令其越发骄狂,行事不遵臣子之道,若令其继续窃据重权,手握南齐重兵,必将给南齐带来不可挽回之绝大祸患。

而他季宜中作为三朝老臣,受先帝之命以天节捍中枢,为人臣子不能为周全自身而避让于天朝大患,季某人为陛下万年江山计,当不惜此身,誓除此獠。并表示,若陛下斩杀太史阑,他必立即退兵自缚请罪于御前。若陛下依旧不明此中利害,一力袒护奸臣,他也只能行非常手段,受皇太后之命,先为陛下铲除此害。待太史阑伏法,他亦会立即退兵,交出兵权,自刎于城前——有无反心,可以此为证。

季宜中更请饱学鸿儒,列《枭臣太史罪状二十一》,昭告天下,其中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擅权,铲除异己;勾党斥逐,不容正直;不尊师道,伏杀总院;夺取光武,纳为私军;残暴不仁,淹俘上万”等等。

所谓淹俘上万,说的自然就是当初太史阑下令处死耶律家族私军之事;至于伏杀总院,夺取光武,说的是当初太史阑回二五营,和二五营总院发生冲突,之后干脆杀了总院,二五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后得了自由,跟随太史阑到了静海,最后成为她的亲信私军,是为苍阑军前身。这倒是很少人才知道的事,也不知道季宜中从哪里挖掘得来,此事早已没有证据,想必多半出于猜测。

这算是太史阑比较有非议的两件事,确实从侧面证实了她的冷酷决断,难为季宜中搜集罪状这么全面,可见是用了心,必要她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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