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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4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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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嗯……”她抬手,拍拍贵喜,“去吧。”

贵喜一抬头,看见暗室光影里花寻欢的目光,忽然心中一恸,一句话脱口而出,“族女,您真的不见见少爷了吗……”

其实她想琳夫人死后,族女总是要见弟弟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感觉,族女不会见阿略了,这句话便自动蹦了出来。

花寻欢出了一会神。

“他对我记忆很淡,我觉得很好。”她笑道,“就这么淡下去吧,直到忘记我。”

贵喜似懂非懂地低头,只觉得心中难受,却又不明白为什么难受。

“去吧。”

她抱着书,慢慢退了出去,在门口忍不住回头,看见族女静静盘膝坐在榻上,也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她,她半长的红发沾了血,黑暗中幽幽的艳。

她忽然不想走,觉得这么一转身,便将永远不见。

然而花寻欢已经按动了机关,门扉渐渐合起,她倒退着踉跄而出,在光影完全合拢之前,听见族女大声道:“告诉她们,我很好。我只是厌倦了这尘世,离开了。从此后浪迹天涯,行走人间,去一切最美的地方,再没有孤独烦恼……”

“咔。”门扉合起,墙壁如故。

贵喜紧靠墙前,脚尖顶着墙壁,似乎从脚尖到心底,都彻骨的凉。

她恍惚觉得族女刚才的口气很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那还是多年前,她没有离家时,最爱用的口气。她总是甩着一头红发,在院子里大声地唱,“云端上的花儿开,霞光落在我的发,美丽的少年你在哪,伴我双双来回家……”

贵喜软软靠着墙壁,忽然落下泪来。

……

光影合拢,黑暗降临,花寻欢静静坐在黑暗中。

她讨厌黑暗,当初被逐出家门前,她曾在黑房子里被关了七天,险些发疯。

没想到到最后,也许她还是要在黑暗中死去。

她起身,再次开了暗室门,出门去逼问琳夫人,为自己,也为容楚,寻求生的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琳夫人只是无力地摇头,她的呼吸渐渐弱下去,半夜的时候,花寻欢眼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化为一片透明的霜白。

她慢慢地站起身,心中一片冰凉。

希望的花,从来不肯开在命运的冰川上。

她站起身,没有再试图问什么,她需要最后一点时间,为自己安排永恒的归处。

她走回暗室,关门,从怀中掏出一根小小的钢丝,卡入了暗室的机簧。

这门,以后永远不能再开启。

然后她爬上榻,端端正正坐好,点燃榻前香炉,将一枚鲜艳的红宝石头簪,插在鬓上。

“你这红头发,配上红宝石簪子就很美。”

“这是我给你的……定……”

二十三年岁月,浓缩于此刻红宝石熠熠之光,那些青春、爱情、幸福、喜悦、孤独、寂寞、眼泪、离别……都不过是此刻黑暗中红光流转,落在她同样熠熠红发。

是年春草蹄下发。

是年少女颜如花。

是年铜鼓擂新曲,是年无忧彩裙扬,是年雷霆携霜降,风雨红尘又一方。

又一方。

那一方天涯尽头云海深处,有五越最美的青青竹林,清晨的露珠沾满**的双脚,洁白的脚踝串着闪亮的金铃。

净土之上,鲜花之下,无贪恋,无嗔怨,无遗恨,无牵连……人世间种种,不过换我甩发掠裙大笑去,一路芳香。

来,听我唱。

听——我——唱:

云端上的花儿开,霞光落在我的发,美丽的少年你在哪,伴我双双来回家……

……

次日,贵喜发现了琳夫人的尸体。

她命人来将琳夫人尸首拖出去,然后很失落地发现,族女果然不见了。

她看着那暗室墙壁良久,最终忍不住心底的奇怪感觉,违背族女的命令去开门,然而门没有打开。

贵喜怔然良久,忽然也放了心,她觉得一定是族女临走时,将暗室永久封闭了。

她立即带了《百草经》,风尘仆仆去了南齐大营。果然,她一个五越口音的女子,很难获得将官的信任,好在太史阑的队伍从来不滥杀无辜,她被带到苏亚面前,太史阑最近根本不见人。

贵喜拿出的解救疫病的方子,苏亚哪里敢做主,当即报上景泰蓝,景泰蓝召集军医研究,军医何尝能理解古怪的五越异术,大多不提倡使用,又说这女子可能是对方奸细,趁机再给军队雪上加霜。贵喜急了,当即在辕门前嚷叫起来,拿出了花寻欢的红发。

苏亚拿着花寻欢的红发,小心翼翼匍匐在大帐前,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唤一唤,忽然起了一阵风,将她手中的发卷起,刮入了帐中。

黑暗中雕像般呆坐的太史阑,心中一片空茫,她似乎在等待,又似乎一切已结束。

一开始她死死记住他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相信他。

到后来似乎也没什么相信不相信了,她只是麻木地坐着,不吃不喝,等。

在这片永恒的黑暗里,她想,如他永不醒来,也好,就这么安安静静,她陪他一直走下去。

相遇六年,聚少离多,风波不断,跌宕磨折,或许这就是命,当他们一旦安静,宿命就到了尽头。

像冬日里蜡烛的光,毕剥燃烧之后,终将颤颤熄灭。

她忽然觉得颊侧一软,似有手指拂过,她浑身一震,混沌的眼神亮彩一闪,伸手急速抓住了那柔软的东西。

“容楚!”她颤声道。

然而掌心里东西细长柔软,虚虚几根,是头发,不是手指。

她有些发怔,下意识要将头发扔掉,忽然心中一恸,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将头发凑到眼前细细端详。

把头发凑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力好像退步得很厉害,这么近,还看得模模糊糊。

她又觉得脸上绷紧得厉害,几乎干得发痛,摸摸脸,能感觉道皮肤在指下绷开,又有点发皱。

她恍惚想起,似乎是给泪水泡的,泪水一遍遍泡过,皮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被泡得太厉害,就变成这样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哭,也没有发出任何抽噎和哭泣声,她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哭了吗?多久?一直?

或许是一直,从这间帐篷关闭开始。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雕像般沉默,无声流泪数日夜,伤到视力,她竟不知。

头发在指间颤动,她认出这是花寻欢的红发。

她霍然站起,大步走出帐篷,天光一亮,没想到她真的出来的人们,喜极而泣。

欢喜之后是低低的啜泣声,人们惊愕地瞪着她的鬓角,神情震动。

她只盯着对面的女子,那不是寻欢。

那女子在她的眼神下微微有些瑟缩,似乎想不到传说中的女帅这般憔悴,半晌才将花寻欢的交代一一说了。

太史阑注视着那本《百草经》,和那一截断发。

“若有一人因我而死,我便如此发断般身死!”

她忽觉心中发堵,缓缓挥了挥手,“按她的方子试。”

贵喜喜极而泣,觉得终于完成族女嘱托。方子上草药并不难寻,只是其中有一味近似于毒,令人不敢使用,不过太史阑既然发了话,自然有人踊跃试用,当时萧大强也感染了疫病,熊小佳毅然给他灌了一服,一碗药下去,眼看着就退了烧。

营中欢声雷动,皇帝当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全力救治患病者。太史阑命人将贵喜礼送出营,临别时道:“只要中越以后不与我南齐为敌,我将全力维护中越全族。”

“谢大帅。”贵喜深深躬身。

太史阑看着她一身轻松地离去,自己却茫然不知哪里去,还是回到帐篷里陪容楚吧。

一回身,她看见憔悴的赵十八,脸上泛着光彩,堵在她的回路上。

自从容楚倒下,赵十八也疯了,在军营里狂喊乱叫,要去找五越拼命,被苏亚打昏了,捆在帐篷里也好几天。

此刻他神采奕奕,眼神渴望地盯着太史阑,让人再次怀疑他是不是又疯了。

“他没死!”他第一句话就道。

追过来的苏亚等人顿时觉得他果然疯了。

太史阑立即停下脚步,大声道:“对!”

所有人又觉得,这下大帅和十八都疯了。

“他和我说过!我之前忘记了!刚才看见五越人忽然想起来,他和我说过!”赵十八颧骨和眼睛都赤红,激动至语无伦次,“他说过!”

太史阑这一刻倒分外冷静,连声音都柔和放低,“是的,他说过,说的什么?”

“他叫我记住那一晚的对话……他说……他说他的身体不奇怪……”赵十八把那晚的情形说了说,大声道,“他知道的!他之前就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叫我记住那晚的话!”

苏亚叹了口气,摇摇头。

郡王如果真的很清楚会发生意外,他会提前提醒太史阑,他怎么舍得太史阑受这样的摧心之苦?

她忽然心中一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郡王自己也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他有所预感,却难以认定结果,结果又太惊悚,他不愿意太早结论牵动太史阑心绪,战场上心绪不宁是会出事的。

正因为不能确定,所以他给了赵十八含糊的暗示?

那他之后确定了没有?如果他确定了,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大帅……

苏亚忽然想起出事前一夜,太史阑发作生怒,他在帐篷外徘徊,当时她就守在不远处,听见郡王似乎有打算和大帅说什么,却被油灯砸断。

会不会……

太史阑已经在问,“你说他问你宫牢安排的事,什么事?”

“主子曾经对李秋容很有兴趣。研究了他的武功和出身,怀疑他是五越人。越人诡异,多半有异术,主子虽然尊重三公意见没杀他,却觉得他或者是个可以利用的契机,所以那几年便让我安排了送饭的人,在李秋容的饭食里持续下药,药方来自我们的人搜罗的古五越的一些药物珍藏,想看看李秋容有些什么变化……”

“然后呢?”太史阑目光发亮,立即追问。

赵十八的脸色有些颓丧,摇头道:“其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太史阑的激动之色却没有消减——容楚之前没有受过什么伤害,唯一受过的伤就是沾上了李秋容的毒血,然后李秋容落城,他也停止呼吸,说明他的问题肯定和李秋容有关。

现在得知,李秋容当初吃了很多各种药物,有没有可能更改了他的体质,影响他的术**效?

而容楚,是不是之前就有预感,但是不能确定,毕竟这种术法古老且失传已久,他不愿说出来动摇人心,可能内心里也希冀李秋容体质被改,有些事不会发生,何必早早说了令人恐慌?

所以……

太史阑忽然想起贵喜转告的花寻欢的嘱咐,“郡王的事情,李家或许有办法!”

“大帅!”赵十八也道,“主子提到宫牢,提到李秋容,意思就是万一真的有事,找李家,找五越!”

“大帅!”火虎忽然奔来,“军报急传!五越自立!武帝将于十月初十,在乾坤山乾坤殿举行登基大典!”

……

十月初十,乾坤山。

这一日没有太阳,天色青濛濛,如在等待一场烟雨。

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乾坤山上,布置肃穆森严,却没有多少人,大部分军队扼守在山下,山上只有五越首领和长老们。

一大早李扶舟便起身,却并没有往前殿去,说是闭关,却在后殿静立。

他负手殿前,出神地看着面前一尊雕塑。

他对面的整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奇怪的符号,非蛇非龙,身有五爪,面貌狰狞,最前面的那只爪,抓着一把式样奇古的剑,剑尖向下,还滴着淋漓的鲜血。血滴下方,有一个巨鼎状的东西,四方鼎肚,却有五足。

他沉沉地望着那东西,一动不动。

韦雅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静静的背影,红色衣角长长铺开,长发在浮沉的光线中,幽然生光。

“陛下……”

“叫我扶舟。”

韦雅顿了顿,有些恍惚。

似乎……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哪怕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夫人。

以往也未见他纠正过她的称呼。她微微出神,觉得自己应该欢喜,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无一丝喜色,只觉得淡淡寂寥。

或许,是他语声太温和,温和到寂寥。

“是,扶舟。”她和顺地道,“我来是告诉你,乔雨润死了。”

乔雨润那日城头并没气绝,李扶舟也人道主义带她一起走,然而她终究受伤太重,苟延残喘几日,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李扶舟并没有意外之色。

以五越邪功练武速成的,多半没有好下场。

乔雨润如此,李秋容如此。

“那葬了吧。”他语气仿佛在说明日天气不错。

韦雅微微犹豫,才轻轻道:“她有东西……托我带给你。”

她伸出掌心,掌心中有一枚小小锦囊。

本来不想来说这一遭的,但最后,看到乔雨润哀怜绝望的目光,她还是接了下来。

想着那女子于人生末途,也着实凄惨。到得最后,无人托付,竟然只能托半个仇人的她。

韦雅记得锦囊落手那一霎,她眼角隐隐的泪光。

那也许是那个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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