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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批评拉斐尔。我把头转开望向窗外。
摄影棚建在人迹相对稀少的郊外,越开过去,越有浓厚的乡村味道。
蓦地,我的视线被一闪而过的路人所吸引。从一间农舍里走出来的人,似是冷大先生,走在他左近的是一个戴着纽约扬基队黑色棒球帽的男子,在盛夏季节穿白色长袖衬衫配天蓝色长裤背一只网球运动员惯用的背包,我看不清他的脸。车子已经一驶而过地飞快掠过那间农舍。奇怪。冷大先生周末不在家里跑来荒郊野外做什么?莫非,他在郊区藏了一个村姑情妇?还是我感冒头昏一时看花了眼?
我自嘲地笑了笑。无聊,胡乱想什么?下次碰到冷大先生试他一试不就晓得了?
☆ ☆ ☆
到了摄影棚,推门而入,我“喝”的一声,这么大阵仗!美女如云帅哥成群,全数穿得轻、薄、短、少、贴、透,露出健美结实的躯干。我几乎流下口水来。如果能统统招揽到我的麾下,进谋杀时间,天,不晓得营业额能激增多少个百分点呢。
石朗哲还来不及领我四处参观,已经被叫开去谈公事了。
拉斐尔静静负手而立,陪在我身侧,我看模特,他看我。
我被他深情而灼热的视线看得不自在。以前小,近乎不知不觉,且还自以为惦念着康乾,近年来更是有木知木觉的倾向。然不知恁地,他的注视仿佛能点燃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一样令我无所适从。
转头迎上拉斐尔的视线,我低低地唤他。“拉斐尔。”
“怎么了?不舒服?”他立刻低下头来捧起我的脸,以他的额触我的额,全然不顾摄影棚里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
我想我的脸一定“腾”一下就红了,讷讷地,小声要他放手。
“脸怎么这么烫?”他非但没有放手,还变本加厉地抱住了我。
咦?老虎不发威你当姑奶奶我是病猫了不成?我暗自苦笑,他们当我是风吹即化了吗?伸出两只手抚上拉斐尔环在我腰间的宽大手掌,慢慢移近他的大拇指,然后一手一只拇指狠狠揪住往后扳,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功地将他的手掰开。
“你离我远一点,我就不会这么热了!”我压低声音恶狠狠说。
拉斐尔看了我一眼,接着了然地笑了起来,在我羞窘地欲以眼光凌迟他时,他慢慢站远了一步,可是他嘴角那可恶的笑纹仿佛在告诉我,他知道我为什么会脸红。
正当我准备踹他一脚以泄心头的羞愤时,忽听一声大喝。
“你!就是你!”
谁?就是谁?我好奇地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浓发张扬,胡子也一样张扬的邋遢鬼,握着一卷报纸指向我这里。
噫?我吗?我环视一下四周,人人都拿眼睛看我,似乎是没有错了。
“叫我?”我问一身落拓气质的大胡子。
“无错,就是你。你刚刚掰开狼爪的小擒拿手又快又狠有准,气势十足,有功夫底子。我要把你加进这支广告。都市新贵,绝不做弱质女流。你非常适合这款手表的理念,可以温柔也可以坚强,太棒了!”大胡子侃侃而谈,一样张扬的浓眉上下舞动,十分好玩。
我瞟了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拉斐尔,再看了看情绪明显亢奋的大胡子,心里暗忖,要不要告诉大胡子,他刚才脱口而出的“狼爪”的主人,是现任意大利黑手党的教父。不晓得他听了之后,大胡子之下的脸皮会不会发抖。假如他又知道这一式女子擒拿根本就是在拉斐尔的同意下学的,是否会有吃惊的表情呢?或者有,但多半看不到,因为他长了一脸草原般的胡子。啧,可惜。
“老张,她是我带来的客人,不是模特,甚至不是圈中人。”石君现身,阻止大胡子。“给你这么多人了,你还嫌不理想?”
“我就要她!”大胡子有偏执倾向。“如果不是她,我就不拍了,收工!”说完,大胡子竟真的一挥手里报纸,一副“大爷不爽,大爷打道回府”的样子。
“什么嘛!我推了好几个广告和约来拍这个的!”
“就是,摄影棚这么远,价钱又没比别人高。”
“什么新锐导演?”
模特们群情激昂,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我算见识到什么叫“大牌”了。
“小钱——”石朗哲看住我,似有松动的意思。
然我却没兴趣抛头露面做大众偶像,我神秘了这许多年,还想将良好的记录保持下去呢。只是——我亦不想石君难做人,毕竟这是自家公司里的广告业务,开天窗总是不妙。正在权衡之际,拉斐尔又贴近了我。
“我可以替你摆平。”他小声用意大利语说。
“条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多么令人无奈而有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答应我一件事。”他优雅地挑眉,这样细小的动作由他做来,无端地诱惑。
我翻白眼,毁坏形象亦无所谓。怎么人人同我玩这一手?一玛如此,金银如此,连拉斐尔也趁机要挟。
“好。”我无奈地应承下来。其实大可以不理他,可是被他眼里的促狭笑容的幽光给吸引。为了留住这一刹那的感动,我又做了一回张无忌。
只见拉斐尔踩着优雅的步伐接近袖手抱胸的大胡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你可以找她拍这条广告。可是,只要你拍出来,我有无数种方法要你的作品永不见天日。什么?威胁?这不是威胁。不然,以我的能力,可以叫你今后所有的作品无人问津,没有人投资也没有人购买。但,如果你用原有的模特拍出优秀的广告,我可以免费提供自己在意大利的葡萄园给你拍外景。
没办法,常常躲在谋杀时间顶楼看监控录象,渐渐学会看唇语,无师自通啊。我笑,不想告诉拉斐尔我有这种本事。
果然,大胡子权衡利弊,点头妥协,吆喝着开工。
我大为叹服。威胁加利诱果然有用。且有时为了利益,艺术真的会被牺牲掉。先前狂呼乱吼的大胡子也不例外。一座葡萄园已经教他放弃前念。
拉斐尔酷着一张脸回到我身边,然后向我眨了眨眼。
“我的魅力原来竟还比不过一座葡萄园。”哀怨啊,我笑。
拉斐尔灰眸里深光一闪,显然很意外我在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嘈杂的环境竟也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揽住我的肩,让我靠在他胸前。
“在意大利乡间,除了葡萄园,还有酿酒厂,农庄,教堂,都是属于我们家族的。如果你喜欢,我会带你去玩。”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拉斐尔,你的这个饵,真是太有诱惑力了。”我已经想飞去参观了。
他笑,引领我向摄影棚外走,石朗哲看见了,连忙过来招呼。
“小钱,要走了吗?”
“Money感冒未愈,我盯着她吃药去。这里通风不是顶好,不适合她。”拉斐尔淡淡说。我不做声,由他去和石君交手。鼻子的确还有点塞,想不到他注意到了。啧,真不晓得说他心细如发好还是敏锐过人好。
“是这样。”石君看了看拉斐尔,笑。“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小钱,我们公司见。”
“再见。”我同他道别。他不是没有优点,单单不死缠烂打,已经难得。
☆ ☆ ☆
拉斐尔带我去市区一间意式餐厅吃午饭。
“意式三文鱼,香葱干椒面,蔬菜汤,香草冰淇淋。”我痛快地点了自己最喜欢的菜色。拉斐尔只是笑。
“你在卡布里岛上养成的习惯至今未改。”
“啊,你还记得啊?”我也笑了起来。“我想家,总嫌西餐不合胃,但这几样我却不嫌弃。厨房里的人几乎感激涕零,可惜——”
因为一场食物中毒,我上吐下泻几乎虚脱而死,拉斐尔一怒之下,开除了厨房里所有的人。其中很多人已经在他家服务了一辈子,靠这一份不薄的收入养家。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来不及挽回他的决定。那时,我只觉心寒。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凉薄地对待在自家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人?是时我首次觉察拉斐尔对我异乎寻常的执着。只能趁他西西里岛去缉拿杀害他兄长的凶手时,漏夜逃回了家。
这一别,便是八年。只是,八年时间,我和他,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如果,你再随我上岛,就会再见到他们。”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甜品也推到我的眼前。“只是,老尼诺已经去世三年了。”
我诧异地睁大眼。“你——”
“我把他们又都请回来了。”他承认。“可是,你却已经不在岛上。”
“拉斐尔。”不是不感动的。发了一顿脾气离开之后,我何曾想过那些因我而失去工作的人?可他却将他们全数请了回去。引发事端的我,其实却并不知情。“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
“小傻瓜,我当时全力追拿杀害罗根的真凶,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考虑得到照拂你?你回家是明智决定。远离暴风中心,远离危险。你不知道我多么庆幸,没让你碰上之后那些血腥残酷的事件。”他拉过我的手,放至唇边,轻吻我的手背。“你说得对,好在当年你没留在我身边。否则,你现在就是一个生了七、八个孩子的黄脸肥婆。”
我被他正经的口气逗笑。“哦,拉斐尔!”
他笑,很有耐心地等我吃完两份甜品,招手叫来侍者准备结帐。
“Time,这么有闲,出来约会?”低沉的声音来自我的头顶。
我抬头,看见冷天炀挽住一位衣着干练的年轻女子,站在我们桌后,看起来,似乎比我们更早一步用完餐。
拉斐尔仍执住我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只是微笑应对。“冷先生,也出来约会么?”
我暗暗笑。拉斐尔比我狠,绵里藏针,只这一问,冷天炀已经没有立场来找麻烦。且,拉斐尔多大方,买卖不成仁义在,合作不成还一脸淡然。反观冷二公子,倒显得小气了。奇怪,在商场上他一贯是霸气天成的枭雄,可是在私底下,我却一直都不欣赏他。或者,他下意识用最坏的一面待我。若我爱上他,自然也就不介意他的这些缺点。然,我同他只差相看两相厌了。
第一印象之于我,真的很重要。
而拉斐尔,时空相隔八年才再相见,他的改变在我看来,极其明显。可是冷天炀,我对他的先决印象已经坏了,他只怕没有八年之久可以让我改变对他的印象。
一样是天生霸气,手段狠辣的男子,我的天平,却倾向了拉斐尔。毕竟,他若不狠辣,当年我已经命丧维罗纳;他若不狠辣,不会活到今时今日。
拉斐尔似感觉到了我心思的辗转,捏捏我的手心,向走近的领班交代。
“冷先生同他的女伴所有的消费都记在我的帐上。”
“是,麦克格雷先生。”领班必恭必敬。
我恍然大悟地看向他。“此间——”
“你一定没有注意门前的招牌,Money,这间餐厅,叫‘爱钱’。”拉斐尔挽我起身,并望着冷天炀这一对。“Money身染小恙,我要先送她回家吃药,不打扰两位约会了。”
我微笑,“爱钱”,好名字。
冷天炀不睬他,只是紧紧盯住我。
“Time,这是你的选择?家父这样喜爱你,希望你成为冷家的媳妇,你却宁可跑来同洋人纠缠。”
我几乎要失笑。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难不成他也有种族歧视?冷二不见得多喜欢我,只是因为他父亲中意我,且江湖上人人晓得冷老爷认准了我当他家的媳妇,他就当自己有权利过问我了不成?不想在人前失礼,我同拉斐尔往外走,冷天炀和他的女伴亦向外走。
走到门口,门童拉开门,我们鱼贯而出。
蓦地,我被一道一晃而逝的闪光刺痛了眼。这——是——
我猛地脱出拉斐尔的怀抱,侧身偏离自己的行进方向,撞向冷二。
“Money!”
“拉斐尔!”
两声低吼同时响起。然后,我只觉得眼前的阳光一瞬间隐没在了夏日午后的冷光里。一个巨大的阴影似电影慢镜头一样倒了下来。整个世界刹那定格成一片灰色。
我缓缓、缓缓地抬起头。八年又五个月前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在我的眼前重演。只是,这一次倒下的人,不是陌生的女警,而是拉斐尔。他就这么倒在了我的身边。
候在门外准备接我们的曼托萨因晚了一步推开拉斐尔,只来得及险险托住拉斐尔差点撞击地面的头部。
冷天炀被突发状况给震在了原地,他那看似干练的女伴则发出刺耳的尖叫,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