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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杭州城里也是一片肃杀之气,如临大敌,对过往的商人严加盘查,那这里的贸易就会大受影响,你看看这杭州城内,一半的商人都是来自于海外,有来自西域的,更有许多来自于南洋,丝绸卖到他们的国家,价格能涨上二十倍都不止,端地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如果我们在这里设卡盘查,这些商人只怕都不会来了。”
“所以现在杭州城的情况,是外松内紧,城内依然歌舞升平,营造出一种浓烈的经商气氛,而大军在城外则是日夜操练,沿海五十里内的村镇都已经内迁,海面上也尽是我军的巡防船,一旦发现倭寇登陆的痕迹,便会调动大军,加以扑灭,实际上这一年多来,倭寇已经很难再象以往那样登陆了。”
天狼的嘴角勾了勾:“真有徐兄说的这么轻松吗?若是倭寇已经得到了控制,为何去年徐海还能率万名倭寇登陆,还杀死了宗将军,掳掠了数千百姓而去呢?”
徐文长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有徐海这样的内奸带路,此贼深知我大明内情,知道我各处兵力布防,也知哪里能够偷渡登陆,甚至还知道我军换防和轮换的军情内幕,这才会趁隙上岸,宗将军当时正好率部经过,自告奋勇地前去拦截,却不意中了此贼的诱敌之计,这才全军覆没。事后胡部堂调集了数万大军出海追击,却也没有追上,不过从那战之后,我军更改了布防,倭寇也再无大的行动了。”
天狼冷笑道:“徐先生,你今天真的愿意和在下坦诚相对吗?”
徐文长的脸色微微一变:“天狼兄怀疑在下的诚意吗?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天狼兄若是不信,可以查阅资料,遍访军中人证。”
天狼摇了摇头:“宗将军的三里桥之战,天狼并无异议,只是对徐先生的结论有些看法而已,倭寇明明大胜而归,我军沿海官兵士气大损,甚至水师官兵都不愿意出海作战,只不过倭寇出于其他考虑,没有进一步地趁热打铁而已,为何在徐先生说来,倒是倭寇胆怯了呢?”
徐文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徐某并无此意,只是这一年来我军虽然没有出海作战,但也确实是加强了陆地的巡逻,而且还从各地调来了精兵强将,象天狼兄刚才看到的俞将军,还有登州卫的戚将军,哦,对了,还有谭纶谭参军,都可谓良将,倭寇们上案抢掠,一向是有利而来,无利则不来,看我军严阵以待,沿海又没有多少可抢的,自然也就罢兵休战了。”
天狼冷冷地说道:“徐先生,既然倭寇如此好对付,为何胡部堂还要向皇上上密奏,要商请和倭寇谈判,甚至一定程度上地和汪直,徐海这些倭寇做生意,开海禁呢,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吧。”
徐文长微微一笑:“这就是马上我要说的重点了,无论是徐某。还是胡部堂,其实对倭寇的最终解决,就是一个字。灭!”
天狼有些意外:“灭?可你们的做法却是抚啊。”
徐文长的眼中杀机一现,放低了声音:“天狼兄,最终的目标是灭,但在这之前,要用许多手段的,单纯的死打硬拼,要大大地消耗钱粮。而且战事旷日持久,胜负难料,一个不留神。整个东南的赋税恐怕都要填到这个无底洞里,最后未必能解决掉倭患,现在内奸和东洋倭贼已经串通,东洋持续的战乱会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員。他们反正可以在几千里的海岸线上到处攻击。我军却要疲于奔命,而且卫所兵的情况你也清楚,在新的精兵练成之前,他们打不过倭寇的。”
天狼点了点头:“所以徐先生的意思就是对倭寇分化瓦解,挑起徐海和汪直之间的矛盾?”
徐文长微微一笑:“天狼兄所言极是,汪直现在的实力和资历比徐海要强上许多,但他已经位居海贼之王,锐气不如徐海这样的后起之秀。至少他自己是不敢亲身犯险的,只让他那个有勇无谋的义子毛海峰出来。这样一来,亲自出马的徐海就能抢夺谈判时的话语权,反客为主,胡部堂已经见过了这几个倭寇,故意对徐海礼遇有加,而对毛海峰却是态度冷淡,我想他们回去之后,汪直一定会对徐海有所防范,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用几年就会生根发芽。”
天狼叹了口气:“徐先生此计虽好,但一来需要时间,二来坐等敌人内部出现问题,是不靠谱的事情,也许胡部堂和徐先生有心平倭,可是浙江上下的官員都是人同此心吗?胡部堂自己又能在这里呆上多少年呢?”
徐文长的眼中透出一丝无奈,叹了口气:“至少现在,胡部堂的位置还是很稳固的,至少以后的事,很难说,本来去年请宗礼将军过来,是想以他的边塞精兵为骨干,一两年内就训练出一支精锐出来,可惜现在这个计划随着宗将军的战死要推后几年了,俞大猷和戚继光这几个月一到任就在卫所兵中精挑细选,整军训练,可是效果看起来并不明显啊。”
“如果我们以现在的兵力去主动进击,那倭寇反而会团结一致和我们作战,徐海的背后是萨摩藩的岛津家,可以给他提供上万精兵,在茫茫大海上作战,我军毫无优势可言,战船也不如倭寇的精锐,若是想要添置战舰,训练水师,那就要花几千万的银两,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这是朝廷,是皇上所无法接受的,他可以一时半会儿地容忍倭寇,却不能看到东南的税银断掉哪怕一天!”
天狼渐渐明白徐海的意思了,心中一动,说道:“那徐先生的意思,是放弃海上决战,而把倭寇放进来打?”
徐文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不错,这正是徐某的设想,倭寇战力虽强,但人数毕竟有限,如果深入内地,粮食和后援不济,我军可以断其后路,将其消灭在陆地上,但若是靠着海岸,有战船接应,那打输了还可以上船逃跑,很难消灭。”
天狼微微一笑:“可是这和你们跟倭寇私下会谈,允许开海禁,做生意,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要实现你的那个打法,得让倭寇做不成生意,恼羞成怒,大举过来抢劫才行。”
徐文长站起身,走到窗边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外面连鸟儿的叫声都听不见了,他走了回来,声音压得细如蚊蚋:“天狼兄,接下来的可是绝密军情,请你万万不要泄露出去,就连陆总指挥,也不要透露。”
天狼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徐先生,这又是何意?我是陆总指挥派来的,有事当然要向他汇报,你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徐文长轻叹一声:“陆炳虽然大事靠得住,但他毕竟有顾虑,若是事关官途或者身家性命,不排除会和严嵩合作,把胡部堂出卖掉,但你是为国可以舍生忘死的侠士,所以这事,我可以向你交底,却要请你向陆炳保密。”
天狼摇了摇头:“徐先生与我素昧平生,又何以对在下如此信任?”
徐文长笑道:“我相信我的直觉,耳闻也许有误,但阁下的正气却是徐某可以感觉得到的,你在锦衣卫不求官,不求名,只求造福天下,是我徐文长的同道中人,所以我信得过你。”
天狼点了点头:“可是既然不能向上禀报,那你告诉我也没用啊。”
徐文长摆了摆手:“不,我把这个和你一说,你就会相信胡部堂了,以后也会知道该怎么做,信任是相互的,诚意也是相互的,你说呢?”
天狼没有说话,拿起一坛酒,走到桌前,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上写起字来:“好吧,徐先生,事关机密,你我还是手书交谈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回 交心徐文长(一)
徐文长点了点头,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道:“我们的计划就是挑起倭寇内部的火并,最好是能让徐海和汪直反目成仇,互相吞噬,这就需要用计。”
天狼也跟着写道:“只靠着这次抬高徐海,冷落汪直,就想让他们二虎相争,只怕不太现实吧。”
徐文长微微一笑,继续写道:“不,靠这个当然不行,其实汪直和徐海的情况不一样,汪直的势力全是自己的,而徐海虽然名为首领,但手下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自己人,主要是靠的倭贼岛津家的力量,所以真正要挑起矛盾的,是在岛津家和汪直之间。”
天狼心中一动,只看徐文长继续写道:“汪直只不过是想开海禁,和我大明做生意罢了,而岛津家则是野心勃勃,他们不仅想要钱,更想等时机成熟之时,能入侵我大明,夺取我大明富庶的东南沿海一带,以作王霸之基业,这点从他们上次收买上泉信之,进行武力侦察,就可见一斑。”
天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说道:“可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他继续写道,“据我所知,那岛津家所有的不过是萨摩一国而已,大小不过我大明的一个州郡罢了,就算整个九州岛,也不过浙江一省的规模而已,就算岛津家强悍善战,以后能一统九州,也基本上到了头,他们连日本都无法统一,就想着打中国的主意,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徐文长摇了摇头:“天狼。你只怕是低估了东洋人的野心,在我们看来以他们这点实力就想着入侵大明是很可笑,但是东洋土地有限。资源奇缺,唯一多的就是强悍善战的武士,东洋的武士道,只要是立了功,主家必须要对其进行赏赐,而东洋的土地有限,想要封更多的武士。只有进行扩张,这就是岛津家打起大明主意的根本原因,这些年下来。我大明的虚弱也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一旦有变,这岛津氏一定会起了率大军入侵的野心。”
天狼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据我所知,岛津家的军队不超过一万。也不可能倾巢而出。就靠了几千人也想进犯中原?”
徐文长叹了口气:“如果是来中原征战,岛津家可以征调大批的浪人武者,许以田地财产赏赐,日本现在正值战国,大批的武士在战乱中失去领地,成为浪人,走投无路,如果有这么个机会。一下子征召个几万人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日本的武士从出生开始就在训练作战。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熟悉战法阵列,往往召之即来,来之可战,不象我们现在新募的士兵还需要重新训练。”
天狼的眉头一皱:“即使如此,靠了几万兵士就想纵横天下,还是不太可能,也许短期内可能会被他们攻下浙江和福建,但只要我大明征调各处的精兵,倭寇还是无法立足的。”
徐文长笑了笑:“所以我刚才说过,前提是天下有变,和平时期,我大明养兵百万,虽然多数卫所兵不能战,但精选个七八万精锐用来与倭寇作战,还是问题不大的,而且只要征发民众,编练新兵,以举国之力对付岛津家的入侵,最后必可获全胜。”
“岛津家如果在中原无法立足,也没有足够的土地封赏那些征召来的浪人武士,最后这些人只会回到国内夺了岛津家的江山,所以岛津家也一直隐忍不动,直到去年蒙古入侵的时候,他们才派出徐海大举入侵了一回,等到蒙古撤军,他们又很快地缩了回去,就是因此!”
天狼没有想到去年的倭寇入侵居然是和蒙古来袭有如此联系,心猛地一沉,转而写道:“如此说来,只要我大明面临强敌入寇,那倭寇就有大举入侵的可能了?”
徐文长正色写道:“玄机就在于此,你可知为何徐海他们去年大胜之余,不去趁势攻下几个大城市,却要急着撤军呢?”
天狼马上反应了过来:“难道是汪直逼徐海撤军?”
徐文长点了点头:“正是,汪直的目的是通商,徐海如果夺了沿海之地,这里就归了岛津家,岛津家自己也有庞大的水军和船队,完全可以不通过汪直,再说了倭寇占了此地,目的是抢掠,哪会正经和汪直做生意?这是汪直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徐海在打败宗礼将军后,汪直的船队就大举出动,逼近了徐海靠在岸边的舰船,那意思很明确,若是徐海再不走,那汪直可能就会对他攻击。”
“所以徐海只能连夜撤军,带着抢来的财宝和掳掠的百姓们一起回了东洋,虽然这次双方没有撕破脸,可是仇恨的种子也已经种下,本来汪直的老巢是在萨摩藩的松浦津,可是这一年来却开始在九州北边的少贰家领地,平户港中设了宅院,看来他也觉得以后有可能会和岛津家反目成仇,所以开始早作打算。”
天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汪直只想赚钱,跟岛津家想要入侵中原的想法不符合,那依先生所见,应该先联合汪直,打垮更危险的岛津家才行,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打压汪直,去扶植徐海呢?”
徐文长微微一笑:“汪直毕竟在海上纵横多年,已是公认的海盗之王,部下数万,大型战舰千艘,富可敌国,而徐海虽然有岛津家的支持,可是实力比起汪直还是有差距,若是现在就扶持汪直,那汪直有可能会吞并徐海,到时候他一家独大,跟我们会提出各种苛刻的通商条件,皇上是个要面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