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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尊by 轻萤流转君-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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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的排场无疑是所有皇族中最为隆重的,随行人员中仅侍卫便达十余人,由侍卫长全叔挑选,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凭借天枢的关系,我和天枢也轻松入了队列之中,父王看到我在,冷冷一笑,谁都明白,我在侍卫中不过是个摆设,但他也并不因此非难,反而将我调到身旁,注意到隆不时朝这里看来,便会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 

      而对于我来说,则多了一个近身观察父王的机会。 
      他除了在号角鸣响前向天空射出了第一支箭外,其余时间不过是坐在临时搭建的行宫大帐里悠然的下下棋喝喝茶,听两旁来报,哪位皇子方才又猎到了什么,记入账册后,总计多少等等。 

      或是居高临下,看下面人追赶猎物的情景。 
      他也极少看呈上来的猎物,至多不过是称赞两句晚膳时新增的野味。 
      我的父王一向小心谨慎,虽然他晕血的传言有板有眼,但这事情性命攸关,尚不能轻易相信。 
      于是,在秋猎的最后一日,我终于决定铤而走险,主动试探。 

      父王如前几日一样,纵使出了大帐也只是在附近走动。 
      这里地势较高,围场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年幼的七皇子和九皇子原本就只是陪衬,尚在狩猎的不过是些随从。或许是最后一天,隆看上去心不在焉,淳在众人面前也小心翼翼的收敛着锋芒。大家都明白这场秋猎在片刻间便可结束,现在,只等父王的号令了。 

      父王看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真要回去,远处突然传来烈马嘶鸣之声。其声凄厉,隐隐含癫狂之色。这匹疯马速度极快,转瞬间便撂倒几个试图牵住缰绳的随从,径直朝父王冲过来。 

      父王是经过大场面的人,身侧还有影卫相护,竟不曾动容。 
      所有侍卫都一拥而上去拖缰绳,那疯马长嘶一阵,身子虽被迫向后仰起,眼见前蹄就要生生压下。 
      我在心里暗笑,窜前一步,拔剑,用力挥向马的喉头。 
      刹那间——鲜血喷溅而出。 
      半身的衣服湿透了,却掩不住血液的温热。 
      天枢跟上,侧里再补一脚,马便翻倒在地,断断续续的抽搐着。 
      我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转身,跪下,道,陛下受惊了。 
      父王没有说话。 
      我偷偷抬眼,正看见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我又开口,不知陛下一切安好? 
      说着,借机抬头去看他的脸色。 
      他却突然暴怒,大发雷霆道,谁允许你抬头——!!! 
      我一慌,赶忙伏地跪下。 
      他气势汹汹的道,你就给我这么跪着!不许抬头!!! 
      说着便急匆匆地走了。 

      我那日跪了很久,直到父王身边的老太监传话叫我起来为止。 
      一站起身,那太监也不管我能不能走,便叫人强行拖我去行宫的温泉。 
      被血浸透的衣服早已僵硬,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刀剪开,当场扔进火盆里烧尽。接下来,我便被扔进温泉里,好似一件衣服般被宫女们用力搓来拧去,上香精,再洗掉,再上,再洗掉,如此循环。即使是当年开阳宫中的四皇子姬绍熙也未必有这样的排场。 

      据那太监讲,这都是父王的旨意,为了彻底去除身上的血腥气味。 
      传言果然是真的,颤抖的指尖,罕见的咆哮,这都证实了父王晕血的事实,只不过,发展到如今这种局面却是我始料不及的,这不能不说是父王反应过度了。 
      第二日,大队人马启程回宫,我却被勒令只能跟在最后头,可见父王心情依然不佳。 
      我不敢造次,即便回到宫中也低着头,站得远远的。 
      侍卫长全叔迅速的察觉到这种异样,为了不惹父王生气,极识实务的将我调开,留在晚上值夜,自然也就少了许多与父王正面冲突的可能。 
      而我大白天的得了闲,自然也不忘去各处转转。天枢或霜琴两人中总有一人有空,跟在我的身旁。 
      这日我和霜琴恰好走到御花园深处,见到一个宫女正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这条小径通向一座假山,中空,曾听人说过有宫女侍卫常在这里幽会。看现在在外面望风的宫女神情如此慌张,里面的人怕也来头不小。 

      我朝霜琴使了个眼色,他便心领神会,施展轻功前去打探。 
      没过多久,便有人从假山里出来了。 
      为避免打草惊蛇,我赶忙蹲下身躲进灌木丛中。 
      看衣着打扮出来的那个像是后宫的嫔妃。望风宫女一见便松了口气,看看四周无人,赶忙一块走了。这嫔妃虽低头掩面,小心翼翼,却还是让我窥到几分。她肿着眼睛,像是哭过。这人我认识,却一时想不起来,正在努力思索,从假山后又闪出一个人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淳。 
      他环顾左右,一抖衣衫,也走了。 
      我这才想起来,方才那嫔妃原来正是淳的母亲。 
      霜琴很快也回来了。 
      他说他到的时候淳的母亲已经开始哭了,也不知淳之前说了些什么。然后便看到淳把手里的包袱塞给母亲。说里面装的是儿子这次秋猎猎到的紫貂皮毛,大寒将至,万望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平日不能尽足孝道,只望这皮毛能代替儿子为母亲挡风驱寒。 

      淳的母亲边哭边道,我的儿,其实又何必拘泥,为娘早已习惯了,不值得你铤而走险啊。 
      淳却只是安抚母亲,说自己没有问题,叫她切勿担心。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会儿便离开了。 
      淳自小跟在隆的身边,平日由皇后照看,宫中人都说他对皇后亲热有加,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反而疏远,平日里总是不咸不淡、点到为止。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从两人怪异的举止看来,淳一定还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刚过三更,正是万籁俱静之时,我起身去换班,路过偏殿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诡异的气氛。 
      我本应置之不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推开门,悄悄踏了进去。 
      仔细环顾一圈后发现偏殿里一切如常,我正在笑自己多此一举,突然听见背后有响动。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身披长袍,散着发髻,竟是我的父王。 
      父王看见我擅闯偏殿,并不出声训斥,只是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像在打量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早就习惯了父王冰冷的眼神,所以,第一次碰到他用这样怪异的眼神看我,不禁愣了一会儿。幸好很快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小喜参见陛下。 
      ……原来是你。 
      他这才如梦初醒,怪异的眼神也随之黯淡。 
      你怎么在这儿? 
      小喜该死,方才前去值夜路上突然觉得偏殿气氛异常,实在是怕有个万一……惊扰陛下休息,实在罪该万死。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起来吧。 
      我起身就要告退,父王却叫住了我。 
      他说,别去了,我正好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我应了一声,恭敬的站到一旁。 
      父王道,他们都说你会讲笑话,不知你是不是真的能把所有人都逗乐? 
      我心领神会,想了想,张口便来。 
      讲完第一个,父王只牵了牵嘴角。 
      我再接再厉,又说几个,父王居然笑出了声,虽然笑声如纱,轻且薄,转瞬即逝。 
      我渐渐放开胆子,越发绘声绘色,父王的脸色也越来越好,笑声渐渐多起来。 
      不知讲到第几个,我瞅准时机,挑了个最有意思的来讲。本以为父王听了一定会摇着头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他听完,却突然沉默了。 
      笑容从他的脸上隐去,空气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心中不免忐忑,却还是挤出笑脸问,陛下怎么啦? 
      他说,这笑话我小时候听过,那时候笑得简直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克制住了,一想起来又忍不住要笑。最要命的是,就算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了,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来,接着又忍不住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结果那天晚上足足笑了一个时辰,第二天肚子酸痛得爬不起来。打这以后曦就不再给我讲笑话,生怕我哪天真的会笑死。 

      我听见“曦”这名字,一时反应不及,竟僵硬了片刻。 
      曦,我的生父,一切悲剧的缔造者。 
      我只从隆的闲谈中听到过他的事情,而现在,父王竟然也出人意料的提起了他。 
      父王道,当年我明明笑得那么厉害,可刚才听到你说时,竟然再也笑不出来。笑话还是那个笑话,我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可见有些感觉真的只能存在于一时,失掉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在天快亮时回到侍卫房,倒头睡下,醒来时只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离奇的梦魇,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因为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王竟然会用这种语气提到过去的事,这是我过去不可想象的。他的声音低沉,与其说他是要对我说些什么,不如说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或许,他也把这当作某个梦境的延续,把那些话当作了自己浑浊的呓语。 
      等梦醒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我依然是无足轻重的小喜,一切都不曾变化。 
      至少看上去,一切都不曾变化。 

      父王的心情在中秋之前终于转好,我也终于回到了内殿。 
      紧接着到来的,便是一年一度的游园赏月了。 
      皇子嫔妃按照惯例汇聚一堂,隆自然也来了,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朝中艰辛可想而知。 
      众人起身游园时,他来到我身旁。 
      我本应朝他笑,问他近况,然而不知为何脸上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呆呆的望着他,而他也一样,两个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我一切可好。 
      我点点头,我一切都好。……你却又瘦了。 
      他说现在正是农忙之时,政事自然增加,按照父王的意思,怕是又要派他去各地巡查。一旦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更不知道回来时太子党的大臣还剩几个。与父王相斗便是要随时随刻准备着面临这样的局面,父王的权威虽然绝对,但若朝臣一致反对,还是有让他撤回旨意的可能。所以隆这些日子正在四处奔波,试图联合几位大臣上书,在父王下旨前改换人选。 

      他说,你不必担心我的事,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好,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我应了一声,他便牵住了我的手。 
      夜风忽起,透着秋寒。 
      跟在后头的太监宫女们纷纷送上外衣披风御寒,隆拿过来,却递给我。 
      我笑着推辞,现在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若连这点风都不能忍受,去年冬天在东宫值夜时我早就冻僵十回了。再说,我一介侍卫,若披上这么名贵的东西,叫陛下看见了反而不好。 

      他想了想,不再硬要我披上,却也不曾自己披上。 
      我见状,道,既然我们俩都用不着,何不给太子妃御寒?她以前对我照顾颇多,即便是知道了你我的关系也未曾刁难过我,上次你那样伤她,事后可曾道过歉? 
      他不作声,召来身后的太监,叫他把披风送去太子妃那里。 
      我却叫住了那太监,取回披风,放在隆手中。 
      你亲自去。 
      他不解。 
      若是你亲自去,意义便不同了。所有人很快会知道这消息,知道你对太子妃依然另眼相看,这样一来,便会少许多暗地里讥笑她的人。 
      他想了想,点点头,由太监带路,捧着披风去寻太子妃了。 
      太子妃是个好女子,她的悲剧源于嫁入宫中的错误,以及,爱上隆这个更大的错误。 

      眼看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便在园中闲逛,忽然看见了皇后的身影。眉头一皱,赶忙躲到一旁。 
      除了皇后,同在的还有淳和他的母亲。 
      淳笑得灿烂,他的母亲站在一旁,一贯朴素淡雅的衣着上却罩着一件紫貂皮制的披风,免不了生出些违和感来。 
      皇后自然也注意到了,竟极为难得的夸赞起来,说这皮毛这如何柔顺,色泽如何光亮,说连她也想弄一件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淳儿,我听说你这次秋猎时猎到一头紫貂,现在何处? 

      淳沉默片刻,刚想答什么,却被皇后抢白,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哎呀,瞧我问的,我说这貂皮怎么这般别致,八成就是你猎到的那头吧。你这孩子也真是,送就送了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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