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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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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纷纷议论,都称廖荒竟然死里逃生也就算了,竟然还可以加官进爵,而奋力杀敌,不求皇恩的尓冥反却一死。

贾掬带着我穿过文武百官的人群,向宫中的后花园走去,后花园背靠的那座龙鼎山上便上当初点兵破敌的通天台。

贾掬站在龙鼎山脚最大的那颗榕树下,用手抚摸着树身。

贾掬:这颗树已有百年……百年之前,由本朝第一谋臣亲手种下,可树种还未发芽,第一谋臣便成了刀下之鬼,知道为何吗?

我摇头。

贾掬拍了拍树身:因为他不贪。

我大为不解。

贾掬:贪代表不忠不义,这是一般百姓的看法……而作为一个谋臣,终日伴在皇上身边,需要的不是天下百姓的看法,而是皇上对你的看法。

我想了想,点头表示明白。

贾掬:在皇上眼中,臣子如果不贪金银、美女、良田、豪宅,必另有所图,而所图之物必是——天下!

贾掬转身看着我,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何阵前“要挟”的廖荒能加官进爵,而忠心不二的尓冥却遭致杀身之祸。

贾掬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我已经理解到他话中的含义,满意地点了点头。

贾掬走到我面前,将我拉到榕树下站定。

贾掬:廖荒如不按我授意一再要求皇上给予封赏,并再退敌之后,即使将兵符让探子带回京城,面呈皇上,恐怕会落到比尓冥悲惨百倍的下场……将在外,率精兵十万,还是最后所剩不多的兵力,皇上在担心无法退敌的同时,更会担心率兵之将是否忠心,如果此时不让皇上知道自己只要金银不要兵权,那只会是死路一条……某些时候,一张空白的银票,即便是空头许诺,都比得上赤胆忠心。

贾掬向前走了几步:而那个愚蠢的尓冥,天真地以为自己率兵追击已溃败的瓦台叛军,再浩浩荡荡地呆着五万精兵得胜回京,等来的会是比廖荒百倍的封赏……殊不知等待他的只是禁卫军的已经出鞘的刀剑,还有他身后一直紧跟其后廖荒大战后剩下的那几万已经杀红眼的残兵。

我抬头看着枝叶茂密的榕树。

贾掬将手伸出榕树之外,让阳光照射在手掌之上……

贾掬:每当有人当朝上奏我不思皇恩,只为谋求一己私利之时,我总会一个人来到这颗榕树之下,想着师父告诉我那个种下这颗榕树的天下第一谋臣的故事……谋臣,为皇上谋天下,如连自己生死都无法谋划,如何再谋天下?榕树枝叶可以遮天,遮天之时,可以忘却心中那虚伪的“忠孝礼仪”四字,或是随意调换使用,有何不可?

我走到贾掬的身边,学他一样伸手去,让阳光照射在手掌之上,再看到贾掬脸上充满暖意的笑容,全身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

贾掬看着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青榕之上天恩浩荡……

贾掬说完后,深吸一口气。

很多年之后,当我重新站在这颗树下,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时,顿时明白原来当时贾掬只是尽力让自己眼泪不要流出来。

第八回

我十八岁的生日,竟然能和王子同一天庆祝……

那是我第一次过生日,因为我和王子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在过去的几年我不能选择在那一天庆祝自己的生日,虽然我觉得庆祝生日这种做法极其愚蠢,又离苍老死亡近了一步,有什么好庆祝的?

今年不一样……

为王子举行的宴会完了之后,我和贾掬离开王子的宫中府邸,向各自的住所走去,走到宫中那个我们每天都必须分开的路口,我正准备与他道别,贾掬收起微笑,问我:你今天送了什么礼物给王子?

我想都没想便说:师父交代过,不用送礼物给王子,因为还不是时候。

贾掬点头:不错,我是这样教你的,但今天王子并不高兴,他在强颜欢笑。

我回忆了一下,点头:确实,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没送礼物?

贾掬说:你入宫整整四年,这四年你都没有送过礼物给王子,王子不会到今天才因此不高兴。

我又使劲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摇摇头。

我说:我不知道,我想回家了,苔伊还在家中等我吃饭。

贾掬问:吃饭?不是才参加了宴会吗?

我笑道:苔伊要为我庆祝生日……

贾掬脸色一沉:我明白了……

这四年,我从没有见贾掬脸上表情变化如此之大,立即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气氛围绕着我。

贾掬看我脸色有了变化,微笑又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贾掬说:今年你没有带苔伊去王子的宴会。

我说:对,因为苔伊说要在家里为我准备庆祝生日。

贾掬突然问:你喜欢苔伊吗?

我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

贾掬说:两人同住一屋檐之下多年,喜欢那都是正常的,你们现在仅仅认为大家是主仆身份,可实际上早已和夫妻无疑。

我点点头说:我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苔伊认为不是。

贾掬有些诧异:哦?是吗?

我说:苔伊告诉我,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属于皇上的,而王子以后就是皇上,所以天下女人都是王子的。

贾掬听完笑了,苦笑:从某些方面来说,苔伊比你聪明。

我问:是吗?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贾掬:你告诉过我,你和苔伊相见的那一天,便是王子选中王妃的那一天。

我点头:是。

贾掬:苔伊从那天开始就已经预见到了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我问:什么事情?

贾掬:生死一线。

贾掬的话让我想起了去年瓦台部落反叛,廖荒的加官进爵与尓冥的惨死,我不知道这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贾掬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这世间每件事互相都有联系,但也没有联系。

我不解:什么意思?

贾掬:这和那些大和尚经常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一个道理。

我依然不解:还是不懂。

贾掬:你不用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很多事情不是靠你去听就能感悟到的。

我有些明白了:我明白了,是我的悟性不够。

贾掬:错了,是你没有经历过。

我恍然大悟:我会去经历的。

贾掬笑道:想悟出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吗?

我点头:想。

贾掬:那只有你死之后才能明白。

我拼命摇头:我不要死,我怕死。

贾掬:看,这又是一个道理,代价和感悟是对等的。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贾掬:还有六年,你就可以出宫了。

我已经在宫中四年了,四年中我依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学到,不知道今后六年能够学到什么,按照贾掬的话来说,就是今后六年我能经历些什么——除了死,其他的我都愿意。

第九回

桌面上摆着十八道菜,十八道菜最中间摆着一盘寿桃,寿桃是用精粉做成点心,离得稍远一些看上去还以为是真的。

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就三个人:我、贾掬和苔伊。

一开始说都没有说话,贾掬一直保持沉默,我想大概是他刚离开宴会,吃不下什么东西,为了打破沉默,我指着面前的那盘鸡肉表面上铺满辣椒的菜问:这叫什么?

苔伊说:霸王别鸡……霸王就是很辣,别是别致的意思。

我点头,又问另外一盘只有青菜和豆腐的菜问:这个呢?

苔伊说:这叫清清白白。

说完之后,苔伊给我夹了豆腐和青菜,让我先吃点清淡的垫一垫,免得等会儿吃辣的受不了,接着又起身给贾掬倒了杯酒。

贾掬举起杯子对苔伊说:一路顺风。

苔伊微笑点头,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的行为让我大为不解,我放下筷子正要开口问,苔伊便起身对我说:我去厨房。

我看着苔伊离开,苔伊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贾掬便说:苔伊真的比你聪明。

我看着门口,问:我不懂。

贾掬:我想过去三年之中,苔伊已经明白了她今后应该做些什么。

我看着贾掬。

贾掬用白纸扇绕着桌面指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中间的那盘寿桃之上,然后说:今天这一桌酒席只能有一个名字。

我问:什么名字?

贾掬收起扇子,看着我:四面楚歌。

贾掬说完,起身就往大门方向走,我忙追上去。

我挡住在贾掬的面前,问他:我知道自己很愚笨,但还是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掬说:苔伊应该走了,她不走,你只能死,她走,你能活,并且活得比以前好。

贾掬说完,绕开我便离开,剩下我独自一人站在天井屋走廊中。

我记得那天,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雪很大,很快就铺面了天井屋中间的那一小块空地。

我站在空地中间,仰头看着天井口飘下的鹅毛大雪,突然感觉到腹中一阵剧痛,我捂住肚子蹲了下来,没多久便感觉到双眼模糊,浑身无力。

当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是苔伊。

随后那双鞋子离开了我的视线,在我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候,想起在吃饭时,苔伊指着那盘豆腐和青菜做成的菜告诉我:这叫清清白白……

宫中四年,同居一室,单床共寝,清清白白。

第十回

我躺在一张床上,这个房间在王子的府邸之内,并且紧挨着王子的寝居室。

床位于房间的正中间,周围挂着幔帐,隐约能看见外面站了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我看得最清楚的便是离我最近的王子的贴身侍卫卦衣。

卦衣紧握着腰间长刀的刀柄,虽然因为头盔的原因,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我仍然知道他脸上带着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王子竟然将自己的贴身侍卫派到了我的床前,难道真的应了贾掬的那句话——我会活得比以前还好?

卦衣忽然身影向下一降,接着听到他低声说道:王子殿下……

王子来了,而且我感觉到他身后肯定跟着贾掬,虽然我并没有看到他。

王子用手撩开幔帐,坐在床边,面无表情,问:你已无什么大碍,好好养伤,本王会抓到毒害你的凶手!

凶手?毒害我的凶手?

苔伊?

王子正要离开他的瞬间,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正要说话,便看到贾掬突然撩开幔帐,脸上依然带着往日的微笑。

贾掬说:还不快叩谢王子殿下!

我松开王子的手,正要起身,王子轻轻将我按住。

王子:不用了,你有伤在身,安心养伤吧。

我又重新躺下,贾掬在松开幔帐之后,扬手的瞬间,我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随后昏昏睡去。

再醒来,已是几天之后……

我坐在王子府邸的凉亭之内,石桌对面坐着贾掬。

石桌上的小火炉煮着茶,水开之后,贾掬将茶具冲洗,然后将所有茶具放入一个大盘之中浸泡,浸泡之后将茶具一一捞出,摆在一张白玉茶台之上,再将煮好的茶倒入。

贾掬将一杯茶放在我的面前,说:你可以问了。

我没有动手去端茶,也没有说任何话,我甚至没有如从前一样看着贾掬。

良久,贾掬终于开口了:你现在可以自如进入王子府邸任何地方,可以不经禀传,直接面见王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静静地听着。

贾掬接着说:这意味着你已是王子的贴身谋臣,将来王子登基继承皇位之后,你便是宫中八十八谋臣之首。

我摇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贾掬一点停顿都没有,继续说:苔伊在毒害你之后逃亡宫外,逃至京城外断崖处失足跌落,尸体已经找到。

我还是摇头:你知道我不信。

贾掬喝茶,倒茶,又将我杯子中还未喝的茶水倒掉。

贾掬打开扇子,平放在白玉茶台之上,几乎遮盖住了所有茶具……

贾掬看着扇面说:你其实不笨,你知道王子为何要将苔伊留在你的身边,只是你在之后的日子里因为和苔伊在一起的快乐逐渐遗忘了这一点,当你和苔伊每次一同出现在太子面前时,太子都对你起了杀心……记得我几年前对你说过,太子是水缸,你是水,而且是如今无法轻易调换的水,所以王子一直将杀心收起,但一个人的杀心往往无法隐藏太久,毕竟王子涉世太浅,四年时间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这一点苔伊早已发现,但你却……

我问道:我却怎样?

贾掬笑道:你却视而不见,终日沉浸在与苔伊的快乐之中,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妻子。

我摇头:苔伊说过,天下女人都是属于王子的,更何况宫中的她。

贾掬:但你却忘了苔伊的话,忘了王子给你们的主仆身份,虽然宫中四年,你们清清白白,就如……

我接过贾掬的话:就如苔伊的那盘别人食之无味,却让我回味无穷的菜。

贾掬笑而不语。

贾掬又饮了一杯茶,放下后,用手指弹了一下我面前的空杯说:你就如这茶杯,现在里面的茶已经没了,你应该怎么办?

我问:我是茶杯,谁是茶?

贾掬闭眼,拿起白纸扇:茶杯的作用是装茶,茶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说: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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