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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想起了鳌战,那个武都城一战后,下落不明的人,不知生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愿,回到家中侍奉老母。
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很多人都清楚立地是成不了佛的,但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为孝子,好丈夫,好兄弟却是可以的,可是没有拿起屠刀,大部分人都不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那个人死了吗?」岳翎炎问。
「下落不明,不知去向,不过我想好人总会有好报的。」宋先看着远方,好像看到了脱下铠甲的鳌战在家中种田,搀扶着老母在田间地头慢慢走着。但他不知道,鳌战的确是脱下了铠甲,却穿上了天佑宗宗主的那身白色斗篷……
「下落不明有可能比死了还要惨。」岳翎炎道,他虽然好奇宋先,但知道和这个人说太多的话,对自己没有好处,因为说不定就在某处就潜伏着轩竹斐派来的影者。
宋先靠在栏杆上:「有些人下落不明,只是不想让别人找到自己,有些人下落不明,却是故做神秘,巴不得别人费尽心机去找到他,你和他相同之处,是你们都还有一丝良知,不同之处,就是他会违抗军令,即使搭上自己的那条贱命。」
「恐怕会让宋将军失望了,我不会抗命,因为我忠于自己的国家。」岳翎炎道。
「是吗?」宋先笑道,嘲讽的笑,「你恐怕没有明白国家和统帅是两回事吧?你忠于的不是你的国家,而是先前站在这的那个疯子统帅。就如我父亲当年在建州城揭竿而起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岳翎炎忍不住问:「什么话?」
「他说……」宋先闭上眼,「忠于苍天和忠于皇朝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苍天可与皇朝共存,但人们可以没了皇朝,但永远不可能抛弃苍天。
这就是为何皇帝通常会自称为天子的原因。
万民能不要苍天之子吗?
不能,因为万民在没有被逼到绝路前,都会自愿活在愚昧中。
'第两百三十九回'未知的前方
江中与纳昆交界处,鹰堡外,江中平原。
百辆马车上的货物已经全数卸下,百名纳昆武士驱赶着马车从鹰堡离开,一直将马车带往通向建州城的官道周围,这才离开。离去时,领头的阿木雷骑在鬼马上,蹬了一脚其中一辆马车,大声说:「赶紧滚。」
潜伏在马车下好几天的那名青衣男子,四肢都已经麻木,从车底部看出去,阿木雷所骑的那匹鬼马巨大的马蹄不停地原地踏着,大地似乎都在颤动,随后鬼马扬起四蹄,奔离车队,返回鹰堡。
许久,青衣男子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后,这才松开自己的四肢,跌落在马车下,随后滚了出来,同时分别藏在其他马车下的那十九人也从马车下疲惫不堪地爬出来,互相对望了一下,发现大家都是一副疲惫不堪,饱受惊吓的模样。
「没事吧?」青衣男子问其他人。
其他人似乎都不愿意说话,有的盘腿坐在地上发呆,有的靠在马车上双手都在发抖……
「那……走吧。」青衣男子转身就走,并不管其他人,步伐却很缓慢,一步三回头。
「去哪儿?」青衣男子经过一个北陆人身边的时候,那人问道。
青衣男子停下脚步,伸手指着佳通关的方向:「笛爷说过,如果能活着出去,让我们去投天启军杀外贼。」
北陆人抬眼看着鹰堡:「对纳昆人来说,我们就是外贼。」
「以后不会了,投了军,咱们就不是杀手了,是士兵。」青衣男子觉得自己劝说这些人很吃力,可同时也在心中自问,为何自己要劝说这些北陆人去投军?
活下来的除了青衣男子的另外十九人两天两夜的时间,目睹了从生到死的所有过程,在这其中并不是体会到了活着的可贵,仅仅是感觉到活着很累。青衣男子却变得很麻木,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虽然说一开始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是羔羊,故意送到纳昆这头狮子的口边,侥幸逃出来,仅仅是因为狮子觉得这些羔羊并不合它的口味。
「那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当山贼吗?」青衣男子说,「我听说,在江中升寅山附近新起了个山寨,叫『花岗』,听说领头的是个女人,很奇怪的,这个女人戴着一张面具,这个世道是不是戴上面具就会厉害很多?」
其他人都缓慢起身,有人从马车前牵出几匹马来准备带走,算是本钱,有人在马车上清点着看看有没有其他遗留下来还值钱的东西,本是一片寂静的官道,突然听到了风中传来「嗖」的响声,所有人抬头都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鹰堡。
所有人都聚拢,看着远处空中飞来的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突然有一个商地的混裔大喊了一声:「是石炮散开」
说完,那名混裔快速翻身,奔向马车,随后一个翻滚,趴在马车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其他人顿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四散跑开,找隐蔽的地方。
炮弹落在距离商队马车十几仗外的地方,随后炸开,爆裂后腾起一阵烟雾……
青衣男子还在发愣,并没有躲好,而是贴在马车车轮处,亲眼看着那枚炮弹在远处爆炸,许久后才自言自语说:「这群狗日的纳昆人,放我们离开,就是为了试炮?」
鹰堡城墙上,架起的那门石炮炮口还冒着青烟,在炮身后站着手持火把亲自点燃引线的焚皇卢成寺,在他身后站着阿木雷和北落。
炮弹落地炸开后,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要是这枚炮弹落在了其中一辆马车上,肯定立刻将其炸得四分五裂,更不要说在战场上落进敌军的人群中。
虽然焚皇很吃惊,但心中却是窃喜,故作镇定问身后两人:「这石炮如何?」
阿木雷愣了半响才点点头,道:「可怕。」
焚皇笑笑,又问北落:「北落将军,你认为如何?」
「堪比神器。」北落就说了这四个字,一门石炮威力都如此巨大,如果五十门石炮同时开火,绝对会立刻扭转战局。
「那好。」焚皇将火把递给北落,招呼旁边的纳昆武士重新装填炮弹,「这五十门火炮调拨二十门归你,不过你得先找一批人学会如何使用这玩意儿,这东西准头可不好掌握。」
两名纳昆武士将炮弹填装好,弄好一切,退到北落的身后。焚皇伸手一展道:「请,瞄准点……」
北落不知道焚皇口中所说的瞄准点是什么意思,是瞄准那些商队的马车还是瞄准那些被他们刚刚放出去的风满楼杀手?
北落没有让身后的武士调转炮口,依然是对准了刚才那个方向,放低火把,点燃引线,就在引线快要燃尽的时候,焚皇突然抬脚踢向炮口,炮口一转,刚好对准马车的方向,随后「轰」地一声,炮弹从炮口处飞了出去……
「陛下,这……」北落担心这一炮伤了那些人,虽说这些人都是前来刺杀焚皇的杀手,但焚皇一言九鼎,依然说放了他们,再食言,那就是失信于众人。
焚皇看着炮弹飞出去的方向,随后炮弹在一辆马车中间炸开,那辆马车被炸得四分五裂,前方拉车的两匹马也随即倒地,连嘶鸣声都没有。
马车被炸开后,周围的人也慌忙让开,有人骑着马已经飞奔向建州城方向跑去,唯独剩下的几个人还在慢慢后退,双眼盯着鹰堡的方向。
「如果我们在攻打佳通关的时候,有石炮,就根本不会被天启军所偷袭了,直接炸开大门,冲杀进去。」焚皇心中还在纠结建州城一战的失败,其实除了他之外,任何人在看见拉回来的那一车车粮食和金银珠宝的马车,都清楚那一战实际上胜的还是纳昆军,天启军占领的不过是数座空城,就如两个人抢夺一盒子珠宝,最终抢夺的人得手,打开盒子却发现珠宝早已不见,只有一个空盒子。
北落和阿木雷不语,不敢接焚皇的话,知道那是他心中的一块心病。
此时,闻声赶到的阿克苏爬上了城墙,远远地看着焚皇等三人,又扭头看着鹰堡外,商队马车中腾起的一片火焰,火焰燃烧得很快,蔓延开来,烧到了其他几辆马车上,拉车的马匹惊慌地拖着带着火焰的车四下奔跑,唯独剩下的那几个风满楼的杀手也拖出几匹马来,翻身上马赶紧逃离。
「看,我说过会放过他们的。」焚皇看着逃走的那些个杀手笑道,「他们藏在马车下虽然没有伤及我,但却给了我一个惊喜,在咱们东陆,一向注重礼尚往来,我也同样还他们一个惊喜,扯平了。」
北落和阿木雷看向阿克苏的方向,知道焚皇这句话出口是故意说给阿克苏听的,因为在这个大祭司爬上城墙的瞬间,脸上还带着怒气。
阿克苏看着火势猛涨的商队马车,知道再去救火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他心中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自己已经无法看透焚皇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了。
那日,在峡谷内,他与焚皇上演的那出所谓的「双簧」,其实一开始两人根本没有商议过,当时阿克苏沉默不语,并不是为了完美的配合焚皇,仅仅是因为他很吃惊卢成寺会在那时候说出「发兵攻打北陆关」的话来,加之焚皇在答应放走那车内的二十人后,却又让人搬运石炮到城墙上,将离开的商队当做是石炮的靶子,这也完全是在阿克苏的意料之外。
阿克苏在思考,眼前的这个称帝的男子以后会越来越残暴吗?如果他拥有的不是五十门石炮,而是五百门,有可能会立即挥军打进龙途京城,坐上那张龙椅……
权利,真的是一剂无药可救的毒药。
……
江中,北陆关外,背着竹篓的白兰独自一人站在分隔开江中和北陆的北陆雄关下,沿着城墙慢慢走着,用手摸着那天然寒冰铸成的城墙,全身腾起一股寒意,在他的脚下是一具具零碎的铁甲卫军士的尸体。
这是深夜,城墙上的皓月国巡逻兵并没有发现他,虽然不时有军士向城墙下抛落火把,但都被白兰轻巧地避开,重新遁入黑暗之中,等火把快要烧尽后,才又沿着城墙慢慢前进。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白兰数着城墙下那些铁甲卫军士的尸身,这样做毫无意义,只是因为他入夜后难以入睡,这才走到城墙下来数那些军士零碎的尸身,算是祭拜这些英魂的独特方式。
每数清楚一具尸体,白兰就从自己身后的竹篓处掏出三柱香来,插在他们铠甲的缝隙中,随后双手合十低声念叨一番,再到下一具尸身处。
临近清晨时分,关上公鸡打鸣的声音促使白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关下耗了几乎一个整夜,回头看去,能看到长长城墙下一具具尸体的铠甲上都遍插着红香。
「我以为,北陆关内没有活口了,想不到这些人还留着鸣叫的公鸡。」白兰抬头望向北陆关城墙之上,看到那只打鸣的公鸡被一名皓月国轻足兵伸手抓住,扭断了脖子,开始拔毛,还向旁边的同伴说:「早饭我们就吃掉这只**。」
唉,还是没有放过,不过至少这只公鸡在死前还打过一次鸣。白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背篓中最后三炷红香俯身插好,起身几个起跃迅速消失在关下。
'第两百四十回'旧仇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北陆关与天启军先锋营之间时,预示着北陆关战役的翅膀终于展开。
北陆关上,皓月国大军的火炮对准了关外,火炮后方站着手持火枪的士兵,在他们头顶本还灿烂的阳光忽然间被远方飘来的大片乌云所遮盖,北陆关又立刻暗成一片。
坐在小凳上的轩竹斐从箭垛之间的空隙中看向关外那些已经列队整齐的铁甲卫和天启军阵营,两军交叉列在两侧,一白一黑,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尤其刺眼。
「投石车?」轩竹斐用千里镜看着远处天启军先锋营高台上那种用来当摆设的投石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东西皓月国统一战之前就已经舍弃不用,因为皓月国的城池大多选择建在高山之上,投石车顶多能打到山腰处,连山顶的边都挨不到。
若是再开战,天启军动用投石车,攻击的范围根本到不了北陆关上,只能伤到天启军和铁甲卫的阵营。
「真的是东陆猪呀,华而不实。」轩竹斐又看向在远处山上的未建完的那座天启城,「武器华而不实,修建的城堡也华而不实,只是好看,却不中用,难怪他们多年战争都毫无结果。」
安静地站在轩竹斐身后的岳翎炎不发一语,眼睛一直盯着关下两军的阵营中,很是期待对方第一位出阵的武将,从内心中期盼能出现一位强者,但遗憾的是自己却不能披甲上阵,与对方武将拼死一战。
可这却是轩竹斐自己的游戏,让东陆人自己打东陆人。
在城墙另外一侧,一群被捆绑好的北陆百姓扔在箭垛之下,只要宋先稍有细微的动作,被察觉,这些人就会被立刻炸死——轩竹斐命军士在这群人中绑上了数枚炮弹,只要点燃引线,就会立刻爆炸。
他真的疯了,也不想想在城墙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