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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识字,带我去村里那个唯一的私塾先生那读书,但因为家中确实不富裕,那先生总是教我很少很少的字,说我这样的笨孩子,识那点儿字,以后能做买卖就行。
而我,也确实不聪明,总是让私塾先生的小童将我娘叫来,当着所有的学童的面,尽情羞辱一番后,让我娘领我回家,但隔天我妈又会将仅有的东西收拾收拾送到先生家,又带我去识字。
我爹,就是那个太监模样的人,总是每天带着那瘦弱的身体下地种田,听很多人说我爹当年是从宫里面出来阉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从出生到离开家里,几乎就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他甚至也不想和我说话。
村里的人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爹,是逃到这个村子来的人,差点就饿死在村口,是我娘将他带回家的。
我爹不怎么说话,而我总是戴着面具,所以我和我爹是村子里两个怪物。每次我爹下地回来,我去接他,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迎面而来的人总是会立刻站在路边,等我们走过,然后在背后对我们俩指指点点。
我曾经问我娘:“那个太监到底是不是我爹。”
我娘很坚定地点点头道:“不要听村子里面的人胡说,他是你亲爹。”
我又问我娘:“为什么我要戴着面具?”
我娘说:“你脸上有病,照不得阳光,所以必须戴着。”
我点点头,因为我信我娘。
第五十五回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坐在田坎上看着我爹在地里忙碌,弓着背,夏天酷热的时候,他总会脱去外衣,衣服里几乎看不到和旁边邻居男人一样健硕的身材,而是如一把干柴一样,好像点把火就能立即烧着。
可他从来都不会倒下,就算累了,他都是站着,用锄头顶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回头看着我笑笑。有时候他也会如其他孩子的爹爹一样,走过来蹲在我的面前逗逗我,可几乎都没有出声,只是用一些看似滑稽的动作来取悦我,可不管怎么取悦,他都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因为我戴着面具。
在我记忆当中,我只叫过他一次爹,那一次他笑得比平时开始,伸手摸着我的头,一句话没说,还是那样沉默寡言。
谋臣,这个名字是我爹起的,我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起出这样一个名字,也因为这个名字,我被带进了宫中。
那个大官模样的人来到我们村子里的时候,整个村子中的人都跪在了小路两旁,村长和长老两人迈着小步子,头都不敢抬走到他们面前,跪了下去,小声说着什么,然后村长和长老带着那个大官来到了我们的村中唯一的书院里。
我紧跟在那名大官身后,仿佛记得那大官总是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走到书院之内,那大官环视一眼书院里所有的学童,问私塾先生:“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
私塾先生没敢抬头:“回大人,都在这里了。”
那大官又看了一眼,问:“最聪明的孩子是谁?”
那私塾先生指着每次考试总是第一的那个孩子:“回大人,是他。”
那大官又看了一眼我,问:“那他呢?这个戴面具的孩子是私塾里的孩子吗?”
先生道:“这孩子天生愚笨……还有,他们家中世代都没有出过一名秀才。”
大官点头,笑道:“行,那就他了,让他父亲带他随我进宫吧。”
大官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万分,我并没有惊讶,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进宫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大官离开之后,先生将我带到一边,对我说:“这是你家几世没有出秀才,上天可怜你,给你的福分,你进宫之后可要好好造化,将来要是当了大官……当了大官……可不要忘记为师的教导之……之恩。”
我想到这,觉得有些可笑,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我没有出声,因为我一直都可以笑,因为那个面具的原因,只要我不发出声音,他们永远不知道我在笑。
苔伊走的时候,昏迷时,我想起了很多,我回忆了很多,我甚至想有一天我一定要衣锦还乡,让村子里所有人都跪在我和我娘的面前,对,还有我爹,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爹,因为我娘告诉我他是我爹。
我信我娘。
其实我在想,要是在苔伊走之前,我能带着她离开,回到村子里,然后带着我爹和我娘躲到深山里面去,过着平静的日子那该多好?
但是我错过,错过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那天早朝很热闹,一直热闹到了深夜,好像宴会一般,皇上总是说个不停,所有大臣都站在殿下,从清晨一直站在深夜,连午饭,晚饭都是站着所进,因为大臣们都纷纷表示,只有站着才对是上天赐福的尊重。
皇上带着满朝文武在深夜来临时候拜天,还拿出了江阳百年老酒泸窖,赐予众大臣,三品以上,一人一壶,而我破例得赐两壶,皇上说因为我是谋臣,谋臣可以定天,可以护国。
晚饭时分,皇上雅兴一上,让满朝文武为自己吟诗一首,大家都纷纷推脱,都称有皇上再,大家都不敢卖弄,这个时候,大王子却一转身,看着我大声说:“谋臣,为何你不吟诗一首,为今夜助兴呢?”
我端着杯子,忙说:“殿下,小臣就不献丑了。”
王子在到我的身边,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成为小臣了?”
我赔笑:“在皇上前,在殿下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我怎能称大。”
王子道:“那你又怎么能称臣?”
我听罢,忙大声说:“小人……就不献丑了。”
王子比较满意,转身对皇上说:“父皇,我看这满朝文武之中,满腹经纶的只有谋臣一人,还是您下旨,让他不要推托为好。”
皇上笑着点头:“谋臣,你就不要再推脱,难得大喜,又难得朕如此高兴……”
我看了王子一眼,点头说:“好,小……人遵旨。”
我举着酒杯,迈步走到皇上面前,沉思片刻后道:“皇上,小人心中已有诗一首,名为《而立》……”
皇上问:“《而立》?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我笑道:“这取三十而立的意思。”
皇上又问:“哦?谋臣今年离三十还远,为何……”
我道:“远虑近忧。”
皇上点头:“好,那谋臣就将这《而立》自心中纳出……”
我点头,回身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刻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本就不满的那一轮圆月,回身道——
昨日伊人白夜诫,庚寅廿五月独歇。
今朝玉兔枕边赴,辛卯春时才满库。
君子深居催月北,渡得泸窖江阳醉,
佳人闺中念故归,待到花满银枝挥。
我念完之后,朝上一片寂静,待到皇上鼓掌之后,满朝文武这才鼓起掌来。
王子看着我,许久之后才露出笑容,走到我身边:“看来,你已经忘记了她了。”
我摇头:“并未忘记,但也不能不忘记。”
王子又问:“你的佳人现在又在何方呢?”
我说了一句玩笑话:“闺中……”
王子哈哈大笑道:“待字闺中么?”
我没有言语,王子又说:“看来只可在诗中意会,不能言明。”
我拱手道:“殿下,小人有一事相求。”
王子说:“何事?”
我说:“如果殿下能顺利登基,请饶小人一命。”
王子脸色一变:“本王不懂……”
我说:“只求殿下此事,不求富贵。”
王子脸色随之又一变,声音更低:“谋臣,看来本王似乎低估了你,你看到了什么,本王不问,但你要本王饶你一命,你以何为交换?”
我平静地回答:“以殿下的性命……”
第五十六回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安心,但我知道,王子肯定睡不着,他一定会将自己关在房间之内,花一个整晚,甚至更长的时间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重新在心里梳理一番。
其实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可怜之人并不是那些每时每刻都在遭人白眼,随时都可能饿死在街头的乞丐,因为这些人心里非常清楚,他们接下来的人生会还是如从前一样,就为了吃饱肚子,穿暖衣服而活着。只有这一点盼头的人,某天突然掉下来一包银子,那么这便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大的福气,从未奢想过的财富,哪怕是这笔财富对于大王子来说,只是出门半天的花销。
大王子,在他意识中,自己便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皇帝,那个手握天下人生死的王者,神的代言人。在存在这个意识的前提下,他绝对不会去想,如果有一天,他被剥夺了这个机会,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他极力避免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谁会将一件可怕的事情永远记挂在自己心里?我会,因为我知道,我的头顶随时都架着一把利刀,还有数支我根本看不见的利箭。
不过,我和王子还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没有退路可走的人,就如一只被逼急的兔子一样,本来是最温顺的动物,都有可能攻击伤害自己的人,而如果是一只豺狼,攻击其他动物就是天性的豺狼,在被逼急之后,便不会有做任何思考地胡乱撕咬,直到落入猎人或者其他动物的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他,是因为以为自己谋划到了未来,便按照多年前已经谋划好的路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即便前面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雾,在迷雾之中有一根看不见到底是谁给的绳子拉着他慢慢地向前走。
我,无法去谋划自己的未来,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去谋划,当然更谈不上为了某个人去谋划这个国家的未来,我唯一能谋划的便是自己的生死,能够谋划到每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自己那颗脑袋还稳稳地安在脖子上面。
王子的谋划是来自于自己有一个初衷,有一个目的,而我的初衷和目的都是被迫产生的,就如他拿着一把利剑,总是保持一种攻击的状态,勇往直前。而我总是拿着一个盾,随时在担心着前方的攻击,还有周围的暗箭……
王子的剑可以挡住对方砍下的巨斧,利刀,但无法挡住周围的暗箭,而我的盾足够能够保护我,而在我的盾之上,还有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觉的倒刺,倒刺上还渗有剧毒。
王子勇往直前,因为他永远不会去考虑自己的后路,即便他早已没有后撤之路,他潜意识里逼迫自己背水一战,可是他忘记了,背水一战,只是兵书之上所注——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他的后背根本就不是人间,是地狱……他的眼前,百步之后,也是地狱。
我步步为营,走一百步,退五十步,只是因为我孤身一人,孤身一人,没有士气而言,也没有故意摆出的架势,从而鼓舞周围人的士气。
有时候,一个人,往往比一支军队管用。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阵前斩敌一将,却只需要一谋。
早晨,在第一股阳光照射到书房的时候,我便睁开了眼睛,然后慢慢地步入那个黑乎乎的房间内,继续在黑暗中洗漱装扮。黑暗之中,我细细地摸着自己那张脸,试图寻找一丝光源来从面前的水盆中窥视从未见过的容貌,但找不到,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这黑屋,更别提这清晨柔弱之光。
“大人,你为何不摘下面具走出来?”
肆酉在门口问。
我手握着那张面具,用水清洗着:“我要是摘下面具,这皇城之内,还有何人认识我?”
肆酉说:“我,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不认得你,但我认得。”
我笑道:“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肆酉说:“有,天下只有我行。”
我摇头:“人不要过于低估自己,更不要过于高估自己,这是两条死路。”
肆酉说:“那你还是戴上吧。”
我说:“这张面具下的脸……我突然不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肆酉忙问:“为何?”
我说:“这张面具救了我的命,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它……”
门外传来肆酉的笑声,很久以来,谋臣府里都没有听到过如此轻松的笑容,还是由一个女孩儿所发出的。我原本以为肆酉的笑永远都是含蓄的,不会放声大笑,更不会使自己的笑让别人觉得她的内心很透彻,心思很单纯,也许我错了。
我戴好面具,穿戴整齐,摸索着打开黑屋的门,看见肆酉穿着一身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站在门口。
肆酉见我看着她,自己又看了一下自己,问:“很奇怪吗?”
我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因为她卸下了面具,又恢复成了尤幽情的模样。
我的手刚伸到一半,肆酉就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说:“作为交换,你摸过我的,我也要摸一下你的。”
我摇头:“但是你不能看。”
肆酉说:“不看,只摸。”
我想了想说:“不是现在。”
肆酉说:“那是什么时候?”
我说:“除夕之夜,我没有什么礼物送你,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