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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房梁之后,卦衣紧紧地贴在柱头之上,露出半张脸看着屋子的下面,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壹贰,而就在壹贰旁边一个妇人正靠在床头带着微笑看着他,妇女此时转过头向屋子另外一头看去,笑了笑。卦衣顺着那妇人的目光看去,在屋内另外一头摆着一张台案,台案旁坐着一位穿着锦衣的长须男人,男人微微向妇人点头,又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
那就是目标!
卦衣此时有些高兴,高兴的是壹贰睡着了,不用看到他杀人的场面,不用受到惊吓,等他完事之后再把壹贰叫醒,一起逃走便可。
卦衣翻转身子到了另外一面,注意到那妇人的目光始终在壹贰身上,而目标总是在看着手上的书卷。好,就先从目标下手,割断他的喉咙,那个妇人也不会立即发现,然后再迅速干掉那个妇人,随后叫醒壹贰逃走便可。
卦衣纵身一跃,轻轻地跳到另外一根目标头顶的房梁之上,俯视着目标,然后翻身跳下,轻轻地落在目标的身后,一只手捂住目标的嘴巴,另外那只手拿着匕首快速地在目标脖子上一割,还未等目标抽搐挣扎,卦衣快速地掏出第二把匕首插入目标的心脏。目标立刻不再动弹,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这是刚刚卦衣在杀那个护院时学到的,割喉咙并不能快速地让目标倒地,必须要对准心脏。
杀人,总是很容易就学会,比识字读书更容易。
疤脸汉子总是这样对那些被他培养成杀手的孩子们说。
还有六把匕首,应该够用了,卦衣俯着身子,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嘴里含着一把匕首慢慢地从地面向那个妇人爬行,妇人此时慢慢地转过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在地上爬行的卦衣。
妇人看到卦衣的那一刹那,眼神从惊讶变成了惊恐,还未叫出声来,卦衣便扔出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那妇人的喉咙之中,随后又从嘴上取下第二把匕首,直插入妇人的胸膛。
妇人一个侧身,喉咙上迸发出的血液喷了还在熟睡中的壹贰一身……
妇人倒地之后,最后看到的竟是不久前还在对自己微笑的夫君尸身,就躺在自己几丈远的地方,鲜血满地。
壹贰毫无知觉,睡得正香,一只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如今那点心上也粘上了妇人的鲜血。
好了,任务完成,五两银子到手了,壹贰也可以吃上一个月的烧鸡啦。
卦衣将沾满鲜血的手在壹贰所盖的棉被上擦了擦,伸手去摇晃着熟睡中的壹贰,壹贰从睡梦中醒来,先是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卦衣之后,翻身起来惊喜地说:“拾叁,不,卦衣哥哥,你看……”
壹贰话说到这,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因为他看到了那妇人的尸体就倒在自己的床前,再往前看,是另外一个人的尸体。两个在睡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身体已经开始渐渐冰凉,再也无法说话,无法对自己说笑。
壹贰站在床上,后退两步,浑身不住地发抖,卦衣忙上前要去挡住壹贰的眼睛。
卦衣说:“闭上眼睛!任务完成了!我们走!”
壹贰将卦衣推开,大叫道:“我不走!我不走!这是我的家!”
卦衣愣住了,不明白壹贰话中的意思,身子又向前倾,试图去抱住壹贰,壹贰却退到最后,紧紧地挨住墙壁,眼泪夺眶而出,哭喊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爹爹和娘亲!”
“爹爹和娘亲?”
卦衣重复了一次壹贰的话,回头看了下两具尸体,好像明白了什么,又说:“壹贰,壹贰,他们不是你的爹爹和娘亲!”
壹贰晃动着双手:“是我爹爹和亲娘,我有这个玉锁。”
卦衣看着壹贰脖子上晃动着的那个玉锁,想起那妇人脖子好像也有一个同样大小的玉石钥匙,猛然想起疤脸汉子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那诡异的笑容。
“这壹贰,可是我偷来的哟,这娃以后可能会派上大用处呐!”
“我会将先这个娃儿送到烟花巷一个娼妓手中,然后会有一个人将孩子接走,你跟着那个人到府中,然后找到壹贰所在的房间,杀掉画像上的目标就行了,很简单对不对?”
卦衣眼前晃动着疤脸汉子那张脸,还有他手上那张画有目标肖像的画。
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安排好壹贰回到他爹娘的身边,就在他爹大寿的当天。
卦衣想起那个中年人抱走壹贰时脸上的笑容,还有壹贰进府之后传来的笑声,还有低声的哭泣……找回丢失多年的孩子,哪个家中不会出现这样的笑声和哭泣?可这笑声持续了多久?就被鲜血给堵住了,这些人再也笑不出来,哭不出来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外的黑暗中冲进来五个人,为首的正是从烟花巷抱走壹贰的中年人,身后岁跟着的几名侍卫模样的人都手持兵器,进屋后,几人看着屋内的惨状都愣住了,随后被壹贰哭喊声又拉回了现实当中:“舅舅!爹爹和娘亲都死了!被他杀死了!”
壹贰!壹贰!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卦衣哥哥!我要带你回去,带你吃一个月的烧鸡!我还有五两银子,可以买好多你喜欢的东西呀?
卦衣心中呼喊着,但这些内心的声音从没有办法从嘴里喊出来,因为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了,是鲜血吧?
一个月的烧鸡,五两银子,就是两条人命,甚至超过了父母亲情。
这个年头,谁不想吃得饱,穿得暖?但吃得饱,穿得暖,怎么也比不上和自己家人在一起,可是愿望却总是在会要实现,或者实现之后,很快便破灭。
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奈。
卦衣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将匕首拔出来,只记得一名侍卫拔刀冲了上来,迎头劈下,刀锋顺着自己的胸膛滑了下去,他倒下了,倒下时,耳边还传来壹贰的哭喊声,不对,怎么还有其他人?
卦衣倒在地上,眼睛已经被血给模糊了,隐约能看见周围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和自己一样倒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随后一个黑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昏迷前最后听到的话是:“统领,这个孩子好像帮我们把目标给干掉了……”
龙途京城,地下皇陵。
卦衣从昏迷中渐渐清醒,眼前好像有光……
在看到光的那一刹那,卦衣猛然清醒了,一个翻身跳到后面,使出的力气让自己胸口的伤口裂开,鲜血又流了出来,他迅速地看了下四周,看准一个阴暗的角落之后,马上跳了进去。
卦衣躲在阴暗的角落中,用手捂住还在流血的胸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看着那有光的地方,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坐在一个火堆旁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是谁?救了我的人么?是疤脸老爹?好像不是……
“醒了?你的伤口还未好,过来好好躺下。”
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说,卦衣没有作声,只是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又听到那个人说:“找你的匕首么?呶,在这。”
那人举起一只手,手上托着他那插满匕首的腰带,所有的匕首好像都在上面,就连留在那三个人身体内的匕首他都拔出来了吗?
卦衣正看着腰带上的匕首,却又听到那人说:“所有的都在这,我帮你都拿回来了,对不起,只是我的个人习惯,做刺客的和你们这些杀手不一样,杀手可以为了保命丢掉自己的武器,刺客却不行,武器是我们的生命。”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出来吧,我不会害你,我要是害你,早就把你扔在那不管了。”
卦衣捂着伤口慢慢地靠近那个火堆,伸出一只手来挡住火光,刚走进,那人就一把将卦衣挡住火光的手拿了下来,说:“不要惧怕光明,这天下之所以有黑暗,就是因为那是迎接光明前所必须经过的一个漫长地过程。”
卦衣这时才看清楚那人的样子,整齐齐耳的头发,左耳上挂着一个如野兽牙齿般的耳环,一张棱角分明,却扔进人堆里都不会被注意的脸,不过脖子上好像有无数道刀疤。那人一身的黑衣,黑衣外好像有一层薄薄的类似盔甲一样的东西,只是护住了胸膛,还有双肩,手肘,膝盖。
那人伸出手来,按住卦衣捂住胸口的左手,卦衣又注意到他的手上似乎也戴着如手套一样的东西,不过似乎并不是什么软物,而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支匕首和一个面具模样的东西。
“你的身体不错,应该不出十日就能彻底恢复,看来你天生就是一个刺客,不,杀手。”
卦衣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一个问题,张口便问:“杀手和刺客不一样吗?”
那人干笑了两声,喉咙里发出一种让人恐惧的声音:“杀手杀人是为了钱,而刺客杀人却却不为了钱。”
卦衣看着那人问:“不为了钱?那为了什么?”
那人道:“为了保护应该保护的人,杀手只是亡魂,而刺客是幽灵,无所不在的幽灵,能够夺走人的魂魄,带走人的一切,杀手能带走的只是目标的性命而已。”
卦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那堆篝火,忽然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是一座坟墓,他猛地回头,看见背后那头巨大的石雕龙。
“不用看了,这是皇陵。”
“皇陵?皇陵是什么地方?”
“皇族的人死后,都会送到这里来,由我们这些人守候。”
“你们这些人?”
卦衣四下看着,怎么看这里都只有两个人。那人吹了声口哨,周围黑暗的角落里立刻出来了几十人,穿着打扮和那人一样,不过脸上却戴了一张面具,每个人都带着各种不一样的面具。
这些人怎么会就在周围?自己为何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那人道:“刺客,随时随地都能将自己隐藏起来,即便是在热闹的人群当中,黑暗是刺客的家,可一个人总不能一直呆在家中,总得出来透透气吧?所以,一个好的刺客,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又不会被人发觉,这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又是一声口哨,刚才出现在卦衣周围的人,瞬时间又消失不见,整个皇陵之内又剩下他们两人。
卦衣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们是……刺客?”
那人转过头来,看着卦衣,脸上带着一种温暖的笑容:“对,我们是一个家,这个家的名字叫——轩部。”
“轩部?”
卦衣喃喃自语道,那时的他根本不懂这两个字中的含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好听,就如那些歌舞坊一样,有个儒雅的名字。
“对了,我叫天逸,在轩部,他们叫我鬼煞……我看你勇健暴恶,行走迅速,出手如电,以后你就叫夜叉吧!”
天逸将手中刚刻完的面具扔给卦衣,卦衣看着手上那张诡异恐惧的面具,不知发生了何事。
天逸起身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从今以后你就是轩部的一员,我们这里需要你这样的人……当个刺客,每天都能吃饱饭,而且吃得很好,总比当个杀手饱了这顿没下顿好吧?”
卦衣拿起那个面具,却始终没有敢戴在脸上。
天逸又转身蹲在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敢戴上么?知道刺客为什么要有面具?因为一个刺客,如果被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又被人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下场比杀手死得还惨,你还有机会选择,我不会强迫你,不过你要想离开这,你这对眼珠还有嘴巴里的舌头必须得留下……”
卦衣并不是害怕死,更不是害怕自己会留下眼珠和舌头,因为能每天都能吃饱饭,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吃不饱饭对他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累?有些人一辈子奔波劳累为了什么?为了能吃得起饭。有些人剥削百姓草菅人命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吃得更好。
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人生,就这么简单。
“戴上吧,不要嫌难看,这一代轩部每个人的面具都是我亲手刻的,以后你就是夜叉,不再是卦衣了,除非要执行长期的潜伏任务,才能恢复本名。”
天逸说完,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卦衣看着天逸消失之后,又迟疑了一下,才将那个夜叉面具戴上……
从那天起,卦衣便成为了轩部的一员,那年卦衣八岁。
多年后卦衣成为了轩部最出名的刺客,同时也成为了轩部的第五代统领。
成为第五代统领的当年,按照第四代统领天逸的安排,卦衣卸下了面具,穿上了铜甲,拿起了那柄天逸送他的龙牙黑皮刀,由另外一个人领着,来到了大王子的面前。
卦衣和引领之人一起跪在地上,自己忍不住抬眼看着比自己岁数小很多的大王子,却被引领之人呵斥:“低头!”
大王子看着卦衣笑了:“听说你武艺不错,在禁军中数一数二?”
卦衣没有说话,因为天逸告诉过他,从那天起,一直到他出宫的那天,他的嘴巴都要尽量闭上,不要多说半个字。
卦衣不知道在那跪了多久,大王子也未说一句话,只是大王子走的时候,扔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