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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徐勋的年纪足可当自己的儿子,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尽管这话声音并不高,但李庆娘还是打心眼里生出一丝敬畏和惊惧来,慌忙连声应是。等到目送徐勋上马疾驰而去,她倚门站了片刻,突然想到徐勋刚刚的眼神口气像谁。
她没见过多少贵人,最大也就见过西厂前后两个掌刑千户韦瑛和吴绶。他们面上都是和善的人,可交待办事的时候,却都是这样不容置疑的脸色和口吻可那两个爬上那位子的时候都已经四五十,甚至一度是连阁老尚书都要避其锋芒的角色,如今的徐勋才多大?
离开羊肉胡同这南绣坊,徐勋并没有回家,而是转去了魏国公府芳园。果然,这早晚王世坤并未就寝,得知他来立时使人请了他进去。两人一相见,王世坤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埋怨:“你倒好,一进宫就是三个月,留着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京城过年,你说你怎么赔我?”
“我哪知道此番竟是连一步都出不得宫门,好好,是我之前想的不周,我向你王大公子赔礼”
徐勋笑着做了个大揖,王世坤当然不会生受这礼,当即没好气地托了他一把。才说了几句闲话,徐勋突然发现王世坤旁边的高几上摆着一本书,却不是**画小说话本,而赫然印着《论语正义》,他不禁心头一动,当即伸出手去把书拿了起来。
“哎,小心点,这可不是我的,弄坏了一丁点我赔不起”
“哦?”徐勋才翻开扉页就听到这话,少不了合上书斜睨王世坤,突然拿着书在手上拍打了两下。见这位王大公子急得什么似的,他才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还真以为你在芳园里头憋得慌呢,没想到你本事大得很老实交代,你和北监的谢大司成到哪一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招兵买马(上)
到哪一步……
面对徐勋这仿佛是问男女进展的语调口吻,王世坤没好气地呸了一声,这才轻哼道:“哼,我王世坤当年好歹是认认真真读过书的,底子不错,上次去帮你给谢大司成送信,人家考问了我两句,自然就瞧出了我的天分才情来。一来二去的,人借上几本书给我有什么奇怪的?”
“哦,是没什么奇怪。”徐勋本来当初让王世坤去送信,就是为了让他去拉拉关系,想不到这当年的金陵第一少真能做到这一步,他自然只有高兴的,但此时在嘴上少不得打趣道,“那你借书之后打算怎么着,是进国子监去勤学苦读一把,还是打算拜了谢大司成为师,去科举上头一展雄风?”
“呸呸呸,我都多大了,这时候去捡八股那敲门砖,我不是疯了?哼,我可是堂堂正正地对谢大司成说,我只要真正学些学问道理,并不是去研习八股的,那位老先生自是夸奖我没有功利之心,倒还指点过我该看哪些书。至于国子监,我可不像徐叙只求一个前程,在里头发奋读书力争上游,小爷逍遥惯了,不想受那份活罪。只如今关系打点好了,异日我有了儿子,怎么也能拜个大儒当名师,中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不是?”
噗——
徐勋本来正一边听一边慢条斯理喝茶,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口茶喷得老远,随即就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放下茶盏就指着王世坤道:“你你你……要是让谢大司成听到你这话,不得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以为小爷我傻啊,这话怎么也该婉转些。小爷我是诚诚恳恳对谢大司成说,只恨年少时不曾得逢名师,只遇着一些恶友,希望将来膝下有儿女时,能有谢大司成这样品行学术的大儒教导。虽然老先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可他已经一次两次上书致仕了,将来大不了他回乡了,我带着儿子到他家乡去拜先生”
“我的王大公子,我真是服你了”
面对理直气壮的王世坤,又好气又好笑的徐勋说是甘拜下风,但心里却明白,王世坤倘若没有两把真刷子,那是决计打动不了那位北监祭酒的。只这是王世坤自己的事,他也没必要盘根问底,这会儿闲话一过,他就拐上了正题。
“今天我来,是想问王兄你一件事。想来今天西苑内校场大阅的事你已经听说过了,虽说之前我也是指挥使,但如今加了一个掌印的名头,就比从前名正言顺多了。况且有那五百人的根底在前,做起事也更容易。我想问你的是,我记得你身上有一个百户的衔头,可愿意调到府军前卫来?”
王世坤闻言顿时愣住了。顶着一个金陵第一少的名头,他在南京固然能横行一时,但真正的上层人物谁看得起他?他为了一个根本不相干的定国公,大老远跟着徐勋跑到了北京,自然就是为了赌一赌运气。现在看来,他的运气很好,就连太子都见过了,更不要说他用几篇年少时做的文章和自己的真心实意打动了谢铎。然而,他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有那定力去熬十几年从头开始科举,所以才会开玩笑说到如今根本连八字都没一撇的儿子身上。
因而,徐勋提出的调到府军前卫,竟是眼前的一条捷径可登上徐勋那条船容易,可他这三脚猫似的本事,别把别人的船带沉了才好
思来想去,他索性光棍地一摊手说道:“徐老弟,我不瞒你说,你这建议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想答应,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就是小时候跟家中护院家丁学过两手糊弄人的把式,真要打起来,我就寒碜了。骑马还成,拉弓也能拉,但准头不怎么样。科举十年八年我出不了头,但练武的话,十年八年我也一样练不成啊到时候拖了你的后腿,那我就该死了”
倘若王世坤二话不说直接答应,徐勋还得掂量掂量,但这会儿王世坤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心里不禁觉得这朋友自己没交错,当下就笑道:“你既然说出这话来,显见是把我当了朋友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自个也是弓马稀松武艺不成,但练兵不同于练武,三两年之间,我还有自信能练出两把刷子来。这么和你说吧,府军前卫如今这太子扈从的名头一抬出来,不少勋贵都是要心动的。但眼下不能让他们大肆塞人,我不得不做出几分势头来。你这魏国公的小舅子不来受点苦让别人知难而退,我上哪儿立威去?”
“啊,敢情你还打算扯起虎皮做大旗”王世坤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这才明白了过来,仔仔细细一想就爽快点了点头,“也罢,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听你的。谁要你的脑袋一直好使,跟着你厮混哪次没得好处?不过你要立威,不会只冲我一个人吧?”
“那是当然除了你,我还少不得拉上其他人。这样,后日下午,你到我家来”
约好了王世坤,徐勋稍坐片刻,就离开了魏国公府芳园,旋即径直转往定府大街的定国公府。徐光祚因是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孙,在前任定国公徐永宁故去三个月之后就承袭了定国公爵位,如今正在家守孝。但七七一过,不见外客等等这些规矩自然就被人丢在脑后了。这会儿徐勋入夜来见,外头一报上去,徐光祚就立时吩咐把人请到书房。两边一厮见,徐光祚免不了就盛赞起了今日西苑校阅时徐勋的那一番出彩。
徐勋下头五个百户,三个都是徐光祚所荐,因而也没打算在这位面前谦逊什么,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今次的来意:“定国公,如今我接了府军前卫掌印,剩下的兵员也要渐渐编练起来,之前这些班底就很不够了,军职也太低。现如今想必无人再会质疑府军前卫东宫扈从的名义,所以这几天之中,想来不少勋贵都会心动。”
“你的意思是,让我定国公徐家……”徐光祚出口一试探,见徐勋笑而不答,他的心里自是如同明镜似的敞亮,立时二话不说地一拍大腿道,“这事儿我定国公府一定不让人后。这样,我那长子太大了些,况且他是世子也扎眼,我那嫡次子正好十六岁,入军中锤炼锤炼正好,而且徐老弟这般治军手段,也刚好请给我好好调教调教这小子。”
说到这里,他也不管徐勋尚未开口答应,快步走到门口高声叫道:“来人,快给我去把二少爷叫来”
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一个恭敬的声音:“老爷,您唤儿子来?”
徐光祚看了一眼徐勋,对于外头儿子的乖巧很是满意,当即叫了人进来。座上的徐勋见来的是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大约是因为见客,身上一件素缎大袄,银冠束发,下头踏着一双鹿皮靴子,看上去颇有几分英气。那少年向徐光祚行过礼后,徐光祚就笑着一指徐勋道:“这是兴安伯世子,领府军前卫掌印……唔,你就叫一声徐叔叔吧……徐老弟,这便是我的次子徐延彻。”
徐叔叔
此时此刻,别说徐勋大吃一惊,就连那徐延彻也是瞠目结舌。但后者偷觑了父亲一眼后,便老老实实地一躬到地。然而,他这叔叔还没出口,就被徐勋一把扶了起来。
“不要听你父亲的,你要真一声叔叔叫出来,我就坐不住了。”徐勋复又回身坐下,这才看着徐光祚说道,“也好,后**就请二公子到我家来,有些事情我要先吩咐吩咐。毕竟,这事情还要先过兵部这一关。”
“好好。”
徐延彻不知道父亲这大老晚把自己叫出来见客人是演的哪一出,眼见父亲没让自己走,他就索性在旁边站了,眼睛看看父亲又看看徐勋,耳朵则是竖起来听着两人的对话,当终于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之后,他不禁更是吃惊。直到随着送徐勋出门,眼见人上马走了,他方才赶紧凑到徐光祚旁边问道:“老爷,您要送我去府军前卫?”
“怎么,不乐意?”徐光祚斜睨了儿子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母亲的意思,是想着和你叔叔一样。你已经挂了个勋卫的衔头,两天内补一个百户是轻轻松松的,但这些闲职哪里比得上府军前卫现如今府军前卫就是东宫扈从,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极大,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要不是我和徐勋结下善缘,这好事能头一个轮到我们?”
徐光祚当然不会知道,这好事头一个轮到的并不是他,而且这会儿徐勋离开了定府大街,仍然没有回府,而是又径直策马前行。这入夜的京城哪怕有兵马司的人巡行,原本也并不太平,但徐勋往来的都是权贵聚居的这些地方,自然遇到的只有兵丁没有蟊贼。这会儿他又在一座大宅门前停下,在西角门处叩门报了名字,不一会儿,那紧闭的门就一下子打开了。里头迎出来的除了两个提着灯笼的门房,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
“不知是世子大驾光临,实在是怠慢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招兵买马(中)
这几天忙到死因为一本四年前的马甲书《夙夜宫声》要出版,不得不把当年的烂尾收拾干净,于是五十万字的书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找感觉,然后绞尽脑汁补写结尾;家里又是换防盗门,又是清明预备去扫墓……我真想学别人来个请假什么的。所以,虽然日更六千字不多,但我已经尽力了。月底没剩几天了,诚恳地请求大家给我几张月票应急,谢谢
自打上兴安伯府负荆请罪之后,齐济良就恍若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不再结交那些三教九流,而且平日里除却在家里读书之外,就是出门,也往往只是下午上兴安伯府去拜会徐良。也不知道是因为当初那训诫,还是因为从小就没有父亲管束,他对这位年近半百的老伯爵竟是渐渐生出了一种少有的孺慕之心,原只是因母亲撺掇拜了师,可渐渐就走动得勤快了起来。然而,这一天因为西苑练兵徐良也跟去瞧了,徐勋又铁定要回来,他就没再出门——非但没出门,心里还颇有些惴惴。
“娘,你说兴安伯世子回来之后,听说师傅宽宥了我,会不会不高兴?”这会儿虽说已经晚了,可齐济良却丝毫没有睡意,挨着母亲坐在软榻上忧心忡忡地说,“我那时候听别人说,兴安伯能得回爵位,都是因为世子和太子殿下阴差阳错结下了缘分。而且他如今练兵受褒奖,正是当红的时候,要是人家知道那会儿的轩然大波是我挑起来的,一定会……”
“你早知道这些,就不该在兴安伯面前把这些都倒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老实了”仁和长公主亦是心中不安,此时冲儿子嗔了一句,终究还是心软儿子小小年纪便成了一家之主,就放缓了语气说道,“要不是兴安伯府没个女眷,我还能亲自登门给你说和说和,如今却只有等等看。不过终究是父子,兴安伯既然点了头肯教授你武艺,料想世子知道也不得不揭过这档子事。唉,若不是我如今进宫也见不着皇兄皇嫂……”
“娘,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那会儿一念之差,也不会害了你”
见齐济良突然跳下软榻跪了下来,仁和长公主慌忙住口,一把将儿子揽进了怀里,一时暗地垂泪,暗想若非没有父亲教导,儿子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母子俩正相对凄苦之际,就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