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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横竖是慷皇帝之慨,张皇后自是没有什么心疼的,见萧敬连连磕头拜谢,她也心情畅快得很,至于其他人的礼物就根本没兴致了。等到这些司礼监的头子们告退离去,她就拿着那块玉对一旁的女官吩咐道:“回头让御用监打个金项圈,再看看怎么把这玉嵌上。”
因为这龙凤呈祥的吉兆,张皇后自然是异常高兴,待到升座受命妇朝拜的时候,一贯就很享受这等风光时刻的她自然更是神清气爽。只文武命妇实在是太多,此番也就是京官文官七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方才得以入宫,而除却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一品以上和勋贵命妇,其他官眷不过是坤宁门外磕头就算完了,否则这一日如同上朝一般几千人涌进来,就是坤宁宫再大也别想容纳得下。
官当得越大,往往年纪就越大,这会儿张皇后周遭环绕的命妇当中,一大堆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就是年轻的也多半是续弦继室,至少也三四十出头了。如李东阳这等阁老深得皇帝信赖,为**室的朱夫人自然便能在坤宁宫有个座位,其余人大多侍立而已。当听到张皇后开口说今日留人赐膳时,一概贺寿的命妇全都是意外的很。
心里高兴的张皇后自然没留意到一众命妇的颜色,哪怕连那些女官轮流诵读各位大臣或敷衍炮制,或精心设计的贺寿之词,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之前承乾宫那送消息过来,说是朱厚照正在预备给自己的贺礼,一会儿就来。如是等了也不知道多久,她就听到外间传来了一个拖得长长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贺皇后娘娘千秋”
“快传”
随着张皇后这迫不及待的声音,一应命妇也都好奇地往外看了过去。然而,须臾功夫,一行人就从外头进了来,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太子朱厚照却根本不见踪影,就只见随着领头那老太监,后头四个太监肩上扛着一个木箱子步履沉重地上了大殿,旋即齐齐跪下磕头。
“奴婢等奉太子殿下之命,贺皇后娘娘千秋”
高凤尖细着声音说出了这么一句,料想张皇后必然是脸色僵了,他赶紧头也不抬地说道:“并献祝寿词一曲”
张皇后还没来得及问朱厚照怎的没来,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阵丝竹管弦之声,继而就是一个悠扬婉转的女声:“三星烁烁花满堂,素腕盈盈出洞房。垂罗映縠耀明妆,皦若云中开月光……”
一曲歌毕,张皇后面色稍霁,但心里仍是狐疑难明,不知道朱厚照究竟捣的什么鬼。然而,随着那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悠然的歌声渐长渐远,须臾便有另一个声音接了进来,却是高亢明亮的男声。
“中庭桃枝连理倾,琼巵含霞玉醴盈。歌舞君前流目成,丝桐顺耳感人情。持觞把袂君不违,愿作梁间双燕飞,旨酒千壶列东厢。”
此声一止,前头第一个女声立时婉转接上:“美人如花娇北堂,齐歌合舞圣世昌,愿得欢娱永未央……”
“炰琼膏,潔素鲜,金弁峨峨宾四筵。赵瑟高张调蜀弦,长袖翩翩陵七盘。华歌妙舞及春妍,兰苕参差桃欲然。上天明明降醴泉,皇帝陛下寿万年。”
听到最后这一句,张皇后终于掩不住愕然。现如今是她的千秋节,怎么这却是颂起了圣来?然而,就当她找不见朱厚照,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刚刚跪在高凤之后的那四个太监却又抬起了先头那木箱子缓步上前。左右的女官正要呵斥,可见高凤一抬头冲她们摇了摇头,想想这皇太子总不至于会害了皇后,她们只能姑且忍着。
“皇后娘娘,请亲自检视太子殿下的寿礼。”
见几个太监就在面前的台阶下头放下了那箱子,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性子素来急躁的张皇后终于忍不住了,一按扶手起身下了台阶,只扫了那箱子一眼就一把掀开了盖子。然而,当里头那人一下子站起来的时候,她仍然吓得后退了一步,继而就瞪大了眼睛。
“儿臣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朱厚照只一蹬脚,那箱子四面就稳稳当当全数落了下来摊平在地上,他顺势就跪了下来磕头,随即才直起腰笑嘻嘻地说,“儿臣思来想去,想着母后从来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有父皇福寿安康,儿臣平安喜乐,母后才是最高兴的。所以,儿臣送上了这颂父皇的曲子,又把儿臣自个送来了给您当寿礼。”
张皇后原本是颇为愠怒,可是,当听到朱厚照直言说她最关切的是他父子二人,她那不高兴立时丢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悦,一时竟当着众多命妇的面把朱厚照揽在了怀里。好一阵子,她才自省失态,却是面上微红地把儿子推开少许,又佯作微怒地斥道:“好端端的千秋节,偏你花样多”
“儿臣冤枉,儿臣这不是想着母后千秋节年年都过,今年要是还是寿桃寿面寿礼寿词的老花样,这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么?”朱厚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继而就扭头看了一眼众多瞠目结舌的命妇,昂首挺胸地说,“还是说,各位夫人觉得,我这个太子作为寿礼,比不上那些金玉珠宝和诗词文章之类的死物?”
“臣妾不敢”
眼见话落到自己头上,一大堆诰命夫人们自然行礼不迭。朱夫人见众人诚惶诚恐不敢吭声,她即是李东阳夫人,又是已故成国公之女,不得不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聪慧天成,此番的寿礼更是别出心裁,一片纯孝之心感动天地,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这天家情分也不知道要羡煞天下多少人。”
朱夫人这起了个头,其他人自也恍然大悟。时隔数月再一次得以踏入坤宁宫的仁和长公主也连忙笑道:“正是正是,天底下儿孙祝寿往往只知道穷尽珍奇,却不知道对于尊长来说,他们自个才是最珍贵的。皇后贤明侍君,仁爱教子,正是天下妇人楷模。”
张皇后原本就被朱厚照撩拨得满心欢喜,朱夫人和仁和长公主这先后送上了如是高帽子,接下来其他诰命又都打叠了一箩筐好话,她只觉得这个生辰是这些年所有生辰之中最满意最高兴的,看着朱厚照的目光里头不免更多了十分母亲对儿子的慈爱。
知母莫若子,这孩子,他真能知晓她的心思
坤宁宫后苑鱼池,原本听着那曲调的弘治皇帝便是面色微动,待听到孙洪禀报了前殿朱厚照和诸多命妇的那些恭维,他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欣慰和得意。
能够盛世太平,能够被群臣颂为明君,他自然是高兴的。能够夫妻相伴长夜相守,他自然也是高兴的。然而,儿子的孝顺却让他更高兴人人都说天家无亲情,可他虽然年少经历过无数苦难,却是古往今来那许多皇帝之中最幸运的一个只希望他真的能长命百岁,伴着贤妻变老,伴着爱子成人
“对了,那些乐府是谁做的?东宫须没有人写得出这种词句。”
第二百三十五章名动天听
礼部试得中贡士,倏忽间却又折了右手,而一个陌生人却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他打算强忍伤势前去殿试的时候,却又说能让他名动天听,而且居然是什么兴安伯世子……对于徐祯卿来说,这等大起大落实在是他这一生当中的头一次。哪怕是他初到苏州窘迫时遇着唐寅,得其资助度过了最难过的那段时期,也比不上如今这等波折。按照徐勋的话,前日拜座师的时候他解下了吊着的胳膊和夹板,有意低调,竟是没让张元祯杨廷和看出端倪来。
他之前试过左手写字不成,这会儿正勉力用夹着夹板的右手勉力写字,写来写去,那字纸上的字虽然勉强还端正,可终究比从前差之远矣。一时情急的他一把丢开了笔,靠在椅背上满面惘然,甚至隐隐懊悔不该听人轻轻巧巧一句话就丢掉了原本的盘算。如今骨头是接好了,可万一他这幅样子被殿试拒之于门外,那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
“小徐,小徐”
听得这嚷嚷,徐祯卿才一抬起头,就只见年近半百的祝枝山撞开帘子冲了进来,脸上赫然是掩不住的喜色。不等他发问,祝枝山就笑呵呵地说道:“门外有人找你讨文章”
徐祯卿虽因唐寅当年的提携在吴中名噪一时,但如今到了北京,所谓才子不计其数,再加上他其貌不扬,志同道合的友人还并不多,再加上折了胳膊情绪低落,就更不用说出去和人文会了。此时见祝枝山乐成这样子,他不禁闷声说道:“我这样子哪还能见什么客?你和文兄替我见一见,和人赔个礼吧”
“嘿,平时可以,今天却是不成”祝枝山终究忍不住,索性实话实说道,“来人本说是什么贵人家的是从,可我瞧样子似乎是宫里的一位公公,你不应付,文衡山可是招架不住了”
宫里的公公
徐祯卿只觉得脑际嗡的一声,竟是一下子站起身来。他也顾不上失态,就这么一身便装匆匆出了屋子。待来到前厅,他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头戴平巾,身穿青色圆领衫的少年人坐在那儿,乍一瞧着仿佛有些腼腆。文征明正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一看到徐祯卿,他立刻如蒙大赦地站起身来,因笑道:“昌谷,这位是来找你的。”
今天奉命跑腿的不是别人,正是瑞生。弘治皇帝从朱厚照口中得知写词的是今科贡士徐祯卿,便命司礼监去礼部将其会试的卷子调了出来,阅过之后颇为赞赏,遂又吩咐萧敬派个人去南直隶会馆见一见,结果萧敬就吩咐了他来。这会儿和徐祯卿照过面,见其那一双三角眼破相,瑞生不禁心里微微犯嘀咕,可旋即就想到那几首乐府据说是徐勋献给太子的,他便抛开这些念头客客气气拱了拱手,直截了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是徐贡士么?今日我来是奉司礼监掌印萧公公之命,想问徐贡士要几份从前的墨卷。”
祝枝山和文征明闻言不禁面面相觑。要说这行墨卷的习惯从唐朝正式开科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可大多数都只是士子们挖空心思到权贵那里送墨卷,但有权贵派人索墨卷,那几乎就意味着此人飞黄腾达之日可期
他们两个外人都是一时兴奋莫名,就不要说徐祯卿这个当事人了。他几乎是强耐兴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小公公,我的诗词文章不少,不知道萧公公是要哪些题材的?”
“唔……”虽然萧敬没有明说,但瑞生心地实诚,思量了一阵子就笑道,“这样,你把所有文卷都整理一下给我带回去,不论是诗词歌赋文章都行。不过,徐公子现如今手受了伤,还请拣选那些书法漂亮工整的,毕竟不止萧公公要看,之后十有八九是要呈递万岁爷的。”
徐祯卿三人在苏州见惯了织染局那帮太监的横蛮嘴脸,本还以为这位宫中出来的小太监何等难打交道,可见瑞生说话客气,话里话外又是提点不断,不觉都是纳罕得很。只这会儿他们都知道没有纳罕的功夫,徐祯卿慌忙答应了之后,就又请文征明陪着瑞生说话,自己和祝枝山匆匆回屋子去整理。三两下从藤箱里翻出了一堆书卷后,两人快速挑拣,到最后祝枝山抱上那一应东西时,徐祯卿突然又站住了。
“祝兄,不如你赶紧去找一下你和文兄的墨卷,混在其中一块送上去?”见祝枝山一下子愣住了,他就压低了声音说,“到时候若责问下来,就说咱们三个交情好,墨卷混在一块,一时半会没发觉。机会难得,哪怕是让皇上记着你们的名字也好”
尽管知道此举不太妥当,但祝枝山思量再三,终究怦然心动,最后咬咬牙点了点头,一时又和徐祯卿一块掉头回去。须臾功夫,两人就回了来,只是那堆积如山的墨卷之上,又多了不起眼的两卷。然而,待回了前厅两人送上东西,眼见着瑞生站起身上前一样一样检视了起来,这顿时让徐祯卿和祝枝山心惊肉跳。旁边的文征明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待祝枝山上前轻轻言语了一句,他立即大吃一惊,一手把人拉到了一边。
“你也是的,小徐是好心,可这种事也是能做的?万一人家翻脸……”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一声惊咦,扭头见瑞生正皱眉端详着一幅书卷,祝枝山顿时心道不好,正要开口解释时,就只听外头传来了自己书童的通报声:“徐公子祝公子文公子,兴安伯世子来了”
随着这通报声,一个人便自己掀帘进了屋子,不是徐勋还有谁?一进屋子看见竟还有个瑞生,他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咦,这么巧,瑞公公竟然来了?”
“世子爷安好。”因为有外人,瑞生见着徐勋虽高兴,却仍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