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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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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坠马伤足,之后又因部属被围而亲自率兵五千驰援,这一仗打下来,宣府总兵张俊到万全右卫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住了,等到回了宣府,他更是只能卧病在床休养。他是世袭的老军伍了,从宣府前卫指挥使一路升迁到如今的位置,大仗小仗经历过不少,最有名的一仗便是六百人首尾策应,数日之内累计击退虏军三万,可这一次的大败,却让他整个人都几乎垮了下来。尤其是等候朝廷消息的这几天,他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这天傍晚,他一口气喝完了那一碗漆黑的药汁,随手往旁边小厮端着的茶盘上一搁,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亲兵突然撞开竹帘子从外头冲了进来。见其满面惶急,他便摆手示意那小厮退下了,等那亲兵上前他就抢先问道:“是京里有旨意来了?”

“不是。”那亲兵见自家将主松了一口大气,连忙说道,“是安大牛闯祸了他又犯了牛脾气,听说有人在清远楼西边的抱月馆占了大人您那个包厢,他就立刻带着几个同僚并下头十几个弟兄找了过去,一言不合就冲突了起来,结果……”

张俊一听安大牛三个字,顿时脑际轰的一声。他为将多年,提拔起来的将领无数,这安大牛随着他鞍前马后征战多年,可就因为这爆炭脾气把人得罪光了,怎么也升不上去,但这次又是此人关键时刻前突后杀,伤重体力不支的他这才得以从鞑子堆里头杀了出来。于是,见那亲兵突然犹犹豫豫止住了,他不禁捶着床怒喝道:“结果如何,快说”

“结果在那里宴客的是……是御马监太监苗公公”

张俊原就是有所猜测,一听说真是苗逵,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和苗逵有旧怨,之前保国公朱晖出征延绥,苗逵督师,却舍京营兵不用,硬是要征调宣府大同的军卒为探马,体恤下头将校军士的他哪里肯答应,坚持不肯,因而便招来了苗逵的弹劾。虽说弘治皇帝并未因此降罪,可他终究也没能扛得住征调军卒的命令,那一回派出去的军士百人,囫囵回来的竟只有二十几个,其余不是死便是伤。即便如此,他和苗逵的梁子仍然算结下了。

“苗公公在那里宴请何人?是保国公,还是之前率军驰援的神将军等人?”

那亲兵说出了苗逵的名字后,不安地偷瞥了一眼张俊的脸色,继而便低声继续说道:“苗公公宴请的人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大人。”

“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张俊再也坐不住了,竟是一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鞋子一撑床板站了起来,他一把甩开那个忙不迭要来扶他的亲兵,沉声问道:“那头倔牛说了什么,你可曾打听到了?现在人又在哪里?”

“安大牛似乎……好像说了些为大人抱不平的话。”那亲兵见张俊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安大牛那狗脾气,旋即忙又说道,“不过,据说是苗公公本是要找大人理论,但徐大人求了情,苗公公暂且作罢,现如今安大牛他们几个被带到昌平门那边的府军前卫营房里头去了。”

求情……这哪里是求情,这分明是逼命

张俊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渍,思来想去,他终究咬咬牙道:“吩咐去备马。”

“大人,您的脚……”

张俊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那亲兵的话:“我的脚断不了快去备马,让人来服侍我更衣告诉他们不要官服,找一套过得去的便服来”见那亲兵连声答应后快步往门外走,他原打算叫住人再吩咐加一根荆条,可思来想去却觉得如此太过着行迹,只能放弃了这打算。

一番忙活之后,一身便装的张俊勉力上马,只带了几个亲兵匆匆驰出了镇朔府。这一路到了昌平门东边的那处营房旁边,他只远远一瞧就发现外头已经布置了守卫,箭塔上亦是隐隐有人巡逻,明显是安顿好了,心中顿时又是一紧。

若这徐勋只是如传闻那般到宣府来走一趟均沾些功劳也就罢了,若不是,出了安大牛这般事情,原就是岌岌可危的他只怕更加前途莫测。

他这几个人全都是便服,到营房大门前一停,立时一个带队的小旗就快步走上前来大声问道:“府军前卫营房重地,闲人速退”

张俊坐在马上又往里头看了一眼,见除却这些守卫和箭塔上小校场里的巡逻人等,一个闲人也没有,安大牛等人也全都不见踪影,这才拉着缰绳缓缓下了马来,却是微微颔首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镇守宣府总兵张俊,求见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宣府总兵?求见咱们大人?

那小旗愣了片刻,虽觉得这有些荒谬,可想想自家大人无所不能也就释然了,啪的行了一个军礼,立时一阵风似的转身冲了进去。拿着宣府总兵张俊这名号,他这一路自然无往不利,到最后出现在徐勋面前时,他少不得又把刚刚重复了无数遍的禀报再次说了一遍。

“张俊亲自来了?”张永随口打发那小旗门外候着,想起徐勋刚刚的话,立时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啊,徐老弟真是神机妙算,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果真竟然能诱来张俊亲自登门赔礼。不过,他是败军之将,虽说朝廷对此次死伤军士抚恤有加,但这宣府总兵的位子,他是决计呆不下去了。”

“就算他就此革职,从弘治十三年至今,也至少镇守宣府五年之久,宣府上下人事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我们这区区五百人到了此地,就犹如一块石头砸入了汪洋大海,连个水花响都没有,难道还能去指望保国公和苗公公真能分出人来助我等,不盯着我们就很好了。”见张永会意之后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徐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他这败军之将终究是敢率军与鞑虏交战的,我也想看看他这带伤驰援的总兵是何许人物。”

那小旗通报进去之后,里头便没了音信。张俊站在那里也就罢了,几个亲兵却人人露出了不忿的表情,只是知道主帅脾气,谁都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后头一阵声响,不多时,便是两队人马左右跑了出来,竟是连步子的声响都是整齐划一。等两队人到了门前,便一左一右分别站定,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他们又几乎同时左转右转,最后竟相对而立。两队人马整整齐齐,就连两两之间的间距都是一模一样。

面对这架势,张俊面色微变,可紧跟着就看到刚刚那小旗一溜小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三五个人。他正想开口发问,那小旗却没有过来,而是喝了一声把门前守卫都召集到一旁肃然站好。下一刻,随着又是一声叱喝,所有人都低头抚刀弯腰行下礼去。

这时候,张俊才注意到,那三五个行来的人里头,居中的那人年未弱冠,步伐稳健神采飞扬,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遂一下子猜到了对方身份。诧异之余,他好歹也安心了一些,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年轻掌印指挥使并不是倨傲跋扈之辈。只他自忖败军之将,终究不敢让对方就这么迎出门来,忙拖着尚未不好行走的右腿勉强上前几步。

因总兵乃是空有名头的勋贵之外最顶尖的武官,徐勋先行礼拜见,见张俊忙不迭伸手相扶,他便含笑说道:“张总兵位尊,本该是末将亲自前去拜见,不想却劳张总兵亲自来,实在是失礼。只是之前末将投帖之后尚未得保国公召见,所以不敢造次。”

见徐勋对自己仍然礼数周全,张俊只觉得心中熨帖不少,忙回礼道:“罪将败军之将,原本该在家中闭门等候朝廷处分,不该擅自来见徐大人,可今日闻听下属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开罪了苗公公和徐大人,所以罪将特意前来赔罪……”

“朝廷既是尚未有处分,张总兵切莫将这罪将二字挂在嘴边胜败乃兵家常事,损兵折将固然是令人扼腕,可面对鞑虏攻势,敢战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赔罪二字更不用提,张总兵节制宣府镇上下,若是每一个将校军士犯错都要追责于你,你得赔罪到几时?”

“多谢徐大人体谅。”张俊听到这样少有的体恤话语,心头不禁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感动,吸了一口气方才又说道,“那些人以下犯上,确实该受军法,本该由徐大人依照军法处置。可其中不少都是之前那一仗中血战杀出来的,身上受伤不轻……”

见张俊字斟句酌的架势,徐勋便接口说道:“如今用人之际,军法处置未免太早了。如若张总兵肯放人,让他们留在我这儿戴罪立功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尤可言勇!

刚刚自陈败军之将,张俊心里自是说不出的酸涩。

他自幼习武,少年跟着父亲上战场,之后就一直在宣府大同之间任职,鞑子见得比谁都多。此番他和巡抚李进一文一武商议好分兵驻守,并不算贸然出兵,原以为有莫大把握,打走了鞑子上上下下都能得到一笔犒赏,接下来这秋冬就好过了,谁能想到竟是被人各个击破以至于大败亏输他家无长物,革职也罢贬官也罢,乃至于皇帝一怒之下发配也罢,都是该当的,可下头那些跟他多年的将校怎么办?

这年头各家将主都有使惯的心腹,上任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调派底下人,若是他都贬下去了,别看他使老的那许多人一个个从指挥使到千户百户不等,可转眼间就会沦为顶在最前头的炮灰,下场只会比寻常军士更凄惨

因而,他固然恼怒安大牛惹出了这样了不得的事,可他此刻舍了一张老脸来见徐勋这个后生晚辈,不止是为了自个,也想为这些个关键时刻仍然念着自己的下属试着求求情,哪怕最终是徒劳无功,也好过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然而他预料到对方的好几种反应,却偏生没想到徐勋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徐大人你是说……想要把他们调在麾下?”

见徐勋含笑点头,张俊不觉瞳孔一缩,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徐勋侧身让了让,竟是对他引见了身后其他人。他在总兵府待罪期间就已经打听过京城这次派来的一应人等,自然知道府军前卫如今不再是此前的兵部主事王守仁监军,而是换做了旧日东宫内侍张永,当下自是以礼见过,等得知后头那两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竟都是出自勋臣贵戚,他就更警醒了。倒是膀大腰圆显然武勇过人的钱宁,他不过瞥了一眼并未太过留意。

定国公也好,仁和大长公主也罢,能够放心把人送到这种地方来,无疑是对徐勋极其信任的。如此说来,徐勋刚刚提出地要人也绝不会是信口开河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总兵又是伤势未愈,我们上里头慢慢说。”

徐勋抬手相请,旋即便转身走在了前头。因张俊脚下不便,他有意放慢了步子,又见其人盯着刚刚那两边侍立的军卒看了又看,他便解释道:“这些便是此前两千幼军之中精挑细选筛出来的二十个幼军。本来按照皇上和诸位大人的意思,他们不过队伍齐整,弓马等等都尚未娴熟,但我有意带他们来经历一下,所以就挑了这几个。别看他们刚刚那般整齐,却都和我一样是战阵新丁,遇到张总兵这等沙场老将就成笑话了。”

张俊此前求见保国公朱晖和苗逵俱是被挡驾,麾下兵马的指挥权也几乎都被剥夺了,此时徐勋一个天子宠臣却对他这般礼遇,他感动之余,却也不能不往深处想其中缘由。于是面对这沙场老将四个字,他立时摇头苦笑道:“徐大人言重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张总兵错了。

”徐勋见张俊愕然看着自己,他便气定神闲地说道“张总兵此说,让我想到了从前在一本闲的一个故事。相传古时有一个国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到处都是拉起反旗的,结果有一员大将受命平叛,屡战屡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败仗。可打了败仗总得写奏折,

他本是老老实实奏了屡战屡败四个字,可下头一个幕僚却提笔轻轻一改,将屡战屡败改成了屡败屡战。这区区颠倒顺序的差别,便让朝廷从大怒到大喜,张总兵可能明白其中曲折?”

张俊虽是统兵大将,但也是读过书的,此时一再咀嚼,只觉得那屡败屡战四个字带出了一种百折不挠的精气神来,顿时点了点头:“实在不曾想,区区改动竟是字义完全不同。”

“据说那个大将一生打过无数败仗,最凄惨的一次险些被人逼得投水自尽,可终究还是挺了过来,不但收复了所有失地,而且最后尚能全始全终。”说到这里,徐勋忍不住又想起了曾国藩这个被无数人黑过也被无数人捧过人物的生平,一时竟是站住了“我说这些,是想要张总兵知道,败军之将,尤可言勇!在哪儿跌倒的,便要在哪儿爬起来!”

张永既是知道徐勋打张俊主意的目的,自是不会放过这帮腔的大好机会,当即在旁边插言道:“所以,张总兵若是对此前那一仗还有什么总结心得,今天不妨都说出来,无论是徐大人也好咱家也罢,都会替你奏报上去。若是你下头有什么可用的人,也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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