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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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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成,你和金六回去,在家等我的消息!”

见徐勋说完话就径直去上了王世坤的车,慧通站在那儿眯了眯眼睛,老半晌才嘿然一笑摇了摇头,转身往不远处张头探脑的金六和吴守正走去,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轻轻互相捏着,不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骨节脆响。

徐勋坐了几趟金六的车,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坐马车的感觉。然而,当他上车在王世坤身边坐下,只听一声凌厉鞭响,那马车陡然起行,须臾就风驰电掣了起来之后,他立刻体会到了那种非同一般的颠簸。这年头的马车终究是没什么太多减震装置,再加上速度太快,当这一路到了地头时,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了架子。

眼见得王世坤随手抓了一旁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就要下车,他突然一把伸手将其拉住,随即问道:“王大哥,你进去之后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那当然是把人赶紧的捞出来!”王世坤诧异地看了徐勋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不会以为南城兵马司那劳什子的兵马指挥连这点面子都不买我的吧?”

“那当然不能。可若是你就这么大模大样进去要人,哪怕这朱指挥面上恭敬,背后焉知不会气急败坏胡说八道,越发败坏了你的名声?”徐勋见王世坤闻言一愣,便满脸恳切地说道,“须知三人成虎,有些话听多一次,便多信一分。魏国公和魏国夫人虽是你至亲,可那些话听多了都会当真,更何况别人?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纨绔一辈子?”

倘若说先前王世坤只觉得徐勋乃是少有的能懂自己心声的,那此时此刻,他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知己。换成他的其他狐朋狗友,谁管他的名声好坏,早就挑唆了他进去闹他娘的。于是,他盯着徐勋看了老半晌,突然照着对方的肩膀擂了一拳,继而笑开了。

“好小子,我没看错人!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你只进去说,那被烧的两处房子有一处是你的,今天去见我六叔时才知道也在昨晚上被烧没了,这赔钱的事情就着落在失火的人身上。总而言之,没赔出那一百贯之前不许伤了人一根汗毛,否则你就把官司打到应天府衙去。须知失火是归五城兵马司管,但这杖责笞责等等刑名本不归五城兵马司,除非那朱指挥应了你的,否则你就把人要出来送应天府衙!”

“啊?”

王世坤愣愣地盯着徐勋看了好一阵子,最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徐老弟,我真是服了你,连这由头你也想得出来!得,我再吩咐一声,钱没拿到手之前给我把人好吃好喝供着!少了一根毫毛,他就甭想再当这个兵马指挥!”

眼见王世坤下了马车,在几个亲随簇拥下大步进了南城兵马司那低矮的门头,里头在最初的一阵喧哗之后,旋即寂静了下来,徐勋少不得缓缓往后一靠,心中思忖了起来。

借着王世坤大闹一场把徐良捞出来容易,可他要的是彻底了结眼下这一连串麻烦事!与其让族中那几房别有用心的族人就此退缩,还不如让王世坤先把这事拖一拖,那些人就算疑神疑鬼,多半也只能疑到徐迢身上,疑不到他的身上。这多出的时间,他可以去好好打听打听句容赵家究竟什么名头什么打算,也好思量如何一并对付!

况且,王世坤这种真性情犹在的纨绔他前世里见过不少,这种人待之以诚,将来指不定就能多上一个真正的朋友!否则这一趟之后,王世坤自己不在乎,那位魏国夫人却未必是傻子,到头来这层关系指不定就断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就听到外间又是一阵喧哗,打起窗帘一瞧,就只见一个身穿补子官服的中年瘦高汉子带着好些人将王世坤一行送将出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好不恭敬客气。眼看着王世坤往这边马车来,他就往后挪了挪,果然不多时,一个人就利落地钻上了车。

“可是大功告成?”

“那当然!”王世坤得意洋洋地一屁股坐下,随即随手拿起一旁蒲包里的紫砂壶,咕嘟咕嘟对着嘴痛喝了一气,随即才放下茶壶咧嘴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出马,我这金陵第一少的名头可不是假的!”

第四十章东风压倒西风?

尽管已经不复从前还是帝都时的盛况,但金陵名门众多,如今魏国公和成国公双双镇守南京,家眷都在身边,真要说金陵第一少,自然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王世坤。只魏国公和成国公府上的几个年长的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各自有一份家业在,那种争风吃醋争强斗狠的勾当早就不做了,而更小的一代则是还未到足以出去纨绔的年龄。于是,有魏国公徐俌罩着的王世坤,要自称一声金陵第一少,等闲也不会有人出来和他打擂台。

而这位金陵第一少的举止动静,那些南京部院衙门的头头脑脑顶多只是当成笑话一般随便听听,但有的衙门却从不放过这种真正大佬们丢在犄角旮旯的小事。这天傍晚时分,三骑人就从南京锦衣卫衙门拐了出来,顺着西长安街过了大中桥,一阵疾驰便拐进了常府街。

由于常遇春的后人永乐年间就已经见罪,弘治五年,五世孙常复虽是得了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世职,但这是不视事的虚衔,常家终究是已经几乎败落了,那座俗称开平王府的常府也早归了别人。自永乐开始派中官镇守南京开始,这座开平王府就一直都是历代镇守太监占据着。只镇守太监历来委任两人,住在这儿的往往位高资深,如今的主人傅容便是如此。

虽是中官,但傅容是正儿八经宫中内书房出来的,镇守南京之后闲暇极多,更喜欢没事就涂抹几笔山水。这会儿他站在书桌前,示意了旁边的小宦官扶着纸,就专心致志地给那三两枝桃花上颜色。眼见得那粉淡得宜的色彩遍布枝头,他不禁微微一笑,搁下笔才放下刚刚卷起的袖子,外间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公公,陈大人来了,还正好在门上遇着了郑公公。”

“哦?这两个人倒碰的巧。”傅容示意那小宦官先把画挪到一旁的案桌上去晾着,这才笑道,“既然来了就一块见吧,差个人领路带他们来书房。老郑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不至于盘桓多久,去把之前收着的那几两贡茶找出来待客!”

“好你个傅公公,那贡茶虽金贵,你这财主何至于才只有几两?”

说话间,就只听轻轻的咿呀一声,外间门仿佛是被人推开了。不多时,就有人打起了门帘进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相貌端伟五十开外的老者,只见他一身淡青色的杭绸长袍,脚踏半旧不新的黑色布履,腰上系着一根已经有些发白的银带,看着竟是犹如寻常老儒。而一旁扶着门帘侧身让老者先通过,随后才放下手跟着走进来的,便是是穿着锦衣官袍的陈禄。

傅容抬手吩咐小宦官下去倒茶来,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要说你到南京还比咱家早十年,咱家是财主,你可不得是金主?看中了那茶叶你带走就是,可保不准咱家明日就到你家去,看中什么就直接顺了回来!”

来的老者乃是南京守备兼南京内官监太监郑强。虽是比傅容年轻四岁,但他成化十六年就掌南京内官监事,成化二十年升南京守备,弘治元年督修南京内府诸库藏,真要比在南京的资历,却是比傅容更久远。因而,此时听傅容这调侃,他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那敢情好,但凡傅公公你能入眼的,看中就尽管拿去!”

两人彼此调侃了一阵子,陈禄又上来见礼,傅容只摇了摇手说免了。待到小宦官拿着丹漆小茶盘送上了三个成化窑的小瓷盅来,三人一人取了一个在手,说是来要茶的郑强却只微微抿了一口,当即直截了当地说道:“傅老哥,咱们也不是外人,咱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咱家那个儿子你是知道的,应天府学生,这已经好些年了,读书不上不下。咱家如今年纪一大把,想用这老脸最后帮他一把,给他谋个前程,想请你一块帮忙说项说项。”

“这事自然义不容辞。”傅容一口答应,随即犹疑地瞥了陈禄一眼,这才又看着郑强说道,“只是如今风头不妙,老郑你若是能等,最好再等等。”

“等?”郑强一下子皱紧了眉头,没好气地说道,“傅老哥你若是有难处就说清楚,咱俩也不是共事一两年了,这还用得着打官腔?”

“不是打官腔。”傅容情知郑强性子急躁,于是冲陈禄打了个手势,见其站起身到郑强身侧,低低言语了几句,他便捧起茶盅饮了一口。等到陈禄回身坐下,而郑强赫然是脸露激愤,他就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天风头不好,那些清流正在虎视眈眈挑着那些冗官冗员下手,连陈禄都不能幸免,你何苦在这时候把令郎提拉出来给人当靶子?”

“那些吃饱了的书生!”郑强死死捏住了扶手,好一阵子才使劲哼了一声,“郑节在府学里就是成天遭人白眼,前些天要不是咱家狠狠教训了一顿,他几乎就要说不去了!想当年傅老哥你和咱家,为了一个内书堂的名头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他们这些孩子竟是为了别人那些乌七八糟的话就能自暴自弃,真是远不如咱们当年!”

“你怎能拿孩子和我们那时候比?他们没吃过那许多苦,自然承受不得那些话。”

傅容哑然失笑,只郑强既是提到这一茬,他便渐渐生出了怀旧之意,与其聊起了从前宫中内书堂旧事,等好一阵子唠嗑完,眼见时辰不早便留郑强用饭,谁知对方执意不肯,可临走之际不但顺了他那三两贡茶,又把他新画的那桃花图带了走,还硬是让他在画上印上了那方“松庵”新印这才罢休。等到一路把人送到二门,眼见郑强上车远去,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就这么背着双手对旁边的陈禄说道:“你说,他是不是也因为那风声才来找咱家说话?”

“郑公公在南京经营了二三十年,自然消息灵通。”

“除了儿孙,他算得上无欲无求的,看刚刚那样子,是真的恼了。”傅容哂然一笑,随即回身朝里走去,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陈禄落后一步紧随其后,他才低声问道,“倒是你,今天这急急忙忙赶过来,是又听到什么消息?”

“不是什么大消息,毕竟那奏折应该才发走两天,京城都尚未到呢,哪有什么回文?”陈禄顿了一顿,转瞬就笑了起来,“是一件民间的小事。太平里那边昨晚上失了火,烧了两座院子,其中一座,便是昨晚那徐勋所说,救过大公子的徐良所住。”

“哦?失火?”傅容一下子停住步子,见陈禄面上的微笑有些异样,便又扭头继续往前走道,“既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想来这失火二字大可商榷?”

“虽没证据,可应该是徐氏长房放的。昨晚上徐勋赴了公公的约之后回家,搭了和王世坤同来的一个富商的便车,发现这火情,立时问那富商借了钱,用赏格鼓动了街坊四邻灭火。那徐良一回来就被人逼着赔钱,又被南城兵马司拿了回去,结果这徐勋一大早又去了南城兵马司,后来不知怎的竟是搭上了王世坤,王世坤亲自去南城兵马司说项。难得王世坤这金陵第一少没耍横,竟一通话说得南城兵马司的朱老三哑口无言,不得不把人先下了监了事。”

陈禄简简单单说了一通话,傅容不禁生出了几许兴致,停下步子细细又询问了一番其中缘由,当即笑了起来:“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居然还不把咱家那名刺拿出来开路,竟是另辟蹊径哄了王世坤心甘情愿出马,而且一贯拳头上耍横的王世坤居然嘴皮子也利索了?好,心计不错,很不错……且再看看他接下来如何!”

“是。”陈禄答应一声,但须臾就再次压低了声音说,“公公,徐家这事情当中,工科给事中赵钦的一个清客似乎在其中兴风作浪。”

“赵钦?”

傅容再次停住了脚步。足足沉吟了好一阵子,他才一字一句地说:“先盯紧了,不要惊动,且先瞧瞧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还有这徐家子怎么应付。这赵家在句容根深蒂固,从前也有不少事情传到锦衣卫,可每每一动却一无所获,反而带累得上上下下全都落得不是。赵钦一个人不打紧,但他是清流,咱家又不在京城皇上身边,这种人一个扳不倒就是一身骚!东风压倒西风已经那许多年了,要让风水轮流转不是那么容易!咱家知道你气苦,但饭得一口口吃,事得一步步做,急不得。”

见傅容这般态度,陈禄自是躬身答应不迭,只是眼神却不免露出了一丝阴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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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灯下黑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说的本是季节交接之际,人们常常犯的困倦毛病。午后时分,徐家那小院门口,一个搬着小板凳坐在那儿的少年郎一面眼巴巴张望着路口,一面时不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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