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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头功一等,你这个游击将军便只记那两个斩首功,如此可公允?”
“是,卑职心服口服。”
江彬斜睨了王景略一眼,又是惊叹这家伙的好运,又是诧异这圆滚滚的身材,可对于今次的战果,他自然不敢再去相争。毕竟,引来敌人这种事,一个不好别说没功劳,就是罪过也得大得没边了。眼看徐勋又对陈雄说道军士战功记录分配,他心底更是有了一本明帐。
这位平北伯,倒是当面直接开销清楚的人,做派和他前两位上司张俊庄鉴都不一样!要想跟着这一位拼个前程出来,他得把心思摆正了!
王景略得知徐勋之前这一路都是过宣府大同不入,顺着边路的那些石堡巡视了过来,惊叹之余,也就明白了这一位决计不会听那些糊弄人的数字,更不是来粉饰太平的那些钦差。于是,他带着徐勋干脆往长城上去转了一圈,见上头破损处处,他就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都是从洪武到现在一点一点修建起来的,修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劲,可之后年久失修,就成了如今的样子。这些年,鞑子都是随便捣鼓两下,就能毁掉拆掉一段边墙入寇。”
徐勋看了一眼这一路跟过来,自己却有意冷落的夏言,见其亦是有些诧异地看着王景略,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这个在镇羌所当了十二年千户的王大胖子,有什么见解?”
“卑职哪有什么见识。”王景略不想徐勋真的会问自己,愣了一愣方才立时搔搔头道,“卑职只是小时候听祖父说过,想当年东胜等塞外各地还在咱们手里的时候,虏寇没那么嚣张。毕竟那几个地方扼守关外,可以说是卡在他们嘴里的几颗楔子,要咬下来就得先拔了钉子,所以不好入口。而咱们北面的河套水土丰腴,听说还有盐池,从前边民都是在关外耕种,如今那些土地都荒废了,倒是成了虏寇的巢穴。听说如今在河套最大的势力就是火筛的军马,这家伙之前打了败仗,如今不知道怎么又闹腾了起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兵马……”
王景略说着说着,以肥硕的身躯陪着徐勋在四面城墙和边墙上转了一圈,最后终于吃不消了,不得不苦着脸告了个假坐在城墙脚上的楼梯上休息。几个下属见他这脓样,想笑却又不敢,反倒是夏言没跟着徐勋上去,而是紧挨着王景略坐下了。
“王千户在镇羌所多年,依你看,复河套是否可行?”
王景略斜睨了一眼夏言,有些摸不准对方的身份。可瞧着打扮,依稀像是县衙里幕僚一类的人物,因而他不免赔了几分小心,想了许久方才说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记得当初我爷爷那会儿的时候,就一直有用兵搜河套,可前前后后换了好些个总兵将军,最后也就只有先头的王太傅曾经一把火烧了虏寇大汗的不少辎重,甚至于让那些虏寇好些年不敢入套,其他的时候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除非把延绥镇和咱们这些石堡全都往前移,沿黄河布防,然后清剿河套残留虏寇,否则谈什么复河套事!”
没想到,这区区一个千户,竟是真的见识不少,怪不得杨一清也要提拔此人!
在镇羌所停留了两日,徐勋固然把这附近的地形冲要基本上摸了个清楚,同时也等来了杨一清派来的特使,不是别人,正是曹谦的弟弟曹谧。在西北熬了一个冬天,又是整日里在外头探查,曹谧当年的少年稚气已经几乎都褪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哥哥差不多的稳重,但却多了几分无法掩饰的锋锐。
从去岁年底到如今,死在他手上的虏寇探马奸细等等,已经足足有二三十个,每一个都是他亲自砍下的脑袋挂在旗杆上示众。
即便是曹谦,听弟弟禀报这些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他暗叹二郎长大的同时,心底也不禁直冒寒气,暗想弟弟如今才二十不到,这杀气比自己当年可强多了,也不知道异日议婚的时候哪家姑娘能消受得起。
然而,徐勋对曹谧这样一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却很是赞赏。男生女相原本就是没办法的事,若要立威,就得比那些长相粗豪凶暴的男人更狠。从这一点来说,曹谧杀的全都是该杀的人,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忌讳。此时,赞口不绝之后,他便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杨总督在延绥?”
“是,杨总督说,这段时间都在延绥,倘若大人有空,请到延绥议事!”说完这话,曹谧又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王景略,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杨总督听说王千户此次拒敌有功,所以让你也收拾一下,立时上延绥镇去,另有委任。你的职司,由副千户顶上。”
这一句另有委任,让王景略又是激动,又是惶然。只是等到上路之际,他那匹之前活动过量,这才歇了没两天的坐骑却有些吃不消了。他一时没办法,忖度镇羌所到延绥镇也就是两日的路程,他问过徐勋之后,索性就厚颜带上了一辆马车,却是骑马少坐车多,别人纵使笑话,可他素来脸皮厚,嘻嘻哈哈一阵也就过去了。只等快到延绥镇的时候,他才下车换马。
尽管徐勋之前在宣府和大同都是过其门而不入,但张俊和庄鉴都是亲自相迎,这一到了延绥,杨一清也不例外。战场上并肩打过仗的袍泽,却和等闲交情不同,因而一打照面,徐勋便冲杨一清身上打量了两眼,随即笑道:“别人到西北都难免干瘦,倒是邃庵公看上去越发精神奕奕了。”
“陕西就好比我的第二家乡,都呆惯了的地方,再干瘦岂不是对不起这方水土?”
杨一清这天生的白面无须,哪怕是这西北风沙也只是把老脸吹得起皱,没能把他给吹黑了,此时自然更不会介意徐勋这善意的取笑。向徐勋引见了一旁的镇守延绥总兵官张安,他就说道:“听说你这一路马不停蹄从宣府大同一路延边看了过来,还在镇羌所打了一仗,倒是真正的巡边,而不是走马看花。既如此,我也不和你打花枪。这延绥镇上下军官原本是要在这儿最有名的花马楼摆酒宴请你,我自作主张替你推了。今天晚上,就在延绥总兵府,我掏腰请你和苗公公张公公陈将军,羊肉泡馍烧酒管饱,你可得打起精神熬夜!”
这一番话说得徐勋哈哈大笑,别说此前和杨一清同甘共苦过的一帮人,就是如江彬这样只听说过杨一清名声,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也不由得跟着一块笑了起来。至于王景略这样的微末千户,自然只有在旁边赔笑的份,可他那样肥硕的身躯实在太过扎眼,一下子就给杨一清瞅见了。
“对了,王大胖子这个福将此番和你们一块立了战功,倒是巧得很!他家里几代人世袭镇羌所千户,全是终老于任上,也算是这西北一带少有的全福了。别看他这般身材,他年少的时候,可是在河套内跑过马撒过野的,地形之熟,他算是一号人物。”
第五百九十八章踌躇满志,焦头烂额
作为大明九边之一,延绥镇最初驻绥德,之后迁榆林,因而也常常被人称之为榆林镇。这儿地处黄土高原,往北也是沙漠草原相间,地形看似一马平川,却也颇为复杂。自打成化年间从花马池到到清水营的这部分边墙全数贯通,各堡之间相互呼应,看似形成了一道相互呼应的堡垒,然而自成化以来,虏寇毁边墙入境的事件仍是从未停过。
因而,自己人在延绥镇,此前神木堡却突然遭袭,杨一清虽恼火,可也实在棘手得很。这一晚上,实践前言真的请徐勋几人大吃了一顿羊肉泡馍之后,杨一清便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看着徐勋沿路探查过的边线诸堡,眉头紧紧蹙成了一个结。直到把这一沓东西都看过了,他才信手把这一沓纸片往书案上一丢,随即抬起头来。
“我自从之前到陕西提督马政之后,便仔仔细细去了解过之前到陕西的那些文武官员是怎么个宗旨。一是余子俊经营延绥,筑好了从清水营到花马池这一段边墙,二是当年王越搜河套未成之后,侦知敌寇老弱巢穴,一把火让虏寇为之丧胆。说起来,直到如今我还着实佩服余子俊,四万人短短四个月便能筑起从清水营到花马池这千里城墙,我自叹不如。”
“筑长城原本只是权宜之计,倘若当成是长治久安的法宝,却是难能支撑长远。”
徐勋用手指点着那张大地图上的几个点,一字一句地说道:“究其根本,沿大河驻守,终究强于单单筑边墙。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接宁夏,则河套之地尽入中原,屯田千里,陕西可安!”
“知我者,世贞也!”
杨一清重重点头,突然发现今日在座的除了昔日同生共死过的苗逵陈雄张永等人,以及曹家兄弟,外加一个胖得满脸局促,坐在那里扭来扭去的王景略之外,还有个陌生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而,他不由得往人多看了几眼。见其这幅光景,徐勋便主动解释道:“这是才从南京来的监生夏言夏公瑾,南监祭酒章先生的得意弟子。此前他拿着章先生的书信到我家里,直言说搜河套复东胜,我寻思着就把人带了过来。”
“哦?”杨一清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夏言,见其慌忙站起来躬身行礼,他便摆摆手道,“不用多礼。书生意气,我年轻时也是如此,只不过在你这么一丁点年纪的时候,还只知道说大话,满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就应该让人重用,却还没想到这种边务实事上头。如今火筛式微,小王子部势强,倘若不能趁此机会把河套收回来,今后恐怕难觅如此良机!”
夏言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称陕西王的杨一清——所谓陕西王,当然不是说杨一清在陕西一言九鼎无人不从,而是说如今的满朝文武中,就没有一个人比杨一清更为了解陕西三镇的边务。此时此刻,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杨总宪,为何说火筛式微,小王子部势强,反而是咱们收取河套的好机会?”
此话一出,杨一清却是看着徐勋笑而不语。这时候,徐勋方才接口说道:“火筛诸部盘踞河套,在其中营建巢穴,但其故地却并不在河套,而在更北边。倘若如今尽失根本之地,他又没有嫡亲的后嗣,这一脉就要断了。河套对他来说只是游牧之地,不是根本,倘若他想要真正的遂心意以外孙为嗣,那么两面作战就是极其不可取的。所以,我趁机取河套,与他开埠互市,用他的牛羊换中原的米粮盐铁等物,这才是他和小王子部抗衡的最大本钱!”
夏言若有所思之际,张永和苗逵虽不是才知道杨徐二人剑指河套的雄心,可也忍不住吓了一跳。搜河套复东胜,然后把河套故地全都收入囊中,这在朝中并不是什么新鲜稀罕的提法,可在筑墙之外,连互市这种朝中往往要争上几年的事情都打算立时去做,这就不一样了。
就连张永,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事皇上答应了?”
“皇上答应了。”
杨一清一直知道徐勋圣眷稳固,此时听到这两个字,他知道自己在陕西数载,思量已久的这件事终于能够得以施行,一时只觉得异常振奋。饶是他年纪一大把了,也忍不住砰然拍案而起:“若是真的能够做成,那陕西三镇从此之后可得长治久安!”
“但在此之前,只怕有一场仗要打!之前攻神木的那一股鞑子,人数实在是少了些!就是不知道是火筛失心疯了,还是别部已经窥伺河套!”
听到这话,曹谦几乎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大人,杨大人,卑职毕竟此前才见过火筛,此次愿意带人前去哨探!”
王景略自知不过是刚刚从区区一个千户提拔上来的,杨一清尽管赞了他,可也没说接下来该怎么使用,打刚刚开始就一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可这时候见曹谦自动请缨,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后就干咳一声道:“这位曹大人,就算你真见过那位火筛,可哨探河套的事情还是从长计议。这里头哪里有盐池,哪里有水源,哪里有虏寇巢穴,都复杂得很,外人一时半会未必清楚。不若我先画一张地图,说句犯忌讳的话,从前我还在边墙外头开过一亩三分地……”
此话一出,他就看见一双双眼睛齐刷刷都看着自己,立时讪讪地说道:“诸位大人别这么瞪着卑职,当年王总制经略陕西的时候,用过一位朱广朱百户,那就是俺家舅爷爷,他从小熟游河套,卑职小时候也跟着去过。不说别的,咱们葭州百姓是真的一度翻过大边到外头去种地,因为那边紧挨黄河土地肥沃,这边辛辛苦苦种三亩地,有时候还不及那边种一亩。虽说风险大些,可收成好的话,这些风险也就值了。”
曹谦见王景略说得头头是道,起初被人打断顶撞的恼怒也就渐渐丢开了,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王千户敢情以为我是京城出身的老爷兵?我须也是陕西本地人,家父曾经在延绥任了多年副总兵,我游学的时候就曾经带过几个家丁游过河套,虽不能和你似的尽知其中详情,可也不是口中说说而已。既然王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