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令在旁闲话家常的祁老三和郑阿牛那股难受劲就别提了。当着一位京城的超品权贵聊一些坊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得注意别让话题走样,那简直是和受刑差不多!
好容易挨了一盏茶功夫,叶全终于匆匆跑了回来。进了茶馆之后,他一点头在对面欠着身子坐下,旋即就压低了嗓音说道:“徐爷,万流芳死了之后,下头部属递补百户不成,西安府的千户所又一直没个准信,人心都散了。如今管事的是总旗崔四,下头只有三个人。人如今都不在,听说……听说这几天是渡了黄河去东边种地了。”
此时此刻,徐勋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见曹谧慌忙跟上,叶全赶紧掏出几个铜钱扔在了桌子上,这就带着祁老三和郑阿牛跟了上去。然而,心中惴惴然的他根本不敢开口劝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徐勋几乎在整个宁夏城里绕了小半圈,突然停下脚步进了一家旧书肆,曹谧也跟了进去,他一愣之后便在门前停住了。
“头儿,咱们不跟……”
“在外头看看情形,那位主儿心情不好,别进去触霉头!”
徐勋确实心情不好,见那家旧书肆门庭冷落,可牌匾上河朔雄风那四个字却苍劲雄浑,他不知不觉便被吸引了进去。他也没理会那个坐在柜台后头打瞌睡的老掌柜,自顾自地翻检起了那些旧书,突然却发现正中央一处柜子上摆着一套他有些熟悉的书。
“襄敏集……”
徐勋记得襄敏二字正是王越的谥号,更何况他家里还有这么一套书,愣了一愣就取下了其中一本翻了翻,果然发现是自己曾经看过的襄敏集上卷。再翻翻其他的,他赫然发现这一处架子上总共有七八套王越的《襄敏集》,不觉往那边打瞌睡的掌柜看了过去。踌躇片刻,他就走上前,正打算用手去敲旁边的书架,可还没等他敲下去,下一刻,那老掌柜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眼神中倏然闪过一丝犀利,但紧跟着就又恢复了老眼昏花的样子。
“客人要买书?”
“这儿怎么那么多王太傅的襄敏集?”
“哦?”那老掌柜诧异地打量了徐勋一眼,随即干笑道,“想不到公子一个外乡人,居然还知道昔日王太傅。没什么其他缘由,当年王太傅在甘州去世的时候,随从军校收其遗作,凑份子出了这一套襄敏集,总共也就印了数百套,除了自家珍藏的,分送亲友的,剩下的便都拿到了书肆里头寄卖。只不过人走茶凉,还剩下这么多。”
“人走茶凉……”
徐勋叹了一口气,一旁的曹谧却突然忍不住开口说道:“倘若当年王太傅还在,这宁夏镇上上下下怎会是这样乌烟瘴气的情形!言官当年只知道弹劾王太傅冒功,可这些年走马灯似的换帅,哪个能有王太傅半分本事?别说开疆拓土,能守成的都少!”
知道曹谧是此前窝了那一肚子火,徐勋也没去阻止小家伙发牢骚,而那老掌柜闻言愕然看了曹谧一眼,随即便摇摇头苦笑道:“守成,还守什么成……不说别的,距离宁夏东北二百四十里贺兰山西边的镇远关,总兵府都以守御人数不够,调运粮饷不易,准备把这地方弃了,将镇远关和黑山营一块南移……唉,想当初王太傅就说过,镇远关所在之地最是险要,而其黑山营在贺兰山东北尾,形如虎踞,下饮黄河,最是兵家险要之地,镇远关更是在北长城上。如今只因为调拨不继就要弃守南撤……唉!”
这样的军情从这样一个旧书肆的老掌柜口中说出来,曹谧固然大为惊愕,徐勋也不禁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这个老掌柜。而破天荒说了这么一通话,那老掌柜也颇觉自己多嘴,旋即便换了一副笑容道:“客人既然通军务,若是要这套襄敏集自己看,随便给几个钱拿去就成了,也算是此书有了知音。当初书放到这儿寄卖的时候,别人就付过钱了。”
“这书我家里就有一套,还印了几套送人,倒是不好意思占你这个便宜。”
徐勋笑吟吟地说了一句,随即便看着那脸色有些变化的老掌柜说道:“我刚刚之所以进来,是见到门前那块招牌上的河朔雄风四个字,实在是非同一般的好,没想到进来之后就看到了王太傅的襄敏集。我只想问一句,那四个字可是王太傅亲笔?”
曹谧见徐勋竟然这样联想,一时眼睛瞪得老大,而那老掌柜则是更加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儿便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什么牌名上的人,怎可能会有王太傅亲笔题匾?”
“哦?既然如此……曹谧!”徐勋突然开口叫了一声,见曹谧迅速快步走到自己眼前,深深躬下身去,他就淡淡地说道,“我记得我这一次带来了一幅王太傅亲手写的条卷,你去赶紧取了来,到这里比对比对!”
眼见曹谧答应一声就要走,老掌柜这才一个闪身突然拦在了曹谧跟前,眼睛却死死盯着徐勋问道:“这位公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承认是王太傅的旧属,莫非你觉得这辱没了你?”
“你……”那老掌柜陡然之间怒发冲冠,双目圆瞪,一时精光湛然,可见徐勋寸步不让与其对视,过了许久,他便颓然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不要开玩笑了,我如今风烛残年守着这一家旧书肆度日,若再说是王太傅的旧属,岂不是辱没了太傅一世英名?”
徐勋不过是兴之所至诈一诈,此时见对方自己承认了,他不禁眉头一挑道:“这么说,你真的是王太傅的旧属?”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自打王太傅逝世于甘州,部属一一散去,我一个区区百户算得了什么,便索性告病暂解军职,自己拿着当年同僚凑钱印的二十套襄敏集,到这宁夏城里开了一家旧书肆。这么多年了,也就是卖了十几套而已,还剩下这么多无人问津。”
老掌柜摇了摇头便黯然回到了刚刚的位子坐下,喃喃自语了几句,他方才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公子既说家里有王太傅的书,还印了两套送人,想来必然是世家贵介子弟,何必戏耍我一个风烛残年的废人?只是我有言在先,那河朔雄风的四个字牌匾,纵使天皇老子来,我也绝不相让,倘若你打这个主意,那就是找错人了!”
“你人既然在此,我要牌匾何用,那岂不是买椟还珠?你刚刚既然提到镇远关,我不日便要去那儿探查,你可愿同行?”
“镇远关!”老掌柜闻言一愣,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这三个字,紧跟着才站起身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地问道,“敢问公子究竟是何人?”
“至少不是会为了区区调拨转运的缘故,就打算把一座雄关弃之不顾的人!”徐勋微微一笑,这才又添了一句,“想来倘若王太傅在世,还会多问你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自然能!”
那老掌柜终于一把揪下了头上的毡帽,恶狠狠地答了一句,旋即竟是转身径直往里间而去。曹谧愣了一愣便要追,却被徐勋一把伸手拦住了。
“大人,他不会是虚言应付你两句然后跑了?”
“不会,他既然跟过王襄敏那样的一世豪杰,就断然不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只要答应了,待会必然就会出来,耐心等一等,我应该不会看错人。”
主从两人在旧书肆中等了好一会儿,里头终于出来了一个人。乍一看,曹谧几乎认不出那人便是之前胡子花白的老掌柜,却只见其那一身羊皮袄换成了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黑色军袍,下头穿着厚实的乌皮靴,腰上挎着一口绣春刀。看到这样一把等闲只赐锦衣卫的佩刀居然出现在一个外人身上,徐勋便知道自己今天的收获异常丰厚。
“卑职宁夏前卫百户莫峰,敢问大人名姓!”
见对方行了军礼之后便直截了当地如此相问,徐勋这才含笑答道:“奉旨巡阅西北诸边,平北伯徐勋。”
直到跟着徐勋一路回到了关帝庙,莫峰仍是觉得脑袋迷迷糊糊,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看着众多军将在偌大的关帝庙中进进出出,秩序井然,就连一个高声咳嗽的都没有,他便渐渐相信了事实。因而,等到徐勋唤了他进一间屋子,他便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你从前在王太傅麾下是做什么的?”
“卑职专司哨探。”莫峰直言答了一句,见徐勋似有踌躇,他便开口说道,“王太傅昔日最重哨探,常言如果哨探不利,一易遇伏折兵,二易劳师无功,三易费大师而得小利,所以,王太傅最重哨探和间者。当年我一次风雪夜哨探回来,正值王太傅围炉饮酒,众妓环列在前弹奏琵琶,陈明敌情之后,王太傅不但以金卮赐酒,随即更是赏之以金卮,又赐了一名美貌姬人给我。而且当年王太傅麾下,不止我一人得有如此恩遇。所以,哨探虽是最危险的事,但从上至下无人不效死命!”
这简直是古人豪杰之士笼络人心的手段,如此做派,怪不得功高赏薄,士林轻之,并不单单因为王越先后和汪直李广等人相交——试问倘若朝中用人赏功能够公道一些,王越一个正经进士出身的文官,何至于去和两个权阉眉来眼去?
可惜了……复河套,置哈密,原本已经几乎做成的事,结果一二十年之后,边关情形却更加糜烂了!
“我不敢和王太傅相提并论,但在用人上头,我却自信还能够不拘一格。我明日便去镇远关,你且留下我帐下听用,我拨十个小校给你。你不要小看了他们,此前虞台岭大败后的那连场大捷,便是他们跟着泾阳伯和我一路拼杀出来的。曹谧,你先带他下去休息,然后去传宁夏游击将军仇钺!”
徐勋此前说要先在宁夏城中四下巡视一圈,接下来才会去镇远关等地,总兵府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大气,因而哪怕徐勋征用了关帝庙,而不是在总兵府中住,姜汉也没太在意。可这天傍晚,但仇钺匆匆来报徐勋次日就要去镇远关的时候,他就有些傻眼了。镇远关虽是宁夏北面第一关,可由于地势太过险要,又没有太多油水,素来是个苦差事,镇守其中的百户二十年都没换人了,所以如今守军人数越来越少,甚至没法勾补,黑山营中更有猫腻。徐勋若要去访查,还得立时安排弥补一下,可谁想这一位突然明日就要去!
“廷威,镇远关的情形你是知道的,若是平北伯动怒,你千万规劝两句。”此时此刻,姜汉只能往这方面考虑,亲切地拍了拍仇钺的臂膀,随即便沉声说道,“我回头和庆王商量商量,等平北伯回来再看看如何弥补。”
“是,末将先行告退了。”
出了总兵官邸,仇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杨一清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因此及彼,也是徐勋变相提拔了他,而总兵府上下不少都是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总不能坐视这些人事发之后被一概撸下去——若平常的钦差自然不会如此激进,但问题在于,徐勋做事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竟不知道这几乎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少年权贵究竟在想什么。
而让仇钺去转告总兵姜汉自己要去镇远城的事情之后,徐勋便又招来了叶全。见人脸上满是之前没做成事情的惴惴然,他便吩咐道:“叶全,你如今可有什么夙愿?”
“夙愿?”
“就是想做却又一直做不成的事。”
叶全闻言一愣,犹犹豫豫老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卑职一直想让祁老三接了卑职的位子,调回西安府养老……卑职能耐低微,所以就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愿望,还请……”
“好,此次的事情倘若能够办好,我就对锦衣卫叶都帅去说,不但调你回西安府,而且立时三刻升你一级,荫你一子入北镇抚司!”见叶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徐勋方才吩咐道,“这次你和你那几个部属全都留下来,就算挖地三尺,你也给我把宁夏锦衣卫分所的那几个人全都给找齐了,然后给我隐秘地查一查安化王。”
见叶全一下子呆在了那儿,徐勋便指了指旁边侍立的曹谧道:“我把曹谧留下来,府军前卫军情局在甘肃镇也有一些人手,全都可以派上用场。但你记住,此事要是泄露了风声,那么我唯你是问!”
从又惊又喜到又惊又惧,不过是倏忽间的功夫。虽说叶全素来是没有太大野心的人,可徐勋许诺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抵抗,而且他更是没有违逆的余地,因而他在反反复复斟酌了许久之后,最终单膝跪下低头答应道:“卑职领命!”
“你去吧!”
等叶全退下,徐勋方才唤了曹谧到跟前,按了按那如今已经异常坚实的肩膀,他才又低声吩咐道:“这件事情极其要紧,比清查宁夏的军备火药等等都更加要紧,你一定要全副精神,不可有半点马虎。但更重要的是,决不能打草惊蛇!但凡常常来往于安化王府的人,你都要全部记下来,然后让他们去打探根底。知道查安化王的人除了你和叶全,最多再加上当地那个一直没能接任百户的总旗。我没工